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慢慢落落下去,羊蓉儿陪着大家用了晚膳,从亭台楼阁一路聊到了各家世子,湖中的白鹤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它偶尔在湖中走两步,偶尔抬头看看,偶尔低头喝水,它每动一下,湖边的人群就会骚动一番,但它始终没有起舞。
羊祜和各名门望族的老爷们天南地北的聊着,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不好看了。
“羊管家,是不是到了白鹤吃晚饭的时候,晚间可有喂过它吗?”
“还没来得及喂,将军。”
“那还不快点去喂!”羊祜带着责备的语气说到。
“这白鹤很有灵气的,不吃饱是绝对不会起舞的。”羊祜吩咐完管家,回头一脸笑意的说到。
“羊将军夸耀自家白鹤都夸了好几年了,车轱辘话我们听的耳朵都长茧子了,等这白鹤吃饱了,喝醉了,真跳起舞来,您在夸也来得及。”说话的是一位比羊祜低两级的将军,很明显平日里口无遮拦惯了,大家也不奇怪。
“在岸边远远的看着这白鹤,就能感受到一股清新自然的感觉,想来这白鹤定是很有灵气的,自不会让大人失望的。”张华解围到。
“是啊,我看这湖中白鹤周身雪白,和之前所见的鹤大有不同,你看它吃东西的样子,到是像人一样,有些小心翼翼呢。”陆机也附和到。
此时羊管家已划船到湖中间,正在给白鹤喂食。羊祜远远的看着,却觉得很是不对劲,若往日,他和羊管家去喂食时,白鹤早已扑腾开翅膀,撒欢儿似的吃起来了。今日,却像陆机所言,显得小心翼翼且吃的也不多,羊祜突然感到一阵不安。
渐渐的,阳光完全没有了,羊祜命人在湖边掌起了灯,吃过晚饭的白鹤依旧没有什么动静,只是在湖中心走了几步,就躲回亭子里去了,来看白鹤起舞的人陆陆续续的往外走。
“蓉儿姐姐,你不是说看过白鹤起舞吗?今天它为什么不跳舞了呢?”张乐儿等得都困了,迷迷糊糊的问到。
“我昨天晚上,就是在这儿看它跳舞的,我也不知道它怎么了,怎的今天就不跳了呢?”羊蓉儿边说话,边着急,眼泪差点都出来了。
“没事的蓉儿,白鹤也不会天天都起舞,许是今天心情不好,所以不跳了呢?”裴风谣劝慰到。
“啊!那我们今天不是白来了吗?”胡若羽脱口而出到。
“怎么会白来了呢,逛了逛这么错落有致的院子,还吃到了好些好吃的点心,哪里就白来了。”陆汀兰笑着说到。
“汀兰妹妹说的是呢,可惜看不到白鹤起舞了。”左绵绵有些失望的说到。
左绵绵这面话音刚落,就听见旁边有人说到:“这太阳下山都好一会儿了,白鹤都睡了,我们回吧。”
“它会跳舞,它一会儿就跳了。”羊祜有些着急的说到。
“祜兄,白鹤起舞原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它自也不是日日都跳的,我们今日无缘得见,也无妨。”杨骏拍拍羊祜的肩膀说到。
“它真的会跳舞,这几日每日都跳的,真的,你问问这府里上下,他们都看到过的,我没有说谎啊!”羊祜看着纷纷起身的众人,心急如焚的说到。
“我们自然知道祜兄说的都是实话,改日,改日我们再来看白鹤起舞。”杨骏说着话,转身也要走。
“哎,别走,别走啊!你们今天就这样走了,那日后,洛阳城的人肯定都会说我羊祜信口雌黄,胡说八道的。”
“羊将军,您没有信口雌黄,胡说八道吗?”刚刚的那个将军略带讽刺的说到。
“我!我当然没有,我羊祜平生就没说过谎话。”羊祜平日里是个直肠子,今天又遇到这样难堪的事情,说话便不假思索了一些。
“没说过谎话,羊将军这就是一句大大的谎话了。”那位将军大笑着回到。
这笑声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好奇的人自然也包括离这群人最近的八位少女。
“你笑什么笑,你什么时候见我说过谎话了?”羊祜被这笑声激的有些怒了,再加上这一日的担惊受怕,白鹤此刻又完全没有动静,整张脸涨的通红。
“这个,看一眼您女儿就知道了呀!”这位将军话音一落,羊祜的脸色立马由红变白了。此时来湖边看白鹤起舞的一众官员的脸色,也各式各样,羊祜突然就镇定了下来。
“今日,是老夫唐突了,吹了这白鹤五六年,真让它见人了,它竟不跳舞了,老夫对不起各位,在此赔罪了。”羊祜的声音洪亮,且句句掷地有声。
“羊将军说的哪里话,是我们今日没有这个福分罢了。”杨骏笑着扶起了躬身作揖的羊祜。一众人,面面相觑并未说话,自行散去了。
那位将军的话,也只字不差的落在了羊蓉儿的耳朵了,父亲明明可以据理力争的,为什么会由着这位将军揶揄呢,她?她和父亲有没有说过谎话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蓉儿,我们也告辞了。”杨芷拍了拍正在发呆的羊蓉儿说到。
“好,我送你们。”羊蓉儿回过神来,略带慌张的把大家送出了府。
“小姐,您别多心,老爷或许只是懒得和那位将军吵了呢?”
“父亲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大家都走了,没有人看到白鹤起舞,以后,父亲要怎么办呢?”羊蓉儿一脸担忧的向湖边走去。
羊祜没有送大家出门,而是一个人在湖边发呆,这只白鹤,他养了十年了,夸它的话,不知道说出去了多少,如今,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
羊府的各处偏门、侧门、角门,都被关上了,羊蓉儿站在离父亲一丈远的地方,默默的看着父亲失落的背影,羊管家走过来说:“小姐,收拾的差不多了,叫老爷回房休息吧。”
话音未落,湖中的白鹤在昏暗的灯光下,翩翩起舞。
羊祜对着湖中间飘逸灵动的白鹤,失笑起来。
“父亲!”羊蓉儿跑过去,扶住了羊祜的胳膊。
“蓉儿,你说父亲这是十年说的关于白鹤的话,都变成了假话,以后还会有人信我吗?”
“父亲!您还有蓉儿,有母亲,我们会一直相信你的。”
羊祜看着眼中含泪的羊蓉儿,语重心长的说:“蓉儿,父亲有一个故事,很早之前,就想讲给你听了,但一直没找到机会,今天晚上,爹爹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好!”羊蓉儿轻声答道。
父女二人互相搀扶着走到了湖边的凉亭里,坐下之后,羊祜开口到:“很久之前,在泰山郡南城县有一个小孩子,自懂事起就比同龄人聪明些,经常带着一整个南城县的小孩子和隔壁县城的孩子打仗,且从来没输过。那一日有一个道士看到正在打架的一群孩子,觉得有趣,就在旁边观战,等这群孩子都打完了,他就问那个带头的小男孩,你家在南城县可是望族啊?这个小男孩是这群孩子里最有威望的,还没等他开口,就有人替他说到,那自然是啊,他是羊家的,他们家世代的墓穴就在这个山上。这个道士就顺着这个说话的孩子的指的方向看了看说‘羊家的后代,之后一定是能位列三公的,看着墓穴的风水,大有帝王之相。’转头有对那个带头的小男孩说‘你可守好了自家的墓,若这墓不小心被凿开了,你可是会断子绝孙的。’道士的话说完,周边的小孩子们就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个带头的小男孩,也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股子气,冲到自家的墓穴旁,用石头,就把墓穴凿开了。道士看着愤怒的小男孩说,你依然会位列三公,但是不会有子嗣了。”
羊祜的故事讲到这里,便定定的看着湖中央依旧在翩翩起舞的白鹤苦笑了一下。
“父亲,这是您小时候的故事?”羊蓉儿含着泪水问到。
羊祜轻轻点了点头。
“那我?”羊蓉儿哽咽的问到。
“我年轻时征战沙场,所到之处都是满目疮痍,你是我在死人堆里捡回来的。”羊祜说着话,却不忍心看自己养大的女儿。
“蓉儿,我也不知道你的父母是谁,我更不知道是谁要了他们的命。”
话说到这里,羊蓉儿的泪水终是忍不住了,夺框而出。
她捂着自己的胸口,低头边擦眼泪边说:“父亲,您和母亲对女儿这样好,我就是你们的女儿,一辈子都是你们的女儿。”
“这个父亲自然知道。”羊祜边给羊蓉儿擦眼泪边继续说到:“迟迟没给你选人家,就是因为有好些人都知道你的身世,怕人家选的不好,日后会让你受委屈。”
“父亲,我。。”
“蓉儿,你想进宫吗?”
“父亲?”
“当今皇上虽说现在花天酒地了些,但也算的上一位明君,中宫皇后,也是个好人,儿时也吃过不少苦,定不会苛责于你,你嫁进皇宫,不一定要受宠,日子也能过的平安喜乐。”
“父亲。。”羊蓉儿的哭声越来越大。
“我自然知道,在外面选一户好人家嫁了是最好的,但经过今天这件事,怕是不会有好人家愿意和咱们结亲了,在加上你的身世,咱们皇上不看这些,更不在乎这些,对我也还算倚重,定是不会亏待于你的。”羊祜说着话,把羊蓉儿抱在了怀里。
远处的羊夫人早已闻讯赶来,看着凉亭里的父女,默默的抹眼泪。
“夫人,将军应该把什么都跟小姐说了。”
“说就说了,蓉儿是我们的女儿,走到哪,都是。”
羊祜看到了不远处的羊夫人,和羊蓉儿一起走了过来。
“娘!”羊蓉儿流着泪抱住了羊夫人,
“好了!好了!没事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哈!”羊夫人抚摸着羊蓉儿的秀发说到。
“我想着让蓉儿进宫做妃子,或许会好一些。”
“你胡说八道什么,皇宫里现在都有多少女儿家了,你怎么能把蓉儿往火坑里推呢?”羊夫人吃惊的说到。
“哎,这个呀,我们回去慢慢说,左右还不着急。”
“不就是白鹤没有跳舞吗?那就那么严重了,至于把女儿送到皇宫里去?”
“哎,今天就这样吧。”羊祜说着话,往书房走去。
“不要理你爹爹,我们不进宫哈。”羊夫人攥着羊蓉儿的手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