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叔隗?你羡慕她?”卷耳从来没想到过竟然有人羡慕那个心中没有礼教规矩的异国公主。
“难道君上不羡慕她吗?或者说君上就从没羡慕过子带吗?他们彼此相爱,虽然他们为不被世俗容纳的喜欢付出了代价,但他们依然乐在其中,不是吗?他们死的时候很幸福,比你和我,比当时在场的任何人都幸福。”姒芈发自真心的一番话,让卷耳青筋暴跳。
若说憎恨,他最恨的就是翟叔隗和公子带了,他对翟叔隗那么好,几乎事事都按照她的意思办,结果,她是怎么对自己的呢?背叛,彻底的背叛!背叛的对象还是他从小最讨厌的弟弟,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但是卷耳想起他们依旧怒火中烧。
“你知道予对翟叔隗多好吗?”卷耳愤怒的看着姒芈说到。
“君上,她不喜欢你,你的好对她就没有意义。”姒芈毫不客气的回到。
“君上,关于践土盟会,还有好多事,没有商议呢?”雍风眼见着卷耳越来越气,插话到。
卷耳顺势平稳了一下呼吸说到:“践土之盟是小白要召开的,目的何在,想必圣女是知道的,圣女对此事怎么看?”
“文公对您敬重有加,此次请君上移驾践土未必有取而代之的意思,晋国经城濮一战,实力大增,已有称霸诸侯的实力,您为什么不按照天意,尊晋文公为诸侯之首呢,若文公尊重周天子,听命于他的诸侯小国,也一定会听命于周天子的。”姒芈回到。
姒芈的话让卷耳陷入了深思,他不是没想过抬高晋文公在各诸侯国君中的地位,只是他很害怕,经此一会,众诸侯国只听命于晋文公,而忘记了周天子。
“若小白有僭越之心呢?”卷耳问到。
“君上,若晋文公真的想僭越,您招架的住吗?”姒芈毫不客气的回到:“您没有其他的选择了,您此刻的周天子的位置是晋文公帮您拿回来的,论实力您能与他抗衡吗?”
“圣女所言极是,但世间除了实力外,还有其他能制胜的方法,想必圣女也是知道的吧。”卷耳略有深意的说。
“哼。。”姒芈冷笑了一声到:“君上,您真的要用阴沟里的伎俩,除掉一个又一个有实力的诸侯国国主吗?您就不怕最后,您自己也死于非命吗?”
“姒芈!”卷耳轻吼到:“你和予都知道,那么做是为了什么,而且你之前也没有阻止过,不是吗?”
“晋献公的事,我确实有能力阻止却没做,那是因为他本身就不是一个好的君主,而且沉迷女色,骊姬心狠手辣,晋国的百姓若落到她手里,怕真的就要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了,但齐桓公,是君上一意孤行,我整个人和心思都在城濮之战上,根本不知道您会出此下策,五子之乱,让齐国多少百姓流离失所,齐国衰败,原本齐国可以很好的牵制刚刚起来的晋国,原本这天下已经是君上的了,只要处理好齐晋的关系,您可以安心的做您的周天子,可您做了什么,齐国若不是今天这个样子,晋文公敢在践土盟会吗?”姒芈气愤的说到。
雍风听完姒芈的话,默默的低下了头,卷耳毒害齐桓公的事,他从头到尾都知道,在今天之前,他都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对,乘着晋楚大战削弱齐国的势力,这原本是最好的计谋,如今看来,论起对各国形势的权衡,他和卷耳都不如眼前这位少女看的透彻。
卷耳也有些懊悔,并未开口回话。
“君上首至会盟之前和您逃亡到郑国的时候,我都暗夜占卜过周朝的运势,皆是大凶,我做了很多努力,如今看来,都没有什么用,若注定周天子的地位就是要就此削弱下去,您和我,包括整个周朝的百姓,都无力回天。”姒芈有些无力的说到。
“命中注定?命中注定予这个周天子要不君不臣吗?”卷耳愤怒的说。
“君上,如今这个不君不臣的形势,是您一手造成的,您又要怪谁呢?若践土之盟晋文公愿意尊崇您,天下还是您的天下,您又何必自寻烦恼呢?”姒芈平静的说。
“晋文公不也一样沉迷女色吗?一个流连温柔乡的君主,予讨伐他,未必会败。”卷耳有些愤怒的回到。
“君上确定晋文公真的沉迷女色吗?好吧,就当晋文公沉迷女色好了,您确定您能控制他喜欢的那位齐夫人吗?您自己都知道,齐夫人是眉沁的一枚棋子,我可以肯定的告诉您,眉沁是比晋文公更加难对付的人,晋国的实权若真的都落到眉沁的手上,您的天子地位就真的不保了。”姒芈的语气依旧平静。
“圣女就如此相信眉沁的实力吗?她毕竟是个女孩子,无儿无女,凭什么掌管晋国呢?”卷耳问到。
“君上,我和眉沁一起长大,我会的眉沁都会,关于各诸侯国形势的分析,您尚且不如我,又如何比得过眉沁呢?卜族的圣女自小便是按照郑国丞相的位置教养长大的,真拼起在朝堂中的手腕、伎俩,您未必比得过眉沁。”姒芈若有所思的笑着说。
“若你和眉沁抗衡呢?予还会输吗?”卷耳定定的看着姒芈问到。
“君上,且不说我和眉沁自小的姐妹情意,就是我全身心的辅佐您,勉强也只能和眉沁打一个平手。”姒芈说话时,有些无奈之情。
“为什么?”卷耳以为凭借姒芈的聪慧,加上他的决断,无论如何,都是可以赢的,却不想,姒芈竟然全无胜算。
“君上,您在齐国多久,眉沁在齐国多久?眉沁在齐国的时间如此之短,却能把齐姜这枚棋子用的这样好,一个齐姜,让她轻而易举的掌控住了公子无亏和晋文公两个人,您可有这样的本事?小女是没有的。”
卷耳闻言冷笑出声,很是无奈的问到:“若郑国的圣女是她,此刻又会是怎样一番情景呢?”
“不瞒君上,我也很希望当年是眉沁做了卜族的圣女。”
“圣女暗夜前来,还要在回去吗?”
“卜族的营帐也同我一起到了践土,明日会与君上一起,住进践土准备好的宫舍里。”
“圣女考虑周全,予又冒失了。”
“君上,事已至此,您应该想着,等各诸侯国君都到了,您应该赏赐晋文公些什么,用何种方法在盟会上,即确定晋文公诸侯霸主的地位,又能确保您与他君臣之礼不乱的格局,姒芈相信几经战乱,各诸侯国都不想在开战了,若您和晋文公能继续以君臣之礼互相待之,才是周朝百姓之大幸。”姒芈说完话,行了礼,退了出去。
“君上?”雍风看着一脸落寞的卷耳有些心疼的说到。
“雍风,你说予是不是不应该做周天子啊,怎么做什么都是错的?”卷耳苦笑着问到。
“君上,天下大势如此,很多事,您尽力了。”
“尽力了?予不顾养育、扶持之恩,毒害了自己的叔父,原以为是为了天下太平,今日一看,却毁了天下太平,予毒害亲长,让天下动乱,一句尽力了,就能被原谅吗?”
“君上,好在晋文公是个知礼重恩的,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知礼重恩?若是之前的小白,予自然是信他的,可如今,他身边有一个料事如神、诡谲多变的王后,还有一个爱不释手的齐夫人,他的心,还听他自己的吗?”
“君上,那位齐夫人,未必就完全听命于晋王后,还有公子无亏呢,不是吗?”
雍风的话,让卷耳失笑出声,“公子无亏!”
姒芈暗夜回营帐,掀开帐门,已有一位白衣翩翩的公子站在帐中了,因是暗夜去见卷耳,回营帐时,姒芈便没有戴她终日不离身的帷帽,两人四目相对,皆是一惊。
“传闻说姜儿与圣女甚像,起先无亏还不信,今日一见,才知传闻不假。”
“公子暗夜前来,有什么事吗?”
“我与姜儿的事,想必您都听说过了,无亏唐突前来,是来请圣女帮忙的。”公子无亏拱手附身行礼到。
“我?我能帮公子些什么呢?”
“我错听了眉沁的话,将姜儿送到了晋国,如今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却不知道如何挽回,还请圣女指点。”
“公子即将齐姜放在心上,之前又为何要把人送出去呢?人既然已经送出去了,现在又想要回来,我是没办法的。”
“父王过世,齐国动乱不堪,我写信求助眉沁,想通过她借晋国之力,平定齐国的内乱,眉沁回信说,她一个人在晋国,并不能让晋文公完全听她的话,且身子年少时受了损伤,短时间内无法诞育子嗣,想要在故国寻一个人,日后也方便晋国帮助齐国稳定国内动乱,我并没有想要送姜儿去,她是我未来的王后,我怎么会把她拱手让人呢?但眉沁还差人送了一封信给姜儿,姜儿暗夜自己离开了齐国,我派人去追,也没有追到,如今这样,我也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了。”公子无亏说这番话时,表情很是无力。
姒芈看着消瘦不堪的公子无亏,这是她第一次见他,但据传言,公子无亏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如今如此轻减,怕是和齐姜息息相关。
世间女子,像齐姜这样,能轻而易举就俘获人心的,怕也是少见,她都有点好奇齐姜的品性了。
“公子,晋文公一定会带齐夫人来践土的,到时候,人追不追的回来,就看您的本事了,在这件事上,小女子真的帮不上什么忙。”
“晋文公会因为我带走姜儿,举兵攻打齐国吗?”
“爱恨嗔痴,公子痛失爱侣,却还心怀百姓,实属不易。晋文公历经磨难,流落到齐国时也曾被好生照顾,想来是不会忘恩的。”姒芈平静的说。
“若他深爱姜儿呢?”公子无亏低头追问到。
“深爱?”姒芈看着万般伤心的公子无亏,不知道该说什么,反问到:“公子深爱齐姜,可愿为她出兵攻打晋国?”
公子无亏猛的抬头,有些震惊的看着姒芈,嘴角抽动,缓缓的开口到:“我和晋文公的实力相差悬殊,我无力攻打晋国,但晋国灭齐,却轻而易举。”
“轻而易举?晋国接连打了两次大战,虽说都赢了,但依旧损失惨重,齐国做了二十年的中原霸主,积攒的军队,打不过一个刚刚兴起、还没确定霸主地位的晋国吗?公子没有勇气破釜沉舟,何必妄自兴叹呢?”
姒芈的话,像闷雷一般在公子无亏的脑中炸开了,他没想过攻打晋国,自始至终都没想过。
“公子回去吧,践土之盟就在眼前了,该来的人,要见的人,一个都不会少,盟会之后,公子能不能带回自己想带回的人,我们谁都不知道。”
公子无亏落寞的出了营帐,抬头,看到月挂中天,想起了那个一直放在心上的人。
齐姜坐在前往践土的马车上,无心睡眠,掀开帷幔看着天空中的一轮明月,也想起了那个让她情窦初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