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珈拢了拢身上的大氅,从藏身的小径走到了官道上。看着萧条而荒芜的景致,她为自己的选择叹了一声。这样的地方,放弃身份后,她能去哪?
草原上同牧民混居?回南朝找个村子当村妇?
这是农耕社会,像她这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女人,藏在村里就是死。自然灾害没有收成,饿死;被土豪乡绅看上,自己把自己作死。
不到万不得已,她真没有勇气通过毁容、降低生活标准来藏匿身份。更何况,她还有希望,能同谢济轩双宿双飞,自由的活着就是她的希望。
官道上,一个驾车的醉汉出现在了她的视野。她拉开大氅,将染血的裙边露出来,捂着脸开始嘤嘤哭泣。
“姑娘,怎么了?”
“进城途中遭遇歹人,家奴与歹人皆不见了踪影,独留奴家一人孤零零的站在路边……”
“姑娘若不嫌弃,今夜先随我回家歇息一晚,明日我将姑娘送至城中。”
陈珈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轻声说:“谢谢郎君。”
醉汉四下看了看,发现荒芜的路上并无他人后,“姑娘,我拉你起来。”
陈珈摇头,“这怎使得,男女授受不亲,奴家自己起来就好。”
“别装了,荒山野岭的,瞧你这模样就不似好人家的闺女,快来让大爷快活、快活!”
“别这样,大爷,奴家这有些银钱,你尽管拿去买酒喝,奴家自己走回城就行……”
陈珈把几两散碎银子递给了醉汉。
醉汉捏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入了怀里,“小美人,爷既要银子,也要美人……”
陈珈柔顺的靠着醉汉,“大爷,你的外裳太熏人了,要不脱了吧!”
北国汉子冬日里都穿棉毛和皮毛夹袄,那人听到陈珈的言语后,他把头埋在陈珈脖颈间,喘着粗气说,“嫌味道熏人,自己动手解开啊,爷的双手可是要办正经事儿的……”
陈珈灵巧的解开了那件皮毛夹袄,捏了捏他的棉衣还算厚实,她连棉衣也解开了。
“小娘子真性急,爷爷这就……”
突然,一阵疼痛让醉汉吃惊的低头看向自己腰间。
“嘘,这里是肝脏,刀尖往上就是肺。不要出声,我也许会留你一命。”
醉汉本能的想要推开陈珈,后者却紧紧地搂住他的身体,“郎君,先前不是恨不得将奴家揉在体内吗?这时候还躲什么呀?”
“想要咳嗽吗,刀尖到你的肺部了……”陈珈说话很温柔,可她抱住醉汉的的手臂早已青筋直暴。幸好这人醉酒,幸好他的体格不是牧民那种彪悍的体格……
一盏茶后,醉汉被陈珈绑上石块,拖入了江水之中。他那两件没有沾血的衣服被穿到了蝉的身上。
“夫人,老奴调息一会就可以上路了。”
“不急,我去生火,你慢慢来。”
“你真是蓝伽罗?”
蝉还是第一次看见为了衣服可以杀人的贵女,陈珈的模样更像执行任务的刺客。
“我是谁还重要吗?”
蝉纠结了一会,道:“不重要,谢主子救命之恩。”
陈珈没有说话,兀自看着火堆发呆。她被自己的行为惊吓到了,当没有律法来约束权贵的行为后,行凶杀人对她一点障碍都没有。
谢济轩像是一把锁,他一直在约束陈珈的性子。没有了他的存在,放任陈珈自行约束的话,她的性子不会比南宫裕更好。
“不一定要杀他的,可恨他既贪财,还想占便宜,这种人留着就是祸害!”
蝉不知陈珈在和谁说话,也不明白杀人为什么要理由。杀人于他而言就是职责,主子让他杀人时,他从来不去过问理由。
“你的头发白了。”
“每次受伤都会这样,调息一阵就会恢复。”
“你会和欢喜一样返老还童吗?”
“不会,我们修习的功夫不一样。”
“为什么会受伤,谢家人很难缠?”
“他们用了八门网鱼阵,幸好布阵的几人都是新手,若是护卫谢家家主的老人,奴才这次就回不来了!”
“什么意思?”
“八门网鱼阵是无欢公子想出来的阵法,此阵法专门用于对付功夫高强的大剑师。”
无欢公子,每次听到这个说法,陈珈就感心烦。如果谢济轩真是谢欢,他藏得可真深,难不成这几年时间,他都在骗她?
“照你的意思,大剑师也不是无敌的,谢家一个阵法就可以困住大剑师?”
“天下万物俱都相生相克,想要天下无敌,不过是习武者的一个梦想而已。”
“困住你的人是不是全部死了?”
“自然。”
“那就好,我讨厌谢欢。”
对此问题,蝉并没有资格去评论,他识趣的保持着沉默。
“你见过太子昆吗?他适合当皇帝吗?”
“老奴离开南朝时,太子昆只是襁褓中的一个婴孩。”
“南宫裕死了,金龙血脉在我身上,今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老奴不知。”
“你想要这天下吗?只要你想,你可以一直假扮南宫裕。”
陈珈这番话并未让蝉显示出太大的反应,他不解的问:“老奴要这天下干嘛?”
他的问题,陈珈无法回答。蝉是阉人,权、钱、色,对他好像都不太重要。
“你想要什么呢?”
蝉陷入了沉思,从来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他也没有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片刻后,他道:“留在主子身边。”
“为什么?”
“老奴不爱想问题,只会照主子吩咐去行事,想问题这事儿太复杂!”
陈珈原本想趁蝉重伤之际套出他的真实心思,却不想这人头脑简单,肌肉发达,压根就没什么特别的心思。
难怪他会浑身是伤的出现在这里,他办事时,一定不会用脑筋。今日这种情况,他应该原地休整,保命为先,根本没必要半死不活的跑到她跟前……
这也解释了,南宫裕为什么会把他留在身边,让欢喜负责外事。让他办事,真心不可靠啊!
清楚蝉是什么人之后,陈珈的问题直白了很多,“如果没有吃解毒丸,你的身体会怎么样?”
“和现在一样,体内空荡荡的,一点内力和真气都没有。”
“吃过解毒丸就会好?”
“是!”
陈珈勇敢的把手递到了蝉嘴边,“解毒丸是用金龙血做成了,你要不要喝?”
蝉侧头看了了她,恍然大悟道:“难怪殿下经常晕倒,身边还散落了很多丸子,原来就是解毒丸啊!”
“你没有看出来那些药丸和解毒丸一样?”
“看出来了呀?”
“你就没有多想想两种药丸其实是一种东西?”
“没有,一个是圣上赐的,一个的殿下做的,老奴想不到一块儿。”
他的话语让陈珈有了种智商上的优越感,她大方的用匕首划开了手腕,对蝉说:“喝掉!”
鲜血顺着她洁白的手腕蜿蜒流淌,蝉像狗一样顺着血流的方向舔舐了很长时间。直至血液慢慢减速,伤口不再流血时,他才心满意足的继续打坐调息。
陈珈看着自己的手腕,总觉得很像培养吸血鬼的节奏。
前路未卜,蝉的表现给了她安抚,好歹身边还有张保命符。若有一日活不下去了,她定会断了解毒丸的供应,让蝉去杀光所有大剑师。
天亮时,陈珈被蝉摇醒了。看着他雪白的头发又恢复成了黑色,面容甚至年轻了几分后,她问:“没事了?”
蝉同往日一样贴着她,“夫人,老奴可以送您回府了。”
同一时刻,谢济轩悠悠转醒,看着身下舒适的床榻,他问站在窗边的皇甫端白,“我们已经上了大船?”
一旁赏景的皇甫端白道:“谢家的商船。”
“她给了你什么好处?”
谢济轩很聪明,只要他愿意,很少有事能让他困惑不解。
陈珈那样狡诈的姑娘,南宫裕根本关不了她那么多天。她掏出匕首的那一刻,他就该明白,南宫裕若真囚禁了她,又怎会让她有机会碰到利器。
至于皇甫端白,凭他的武功,绝对可以将陈珈一起带走,可他没有。
“当日让她将螟蛉带入南宫裕寝宫时,我承诺了她三件事。”
果然,陈珈这种无利不起早的性子,定是得了皇甫端白的好处才会冒险将螟蛉带入南宫裕那里。
“她让你办什么?”
“拖住你,护送你,不杀你。”
“咳……咳……”谢济轩发出像咳嗽一样的笑声,悲怆的说:“她真有良心,还记得提醒你不杀我。她可知她的背叛,就像用刀插在我的心口,这比杀了我还要痛苦?”
想到谢济轩至今都不知晓龙渊之匙的秘密,皇甫端白好心的说:“也许她有苦衷。”
“苦衷?她若信我,有什么事情不能说出来一起解决?”
皇甫端白苦涩的笑了,很多年以前,那女孩也问过他同样的话题。有什么苦难不能一起承担,非要抛下她远赴大漠。她似乎不明白他的苦衷,跟着他,只会受苦,他们没有将来。
“也许在她眼中,谢家没有那么简单。也许你看错了她,高估了你对她的重要性。”
“哼,”谢济轩用鼻音表示了他对皇甫端白这种模棱两可话语的不屑。PS:长评就是字数超过一百字的评论。我发的存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