买回《美人出浴图》张宝同2016.11.30
一位朋友看过我的中篇小说《画魂》后,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故事内容是丁绍光把那幅《美人出浴图》送给女儿玉梅作订婚礼物,可是,女儿却把那幅画卖了。丁绍光刚好在参观画展时看到了这幅画,并以高价将这画买了回来,重新送给了女儿。
可是,在我的《画魂》中,玉娟和女儿玉梅的生命结局都很悲惨,而这个故事却完全颠覆了《画魂》中的悲剧性结局,让我感到非常地不舒服。但他对我说有关丁绍光和玉娟的爱情故事在西双版那流传很广,版本多样,而且每个版本的故事和结局都不尽相同。因为这位朋友是西双版那旅游局的一位领导,对那边发生的事情比我更为熟悉和了解,所以,我决定按照他所叙述的方式重写丁绍光和玉娟的故事结局,但是,故事的内容也就包含着他们的女儿玉梅。
在《画魂》的结局中,我是这样写的。文革一结束,丁绍光乘飞机回到云南后,乘车直奔西双版纳,傍晚时分他终于回到了他过去住过的地方。可是,梦想中和记忆中的那栋熟悉的竹楼却不复存在,他所见到的是一片被烧过的废墟,几根已经被碳化的黑色立柱悲哀地朝天而立,象是在向天而问着不解的变迁。在一大片被焚毁的残垣断壁间,长满了齐人高的荒草和野树。眼前这景象让丁绍光大惊失色,因为这让他感到了一种不堪设想的可怕后果。
村长把他带到竹林深处的一间竹楼里,进到了竹楼里,里面很暗,而且空空荡荡,寂静无声,就象从未有人住过。在竹楼的一角,昏暗得让人看不清楚的地方,铺着一个破烂的被褥,上面躺着一个人。丁绍光走近一看,是一位头发花白,双目失明,神情呆滞,衣衫破烂的老太婆。
老村长对那女人喊道,“玉娟,你看谁来了?”
可是,那女人眼睛动了动,却看不见。
丁绍光不相信这就是玉娟,他走到那人的跟前,蹲了下来,用手搀扶着她,呼唤着,“玉娟,玉娟,我是绍光,我是你的爱人丁绍光呀。”
听到他的呼唤,玉娟显得有些激动,她眼泪婆娑,但她什么也看不见,就用双手不停地在摸着丁绍光的脸,摸着他的身上,当她摸到他颈前戴着的那枚出国时她送给他的翡翠观音时,就使劲拽住,然后一下倒在了丁绍光的怀里,气绝而去。
丁绍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惊呆了,不知所措。老村长告诉他,玉娟能熬到今天,两人相会,已是十分不易。原来,自丁绍光去美国不久,玉娟生下了与丁绍光爱的结晶,一个可爱的女儿,一家三代,日子过得很幸福,可是,文革开始后,玉娟因爱人的海外关系屡遭批斗,父母双双撒手人寰,哪知孩子不到两岁,因为发烧未得到及时医治,不幸夭折,接二连三的打击,使玉娟变得精神失常,无家可归。知道玉娟的遭遇后,丁绍光如万箭穿心,跪在玉娟的身边,长久不起。
后来,在清理玉娟的遗物时,丁绍光发现当年给她画的那幅《美人出浴图》,还平整地放在枕头下,完好地保存着。
既然我的朋友说了玉娟的爱情结局并非如此,而且他对西双版那又是那样熟悉,所以,我就把他给我讲的故事再转述一遍。
绍光那天从美国回来,迫不急待地赶到了西双版那。当他赶到梦中和记忆中的那栋熟悉的竹楼时,迎接他的却是一双陌生的眼光。
一位三十出头的傣族男子用疑惑的目光朝他问道,“你要找谁?”
他说,“我找玉娟,这难道不是玉娟家吗?”本来,他要说这可是我的家呀,但他没有这样说。
那男人说,“是玉娟家。”
丁绍光就问,“那你是谁?”
男人说,“我当然是玉娟的男人。”
听着这句话,丁绍光如五雷轰顶,几乎要昏倒在地。他镇静了一会,拎起背包,转身离开了已经不再属于他的竹楼。
他又去了自己过去下放的队里找到了岩龙。他已是生产队长。岩龙告诉他自他离开的第二年,玉娟生下一个女孩。全家人欢欢喜喜,日子过得还不错。三年之后,阿妈和妈爸见他还不回来,而且给他写了几封信,也没见他回音,加上听到别人说他在美国已经找了女人,所以,玉娟的阿妈和阿爸要玉娟重新找男人。可是,玉娟坚决不依。又过了三年,还是没有他的任何消息,这时,有人说他在美国不会回来了,因为他的父母都去了台湾,如果他回来会遭受批斗和关押。这时玉娟的年龄已经大了。凑巧,玉娟的阿妈突然患病,不能再下田劳动了,阿爸身体本身就不好,而这时玉娟已在公社供销社上班了,孩子玉梅也已经六岁了。所以,屋里就需要有人照管。没有办法,玉娟只得听众父母的话,找了一个年龄比较大的男人来家照顾父母和孩子。那个男人在玉娟家一连打了三年工,半年前,两人才结了婚。
岩龙叹息着说,“你回来得太晚了,如果你能提前半年回来,也不至于会是这样。”
在岩龙家吃过午饭,丁绍光去了勐罕镇上的公社供销社。进到了供销社,丁绍光走到售货柜台前,朝着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傣族女售货员问,“请问,玉娟在这吗?”
女售货员见丁绍光穿着一身整洁的黑色西装,头发整洁得一丝不乱,一看就是从国外归来的样子。她惊讶地尖叫了一声,然后用双手捂着脸朝着柜台的尽头跑去,跑出了柜台,就出了屋子。
旁边的另一位女售货员朝他走来说,质问道,“你对她怎么了?”
丁绍光问,“她是玉娟?”
女售货员说,“是的。”
丁绍光说,“我是她的爱人。我要见她。”
女售货员说,“你是那个去了美国的画家丁绍光?”
丁绍光说,“是的,我刚从美国回来。”
女售货员说,“你去供销社屋后的那棵大树下去找她。我常常见她坐在那棵树下流泪。”
丁绍光出了供销社,从一条小路绕到了供销社的屋后,而供销社的屋后正好对着玉娟过去赶摆黄焖鸡时的那棵大树。在那里,他们曾在一起说着笑着,有滋有味地吃着喷香的鸡肉,也正是他们的那次相遇,成就了他们的爱情和姻缘。
眼下,那棵大树依然如旧,但大树下不再是那个打扮得十分鲜明亮丽的傣族美少女,而是孤孤地坐着一位穿着十分普通的农家少妇。她用双手捂着脸面,象是在悲伤地哭泣。
丁绍光走到她的面前,蹲了下来,用十分愧疚和亏欠的口气对她说,“玉娟,对不起,我回来得太晚了。可是,我也是没有办法。我很早就一直在办签证,而且是一拿到签证,就赶了回来。”
玉娟没有回话,只是紧紧地捂着脸在哭。她是在为自己哭泣,为自己的命运哭泣。她想不通老天为什么会这样地磨折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