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觉寺一年一度的吃斋节如期而至,吃斋节对于兰陵和江都的百姓们而言,是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这一天是广觉寺建成的日子,这一坐寺庙承载了一代又一代兰陵和江都百姓的殷切期望,无论娶妻、求子,总要先到广觉寺上香的习俗,已经植根于每一个兰陵和江都百姓的心中。
因为萧画的医术,在长安城的过衍和杨氓之间的联络顺畅了不少,郭衍夫人的病也慢慢有了气色,乘着这大好的时机,郭衍便请旨带着自己的夫人来江都探望晋王和晋王妃,杨坚并没有多想,便批了。
在杨氓和萧画到江都的这半年来,隋文帝杨坚和太子爷杨勇都有派人来探查,但江都人员复杂,很多时候杨氓和萧画猜不准谁是谁的人。
比如最近和晋王府走的很近的林家和云家,表面上看之前并没有与皇族有过牵扯,但萧画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郭衍的夫人为人很是和善,身体的旧疾康复了不少,面色也红润多了。萧画有的时候忍不这想,为什么这世间有如此多的美人呢?每一个都美的与众不同,她若是男子,怕是也不甘心只娶一个。每每想到这儿,萧画都会更加佩服杨氓,江都的美女不少,还有很多行脚的商人,听说晋王殿下在江都,若要经过都会带几个美人来,但半年过去了,杨氓并没有衷情于任何一个江都的美人,所以那些路过江都的行脚的商人们都说,晋王妃一定是个顶厉害的人物,才把晋王看的如此听话,每每听到这样的传言,萧画都会在心里委屈到,明明那个顶厉害的,能看住晋王的人是当今独孤皇后,跟她是没有半点儿关系的,她好说话的很,但如今的局势,想必她如此说,也不会有人信的。
这是杨氓第一次在江都过吃斋节,刚好郭衍也在,所以心情一直很好。
云紫姑娘这几个月来,依然是变着法的接近杨氓,但都被杨氓巧妙的避开了,萧画置身事外的看着两个人你追我躲的气势,很认真的想,这几个来回下来,难道彼此不会因为对方的势均力敌而心动吗?
吃斋节是广觉寺的头等大事,却并不是无名氏高僧的头等大事,他早早的便不见了踪影。
“师傅这又是去哪了呢?”萧画看着写符条的舅母说到。
“还能去哪,无非就是到陈国去游山玩水了。”
“真羡慕师傅。”萧画悠悠的说到。
“你还用羡慕他,整个江都城的百姓此刻最羡慕的就是你了。”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萧画不解的问到。
“晋王与你成婚快两年了,无论是在长安城,还是在江都,府上除了你,可还有其他侧妃、侍妾吗?长安城来的行脚商说,晋王押回长安城的一半的陈国美人都在东宫了,太子爷怕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侍妾了,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舅母笑着说。
“我~”萧画突然不知道该回舅母什么,告诉她晋王杨氓不喜欢任何人,不娶侧妃,不纳侍妾纯粹是为了讨好独孤皇后,别说舅母不信,即使信了,又能如何呢?她为了让自己对杨氓有利用价值,做了太多、太多的事了,她一直在讨好,这样的她,是没脸面和舅母坦白的,倒不如让所有误会,偶尔还能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
“舅母,你觉得云庭这个人,怎么样?”
“怎么突然想起来问他了?”
“就是觉得奇怪,他举家来江都的时机,以及我和王爷到江都之后的种种反应,都让我觉得不对劲。”
“你也应该知道,我对云家的了解,大多都是几年前觉得你喜欢他,去查的,那个时候云公子年纪还不大,看不出什么,没撮合你们的婚事,主要是因为他的母亲,如今,前几日到是听你舅舅唠叨了两句。”
“舅舅都说什么了?”
“你舅舅说,这云家有一个做太子侧妃的二姑娘,怎么会全心全意的辅佐晋王呢?”
“舅舅~舅舅~他猜到什么了?”
“晋王的心思并不难猜,皇家子嗣,若是对那个位置一点儿贪念都没有,那才奇怪呢?”
“舅舅觉得王爷能赢的把握大吗?”
“说实话,他手里有你这枚棋子,好好用,不是做得不到。”
“舅母也觉得我是棋子?”
“画儿,看这几个月晋王所为就知道了,他心中最在意的是什么,你既嫁于他为妻,就该夫妻同心才是。”
“我知道。”萧画垂头丧气的说。
“画儿,爱情这种东西,大多可遇不可求,你别太执着了。”舅母放下画好的符咒,拍了拍萧画的肩膀,回去了。
萧画以为她什么都不说,就没有人会知道,她就可以维持表面的虚假,但是舅母还是看出来了,想必这城中大部分的聪明人都看的出来,她那份维持表面恩爱的虚荣心,几乎瞬间就崩塌了。杨氓对她很好,可这种好大多很形式化,里面有几分真心,萧画完全不知道。
因为萧画知道自己对杨氓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她很少在人前展示杨氓对她的宠爱,但是这些表面上的疏离,并不能让人们相信,身边只有一个正妃的晋王不宠爱自己的王妃。人们越觉得晋王偏爱萧画,嫉妒萧画的人就越多,云紫对萧画的嫉妒经过半年的沉淀,早就植根在血液里了。
吃斋节这一天,所有的望族少女都会和萧画坐在同一个凉亭里。
广觉寺的正院里刚好有两个比较大的亭子,吃斋节开斋的仪式就在这个院子里举行,住持和一众僧侣在佛堂里备好斋饭,等释经的仪式结束,便分发给大家。
释经就是对住持给的佛语做一个简单的解释,无关对错,没有输赢,只要领斋饭的人没人说一句就可以了。
今年,佛堂挂出来的佛语是过往,一个很简单的词。
晋王杨氓是整个江都城的最高统治者,这第一碗斋饭自然是要给他的,他缓缓上前,对着住持说:“在来江都之前,还没吃过如此好的斋饭呢。”简单质朴的话,把僧侣和旁边的百姓都逗笑了。
“咱们晋王爷还真是贴地气,让他说过往,他就说自己之前没吃过斋饭,猛一听觉得他定是个不学无术的王爷。”
“是啊,不过这样也好,我们后面说好说坏就没有负担了,反正王爷也没有文邹邹的。”
人们笑着议论到。
萧画作为晋王妃,自然跟在晋王杨氓的身后,她看着眼前只有豆腐和青菜的斋饭,不假思索的说:“忆当时,初相见,万种柔情都深种。”
“王妃是在回忆和王爷初相见的场景吗?”有人窃窃私语到。
“王妃的初相见未必是王爷啊!”云紫的这句话,声音不大,但此刻院中安静,一众人还是听的真真切切。
“不是王爷是谁呢?”边上有不明所以的少女问到。
“咱们王妃年幼时可是在江都遇见过一个心上人的。”云紫小声说到。
“云紫姑娘,有什么话你大声说出来就是了,不用在那遮遮掩掩、窃窃私语的。”啊沁实在听不下去了,气哄哄的说到。
此时萧画刚刚从住持手中接过斋饭,啊沁在凉亭里,她根本没法阻止她,顷刻间,她意识到,今年的吃斋节,怕是会成为她人生中一个很大的笑话。
“啊沁姑娘,我说什么了,让你这么生气?”云紫不慌不忙的站起来说到。
此刻院中众人的脸色都不好看,这才施第二碗斋饭,难道就要打起来吗?
“你自己说什么了,你自己不知道吗?什么叫我们公主年幼时在江都遇见过一个心上人,莫须有的事情,劝云紫姑娘不要胡说。”啊沁气哄哄的回到。
“啊沁!”萧画突然喊了一句,眼神很是凌厉,啊沁看了看萧画,委屈的转开了头。
“我是不是胡说,晋王妃自己最清楚了,不是吗?”云紫看着萧画说到。
“我不明白云紫姑娘在说什么,郭大人远来是客,先来领斋饭吧。”萧画很想让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但是云紫很显然不这样想。
“晋王妃十二岁那年来江都参加灯会,偶遇我家兄长,一见钟情,您舅母还因此特意打探过我家的情况,晋王妃难道忘记了吗?”
萧画抬头,目光如炬的看着云紫,云紫并没有逃避,而是直接迎上了她的目光,只是在目光交错的一瞬间,有些许虚心罢了。
“云紫姑娘,爱慕王爷许久,想尽办法依然不能入晋王府,如今要靠胡说八道破釜沉舟了吗?”萧画凌厉的问到。
谁能想到好好的吃斋节仪式会演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云紫姑娘喜欢晋王的事早已人尽皆知,但晋王妃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说一个还待字闺中的大家小姐,实在是太让云家脸面上挂不住了,所有人都看着杨氓,等待着他来结束这个过于荒谬的争论。
杨氓此刻像是在看热闹一样的看着对峙的萧画和云紫,萧画不经意的转头刚好看到嘴角带笑的杨氓,她猛然间发现,她被他利用了。
“王爷,这云紫姑娘给你送点心的盒子都够摆满一整个佛堂了,您一个侧妃都没有,且咱们隋朝也有历法,您是正统王爷,纳三到五个侧妃,也是合情合法的。”林家公子突然起身说到。
好好的吃斋节仪式,顷刻间变成了晋王要不要纳侧妃的争论,此刻广觉寺的大院里站满了来吃斋饭的普通百姓,所有人都知道,按照历法,晋王新婚半年后便可以纳侧妃了,如今晋王和粱国公主大婚已经快两年了,纳一两个侧妃是人之常情,而刚刚晋王妃与云紫姑娘针锋相对的气氛,不得不让人觉得,晋王迟迟不纳侧妃是晋王妃剽悍的缘故。
杨氓缓缓起身,走到萧画身旁,轻轻牵起她的手说:“我与画儿一见钟情,夫妻感情深厚,并不想给自己凭添麻烦,今天也借着这个机会,跟云紫姑娘说一声,承蒙云姑娘厚爱,杨氓并没有纳侧妃的打算,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希望云姑娘未来能遇得良人,美满度日。”
这是第一次,萧画由心底燃起了一丝对杨氓的厌恶,他拒绝云紫的方式有千万种,但不应该是今天这种,她也恨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攒够了那么多点心盒,然后招摇过市的一次性送到云府,让整个江都城的人都知道云紫喜欢晋王,云紫骑虎难下,只得破釜沉舟,而杨氓刚好利用这个机会,借着郭衍和一众百姓的口,告诉远在长安城的皇上和皇后娘娘,他是一个多么正派,多么宠爱正妻的好王爷,没有人会觉得眼前的晋王心思深沉,大家只会说他不近女色,礼敬谦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