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确实一片哗然。
驸马纳妾不是不可以,皇家向来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甚至主动成全。
赵构赐封黄若彤,孟太后准许苏红袖进门,宋五娘入府也不曾遭到反对。
但如今,徐还竟然背着朝廷,未经准许和契丹公主定亲,闹得纷纷扬扬。
宋国驸马迎娶契丹公主,这算怎么回事?
不仅仅是有损皇家尊严的事情,更有违国体。
如此做法,置柔福帝姬于何地?置赵宋皇室于何地?置大宋朝廷于何地?
甚至有人觉得,徐还此举,等若抛弃福国长公主,反叛大宋。
消息一出,弹劾不断。
各种难听的话语,甚至认为徐还是数典忘祖,有不臣之心。
赵构傻眼了。
他料到放徐还回西北可能会有风险,却一直心存侥幸。
即便有所预料和应对,也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徐还到底要做什么?
作为皇帝,看到的不仅仅是一桩婚事。
皇族权贵,乃至这种异国联姻,姻缘之后的利益才是真正的重点。
徐还娶了契丹公主,意味着云中数十万契丹部族,数万契丹兵马归其所有,黄河以北的大片土地也就此纳入囊中。
他的势力,越发壮大。
到了这个地步,即便赵构不得不怀疑徐还的动机和心态。
即便他不想谋反,却已经有了割据一方,自立为王的实力和条件。
徐还,真的会反吗?
他蛰伏两载是韬光养晦?是包藏祸心?
赵构突然有些后悔放他离开,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放虎归山。
可是感情上他又不愿意相信,或者不愿意承认自己看走了眼。
也许这桩婚事,另有隐情吧!
随同消息传来的,还有徐还的奏疏,大概解释了这件事。
言下之意是唇亡齿寒,必须保全契丹,此举是做给金国看的,目的在于恫吓粘罕,声援契丹。
同时也是为了粉碎契丹复国之计,避免草原上再崛起一个国家,养虎为患,避免海上之盟的悲剧重演。
徐还理所当然地请罪,声称事情紧急,来不及请示临安,不得不擅自决定,向朝廷与官家请罪云云。
同时还提到,此乃权宜之计,自己在筹谋一件大计。为防奏疏往来泄露消息,不便详述,敬请官家拭目以待。
这份说辞……
赵构看了好几遍,却是将信将疑。
难道真如徐还自己所言,是和契丹人演戏的权宜之计?
奏疏中请罪的言辞倒是相当恳切,读起来倒似也有几分道理,兴许真是……
还有那个不便明说的计划,到底是什么?会不会真的有惊喜?
赵构心里有些忐忑,也不免有几分侥幸,一时间颇为矛盾。
“官家,事已至此,不可再侥幸了。”
秦桧的态度却相当坚决:“徐还此为不臣之举,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会之,你如此笃定?”
“实乃徐还举动,实在令人不得不起疑。”
秦桧的态度很明确,他确实怀疑徐还心有不轨。
即便没有,也必须让赵构乃至群臣相信他有,这是一个绝好给其钉上乱臣贼子罪名的机会,不可错过。
“迎娶契丹公主,勾结外虏,拥兵自重。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此等大事却先斩后奏,不请示朝廷,实有欺君罔上之嫌。”
秦桧言之凿凿道:“官家,徐还如今手握数十数万精锐兵马,再有契丹为外援,不臣之心已经显露无疑,着实危险啊!”
……
赵构越听,心情越是沉重。
皇帝从来都不敢完全信任所谓的忠诚,徐还的力量太强大了。
就像当年安禄山一样,手握重兵,联合外族,完全有自立,甚至反叛进攻朝廷的条件。
在迎娶契丹公主这件事上,徐还的做法也确实有太多疑点。
不能再心存侥幸,自欺欺人了。
最起码,要有所防备。
“会之,你以为眼下该当如何?斥责徐还,还是将他调回临安。”
“恐怕是调不回来了。”
秦桧淡淡吐出几个字,让赵构心中又是一惊。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猛虎归山岂能再受节制?
“难道他当真要谋反?”
赵构反问一声,语调越来越低。
“官家或可尝试调动,试探徐还是否确有不臣之心。”
“这……”
赵构犹豫了,刚派出去的武将立即下令找回?
军政大事,岂可儿戏?
朝令夕改,难免让臣子和天下人误会,君臣猜忌,临阵换将,前线可能也会出现混乱。
万一因此引起大败,后果不堪设想。
最糟糕的是,徐还眼下充其量只是小过错,并非真正反叛,无法公开治罪。
即便回到临安,也充其量是明升暗降,将其软禁。
但因此导致的战败,甚至疆土沦丧,就要由自己这个皇帝来承担责任责任了。
毕竟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天下人乃至后世史笔极有可能给自己扣上一个“自毁长城”的罪名。
这是赵构不愿意看到,也承担不起的。
这也就罢了,更严重的是徐还拒不奉诏,该当如何?
以此为由,昭告他的罪名,然后抓回临安问罪吗?
拥兵自重的将领岂会束手就擒?如果徐还公然反叛,倒打一耙污蔑自己猜忌忠臣,陷害忠良,又该当如何?
起兵讨伐,兴师问罪?
眼下大宋的兵马已经投入和金军、伪齐交战,哪里还有多余的兵马。
除了一个岳飞,又有谁能对付得了徐还呢?
一旦大将叛乱,导致的后果会是本就岌岌可危的宋国分崩离析。
到时候,大宋江山恐怕也就……
这个结果,赵构更加承受不起。
有些时候,没有把握应对后果,有些试探还是尽量避免,装作不知道的好。
否则,窗户纸捅破,难受的只会是自己。
赵构大抵也是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摇头道:“还是静观其变吧!”
“官家,不可再纵容…养虎为患了。”
“至少这头猛虎目前没有咬我们,而是在咬敌人,非要逼着他立即掉头吗?”
赵构低声一叹,心中还是隐隐希望,只是虚惊一场。
也许徐还并无反意,万一逼迫太甚,将其逼反了,那才是适得其反。
“官家所言有理。”
秦桧是聪明人,知道再劝无用,转而道:“不过,该做些必要防备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