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远低头,从口袋里掏出烟来,给自己点上。
吐了口烟气,何远语气平淡:“嗯,晚上有点饿了,出来吃点宵夜。”
“……”唐朵朵没有说话。
何远掏出手机看了一下,已经快十二点了。
再看唐朵朵身形单薄,在夜风中瑟瑟发抖的样子。
何远叹了口气。
“走吧,去我家。”
说着,何远往前走,也没看身后。
穿过这条小巷,再走两步路,就到了小区。
何远刷了门禁,进了小区,唐朵朵一直跟在他身后。
坐电梯上楼,进屋之后,何远找了一条干净的毛巾扔给她。
“擦擦吧,都是灰尘。”
唐朵朵接过毛巾,进了卫生间,不一会儿里面响起水声。
过了好一会儿,唐朵朵才从里面出来。
脸已经擦拭过了,带着水渍,刘海湿漉漉的,贴在额头。
何远在角落里翻出一瓶医用酒精和棉签,在沙发上坐下。
“过来。”何远道。
唐朵朵站在沙发前,没有动,何远拉了她一把。
翻起她的衣袖,何远拿着棉签,蘸着酒精,给她擦拭伤口。
“嘶。”唐朵朵缩了一下手。
“怎么了。”何远面色不变道。
“有点凉。”唐朵朵小声道。
何远没有说话,将被石子划出的伤口擦拭完毕,何远道。
“你这手上都是划伤,家里没创可贴,先这样处理一下吧,明早再去买。”
“你动作不能轻点吗。”唐朵朵忍不住道。
“在外面,别人可没有给你轻点。”何远低头收拾桌子。
“难怪你找不到女朋友。”唐朵朵小声嘀咕。
何远把桌子收拾干净,放好,然后重新坐回沙发,点了支烟。
“说吧,那个人是谁。”
唐朵朵扭过头,半晌,低声道:“一个同学。”
“同学?”何远挑了挑眉毛,“那长相,有点着急啊。”
那男人剃着一个小平头,穿着一身皮衣。
说实话,那年纪看着比何远都还大,真没看出是个学生。
唐朵朵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何远的衣服。
何远身上还穿着三叶草的t恤,外面披着一件黑色外套。
他本来就长得有些娃娃脸,还有酒窝。胖了之后,脸上有肉,看起来更显小。
“那个东哥又是怎么回事。”何远又问。
“我老板。”唐朵朵低声道。
“你老板?做什么的。”
“卖手机的。”
“卖手机?”何远看了唐朵朵一眼。
唐朵朵没有躲闪,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你跟他什么关系?”何远继续问。
“我帮他卖手机,他给我提成。”唐朵朵道。
“你帮他卖手机?”何远的动作顿了顿。
“嗯,一个手机给我提成百分之十到十五,生意好的话,一个月下来有三四千。”唐朵朵道。
何远突然想起,之前在公交上,就听道唐朵朵跟马尾辫说一个月四千什么的,难不成那个时候,唐朵朵说的就是卖手机?
“那你们今天怎么了,这么晚了还在外面。”何远问。
“他最近开了个直播,用直播卖手机,生意不错,赚了点钱,所以晚上请我们吃饭。”唐朵朵道,一边说着,一边紧了紧衣服。
何远因为经常抽烟,所以客厅里的窗户一直开着。
现在天凉了,晚上的夜风吹进来,挺冷的。
何远进屋,在衣柜里找了一件外套,回来扔给唐朵朵。
“披着吧。”
唐朵朵拿着衣服闻了一下,脸上有点嫌弃:“都是烟味。”
何远有鼻炎,自己不太闻的出来。
“那你自己进去选,我先去洗个澡。”何远说着,直接去了浴室,
何远洗澡很快。
刷牙,洗脸,洗头,再来个沐浴乳。
一整套下来,也就十分钟出头的样子。
从浴室里出来,唐朵朵蜷缩在沙发上刷手机。
何远用毛巾擦着头发走过去,在唐朵朵身边坐下。
唐朵朵飞快的将手机关掉,放在手边。
“你接下来怎么办?”何远问。
“什么怎么办?”
“你老这样,不太好吧。”何远叹了口气。
本来他是不想多说的,但谁让他总是遇到。
算上这一次,他已经是第二次收留唐朵朵了。
“比如今天这个事儿,那个叫东哥的。你在他手下做事儿,他让你喝酒,你是喝还是不喝?退一万步来讲,今天他逼你喝酒,明天就能让你干其它,那你是干还是不干?”何远道。
“那你什么是什么意思?”唐朵朵看着何远。
“你还这么小,还年轻。你这个年纪,正应该是读书上学的时候。外面的世界没那么好,像今晚这样,说好听点,他是为了气氛让你喝酒,说难听点,他是想把你灌醉了,对你做些什么呢?别把别人都想的那么好,这世界上阴暗的地方多了。”何远道。
这话说出来,何远有些臊得慌。
他小的时候,也没少听这种话,不过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不一样的,是独一无二的,直到一头扎进社会,被社会磨平了棱角,才能明白一些道理。
所谓的成长,就是变得世故圆滑了。
何远觉得,现在的自己,跟当初那些自己所“讨厌”的长辈,没什么两样。
唐朵朵就这么看着他。
何远叹了口气,继续道:“再说了,你现在觉得挣钱挺容易,你有想过以后吗?一部手机能卖多少钱,你能拿多少,而且现在手机已经到了瓶颈,买的人越老越少了,你还能卖几年,以后他还会给你这个提成吗?等到手机卖不动了,你又要去做什么呢?”
“我不挣钱,你来养我吗?”唐朵朵开口说道。
何远觉得,唐朵朵把天聊死了。
如果他什么都不懂的话,他大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批评唐朵朵不懂事,不自爱。
可以说她还小,有些事没她想的那么简单,然后以长辈的身份,对她的人生指指点点,苦口婆心,恨铁不成钢。
可偏偏何远对金钱的重要性深有感触。
他刚到北京那会儿,因为钱不够,差点去住地下室。晚餐只能去小超市里面买馒头,偶尔买包方便面,都要犹豫要不要加火腿肠。甚至那个时候北京的地铁票还是两块钱通城,有时候工资发晚了,何远连地铁票钱都要算着刷。
所以他特别能够理解,钱有多重要。
他觉得唐朵朵和他特别像,他们都是那种没有家里依靠的孩
“那你准备还是在那个什么东哥那里卖手机吗。”何远心平气和道。
“不卖了。”唐朵朵将腿盘在沙发上,“现在从我这里拿手机的越来越少了,以前一个月能有十几二十个,现在一个月只有两三个,估计再过阵子,可能都没有人买了。”
“那你准备干什么?”何远问。
“当主播吧。”唐朵朵歪着头,想了一下,“我听说主播听挣钱的,只要个手机,每天唱唱歌啊,跳跳舞啊,或者打打游戏,就有不少收入。”
“主播这个行业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能出头的,要不是技术流主播,要不是搞笑流主播,要不然就只能刷一张脸。这年头,能站着赚的钱,都很难,能轻松赚的钱,不是写在刑法上,就是游走在灰色地带。”何远道。
唐朵朵听了之后,歪着头想了想,道:“可是,我看东哥赚钱就挺容易啊,他直播的时候卖出好多台手机呢。”
“我不是对这一行有什么偏见,我只是告诉你,任何一个行业都有它的生命周期。一个新兴行业,在发展初期,可以依靠大陆的人口红利,迅速做大规模,可是一旦达到一定规模,就从增量转为存量,再想要出头就不是一般难度了。
就好比说租房,房子是市场,租户是从业人员。当这个房子里只有一个人的时候,租户拥有很大的自由空间。但当这个房子里住了十多口人的时候,那每个人能够分到的空间就很小了,甚至有时候尿急,想要上个厕所都得排队。
前几天有一条消息,说有一家估值一百多亿的公司,报出其社区数据造假。
社区数据造假,其实很多人都知道,可为什么前几个月不报,前几年不报,偏偏现在才开始报呢?
这里就要说到,最近刚出来的一份互联网公司的用户增长数据。
根据数据披露,今年前两个季度,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所有互联网巨头的用户增长速度齐齐放缓,甚至部分互联网公司还出现了用户负增长。
打个比方,微信今年的数据披露,其做到了十亿用户的规模。十亿用户,大陆一共才十四亿不到人口,微信几乎覆盖了所有用户群体。就连那些老弱群体,也在大陆的gdp增速下购买了自己的智能机,老一辈的人也在子女的帮助下用上了微信。再往上,也没什么奔头了,撑死腾讯,也不可能靠着大陆做到二十亿用户的规模。
在这种行情下,今年的直播行业也不怎样。大主播知道吧,死了好几个,什么五五开,蛇哥,冯提莫,再有后来的陈一发,莉哥,先后出问题。
一个行业里的领头人物频繁出事,本身就是个行业洗牌的信号。主播这个行业,经过这两年的快速发展,已经差不多到瓶颈了。想要跟前两年一样那么轻松赚钱,不容易了。”何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