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新年,一个契丹王爷的离世对于大周的都城汴京来说,根本掀不起任何水花,人们欢天喜地的迎接着新一年的到来,这几日,也到了贺静女要临盆的时候,整个赵府和贺家都在为这个新生儿的到来做准备。
新年守夜,贺静女和赵匡胤在炉火旁闲聊,聊到贺家的家规,赵匡胤问道:“贺家为什么会有一条不嫁天子的家规呢?”
“这个年代太久远了,具体因为什么已经没有人知道了,只听老一辈的先生说,贺家祖上是出过皇后的,后来因为皇后失宠,北人诬陷,整个贺家险些都因此送了命,便有贺家的先祖写了这么一条家规,贺家不做天子,也不嫁天子。”
“这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吗?”赵匡胤问道。
“你是没看过贺家那本厚厚的家规,里面的条条框框可多了,好些都是这样没有由来的,不同的支系选择遵守的规矩都不一样,要不说贺家能流出千年呢,实在是什么人都有,无论世道如何动荡,总有能保住命的。”贺静女笑着说道。
“但抱住性命的这些人依然还承认自己是贺家人,依然保留着别人留下来的规矩?”赵匡胤轻声问道。
“是啊,这大概是贺家唯一可取的地方了吧,虽然也嫉妒、也互相伤害,但是却也尊重彼此。”
“你对耶律阿保机的母亲知道多少?”赵匡胤突然问道。
贺静女听到这个问题,先是一愣,然后说:“那是青玉庄我的一个堂姐,十二岁上便被送到了北境,当时还没有我呢,没人知道她是如何与契丹可汗在一起的,直到耶律阿保机出生,她才拖人送了信回贺家,希望贺玉先生去北境,我父亲说,当时他们几乎已经放弃打入契丹内部的这个想法了,却就在这时,传来了这个消息,父亲回忆这位堂姐的时候还说,贺家有很多、很多的女子,一旦选择为贺家做事,都是尽心尽力、死不足惜的,但这位堂姐的这个计划却也着实让当时的整个贺家都为之震惊,没人想过,把自己与契丹可汗的孩子当作棋子周旋于两国之间,但她已经谋划好了一切,贺家也就照单全收了。”
“所以云锣是故意杀了他的?”赵匡胤问道。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大约只有云锣和耶律阿保机知道是为什么了,但有一点我是可以肯定的,云锣深爱着他,且着一辈子是不会在喜欢其他人了。”贺静女看着眼前若有所思的赵匡胤,心中莫名有些担心,她总觉得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知道些什么,但有时又觉得他似乎什么也不知道。
正月初一,北境来报说,契丹和北汉要联兵南下,原本这样的消息贺家都会是第一个知道的,而如今,他们也只能从朝堂之上听说了。对此反应最大的是大周的宰相范质,都没来得及派人去查证一下消息的真假,就已经拟好了让赵匡胤正月初二出发去剿灭北境的入侵。
这一切来的很是突如其来,贺静女一度觉得哪里有问题,可如今这一道又一道前线的战报,和当今大周陛下的圣旨让她没办法阻止赵匡胤任何的行动。她急的团团转,便飞鸽传书给此刻离北境最近的贺鱼,问他北境如今的情况。而此时的汴京城早已有“点检做天子”的传闻。
大周皇帝和赵匡胤率军返回汴京城的时候,因接连大胜,便在路上审阅各地所上文书,乱七八糟、各式各样的文书里夹着一个皮口袋,打开之后,发现袋中有一块儿三尺多长的木板,上面清晰的写着“点检做天子”,大周皇帝看到后虽面露难色,但赵匡胤手握重兵,他也不好说什么,事情就被边上的三言两语、插科打诨带过去了,但这事不久便在军中传开,后来慢慢的也在民间传开了,人们虽然名面上没说什么,但看到点检带队从官道走过,都回窃窃私语两句,左不过是点检真威风,有天子威仪,但赵匡胤是个很守规矩的将领,也没有任何逾越之举,大周皇帝自然也没有发作的机会,如今这新年刚过,北境就传来了这样的军情,贺静女总觉得哪里不对。
正月初二晚间,赵匡胤率领大军在汴京城外二十里的陈桥驿夜宿,陈桥驿就在红腭庄边上,贺羽还特意去拜见赵匡胤,说欢迎他们到红腭庄休整,但被赵匡胤谢绝了,贺羽还未出大营,便听到军中有“大周皇帝幼弱,不能亲政,我们为国效力破敌,有谁知晓,不如先拥立点检为帝,然后在出发北征”的流言。
“庄主,这?这流言怕不是突然传出来的,怕是?”出营之后,小厮对贺羽说道。
“如今,我们与北境的消息都断了,这契丹和北汉要攻打我们的消息都不知真假,若赵匡胤真有做天子之心,这也不失为一条好计谋。”贺羽说道。
“那?那静女小姐怎么办?”
“都是她的造化,能怎么办,贺家也不是没出过皇后,在出一个,也死不了人的。”
“庄主的意思是,这事我们不管?”
“如今大周的皇帝是个七岁的小娃娃,能做什么,朝政都握在宰相的手里,我们这位宰相如今也是有些老糊涂了,这前线的战报都不查看一下真假,就让殿前都点检带兵北伐,这麻烦是他自己找的,我们就不趟这趟浑水了。”贺羽说道。
“这耶律王爷走的突然,他手下的人一时又都联系不上,宰相大人也是耳目闭塞。”小厮跟在身后说道。
“是啊,这不过是走了一个耶律阿保机,契丹那边怎么就彻底没了消息了呢,这三十多年,我们也不是全仗着他一个人传递消息的啊?”贺羽禁不住问道。
“庄主觉得,这里面有诈?”
“一个被称为天下第一的人,在一个漫天大雪的日子孤零零的死在了我红腭庄的外面,我美们站在瞭望台上,除了看到他倒下,和一大滩血迹,就什么也没看到了,宰相的人也是远远的看了一眼,就回去了,除了云锣和玉先生,没人见过耶律阿保机的尸身啊?”贺羽突然想到了什么,但又不自觉的摇了摇头说:“不会的,云锣不会的。”
小厮听不明白贺羽的自言自语,便没有答话。此时大军中的流言大有越演越烈之势,第二日清早,赵匡胤的弟弟赵匡义和亲信赵普见时机成熟,便授意将士将一件事先准备好的黄袍披在假装醉酒刚醒的赵匡胤身上,并拜于庭下,拥立他为帝,众人呼喊万岁的声音几里外都能听到。
赵匡胤恍恍惚惚的站了起来,发现自己被人扶着出了营帐,且万人正在庭下高呼万岁,装出一副被迫的样子说:“你们自贪富贵,立我为天子能从我命则可,不然我不能为苦主矣。”一众拥立者们跪地表示“惟命是听”,赵匡胤当众宣布:“回汴京后,不得惊范太后和主上,不得侵凌公卿,对朝市府库不得侵掠,服从命令者有赏,违令者族诛。”众将士大呼“诺”,赵匡胤领兵折回汴京。
守备都城的主要禁军将领石守信、王审琦等人都是赵匡胤过去的“结社兄弟”,得悉兵变成功后便打开城门接应。当时在开封的后周禁军将领中,只有侍卫亲军马步军副都指挥使韩通在仓促间想率兵抵抗,但还没有召集军队,就被军校王彦升杀死。陈桥兵变的将士兵不血刃就控制了都城汴京。
大军回撤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赵府,赵匡胤皇袍加身,已被拥立为天子的消息也四散开来,正在府中安歇的贺静女听闻这个消息,瞬间便觉得腹痛难耐,府中的人赶紧找来稳婆和郎中给贺静女接生,汴京的皇宫里此刻正上演这赵匡胤兵不血刃便拿下天子之位的壮举,而在几里之外的赵府,贺静女正在崩溃的边缘产子。
因为赵匡胤的命令和之前的谋划,这场政变并没有发生大范围的打斗,大周一夕之间换了主子,但街头巷尾人们的生活好似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只是除了新帝上位的消息,跟着传来的还有契丹和北汉撤军的消息,人们分不清真假,只是互相传来传去。
贺静女艰难和痛苦的拼尽全力,想把这个孩子生出来,但她好像有一些不听话,完全不愿意离开自己的母亲,云锣、王风菱、贺夫人在屋外焦急的走来走去,屋内时不时传来贺静女大声的呼喊,贺景思和赵老爷都去了皇宫,赵府的热闹和惊心动魄似乎与权利的更迭毫不相干。
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打破了所有人的焦虑,大家欣喜的冲进房中想去看看此时的贺静女,迎面却只对上了郎中无奈的摇头。
“孩子生出来了,但大人,恐怕是保不住了。”郎中的话让贺夫人险些晕死过去,云锣下意识的扶住贺夫人声嘶力竭问说道:“你不是太医院最厉害的御医吗?怎么会保不住静女的命呢?”
“这夫人受了惊吓,导致胎位不正,我也是没有办法啊!”郎中摆摆手说道。
王风菱冲进房中,看了一眼被麽麽抱在怀里的婴儿,直接到床边握住了贺静女的手,此刻的贺静女脸色苍白,整个人没有一丝力气,她勉强的睁开眼睛,好像要问什么,月琴哭着说:“是个小姐,生得很可爱。”
月琴的这句话,让毫无力气的贺静女瞬间安心了很多,她转头看了看围坐在她床前的三个女人,欣慰的笑了,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王风菱紧握着贺静女的手,等她跟自己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有等到,贺静女像是没有遗憾般离开了这个世界,而此时的赵匡胤刚好在众人的拥立下坐上皇帝的宝座。
没有人在这个时候跑到皇宫里,告诉他,他的结发妻子在为他诞下一位公主后,悄然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