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想通什么?
辛夷不解的看着他,因她的惊讶,刑午颇为好心情,“我上次与你说的话,还算数。”
刑午眼神沉着,有着不可一世的自信,半晌她才明白,原是他许她,带她出宫,给她置房,收她做小妾。
瞬间辛夷脸色通红,不是羞涩,而是愤怒,她甩开他的手,“做你的春秋大梦,我早就不喜欢你了。”
刑午脸色苍白,正在这时,有医署小奴走过,好奇的看着他俩,辛夷甩手离去。
此后,宫中有传闻出来,女祝纠缠刑城主,借取药之名,接近他,两人虽是旧识,但都觉女祝不配,刑城主有爵位,有食邑,且,女祝家族不堪。
宫人私下嘲笑辛夷,辛夷却蒙在鼓里,她欣然的盼着孙周归来。
孙周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新田,己是次月,却没有立即回宫,而是去了军营。
在军营耽搁两日,这才回到晋宫,与众臣又是商讨军情,并经太史占卜,决定了出兵日子。
这一忙又是黄昏,孙周换下便袍,才去寿安殿。
姬夫人设宴,为他洗尘,只是家宴,并无群臣,众姬皆在。
气氛融洽,众姬一月未见国君,又是期盼,又是害羞,孙周朝栾姬看来,问了伤势,得知己无大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往日温和的笑容,众姬见了,又是一阵吃味。
姬夫人不动声色的瞧在眼里,环顾一周,又看着孙周笑道,“君上此番会盟,一切安好?”
“一切安好。”
“可定下出兵之期?”
“然。”
众姬听言,默默进食,心里却也为之担心。
姬夫人收敛笑容,郑重的持起酒樽,“如此,阿母祝我儿,凯旋而归。”
孙周也持起酒樽,“阿母放心,此战必胜。”
姬夫人饮了一口,又笑道,“等我儿回来,阿母会送一份大礼。”
“哦?”孙周惊讶,旋尔笑道,“阿母的大礼是?”
姬夫人笑得神秘,却是瞟了一眼栾姬,“阿母不说,等我儿回来自会知晓。”
因着战事,此宴本有些压抑,然姬夫人一句话,令众姬轻松了几分,大家都抿嘴而笑,一些大胆的姬妾,起身给孙周敬酒,孙周一一允饮。
“阿母寿诞将至,恐儿出征在外,待儿回来,再为阿母庆贺。”
姬夫人笑道,“阿母寿辰是小,国事乃大,我儿安心国事方善。”
孙周颌首,母子之情看似并无隔阂。
宴上没有大乐,只有师玉一人一琴,显得十分温馨。
师玉琴艺极佳,孙周很受用,不免对他多看两眼,只觉眼生,随口而问,“阿母从何处寻得乐工,竟弹得一手好琴?”
姬夫人顿了片刻,“一乐人而己,我儿若喜,可要去。”
孙周笑道,“阿母善乐,若去儿处,倒暴殄天物了。”
姬夫人笑笑,朝师玉投去一眼,不知怎的,心中却是松了口气。
师玉一心专注于琴上,似并未在意殿上众人之言,琴声雅致,然而,他一直低垂的眸子,闪过一记狠光,那长长的睫毛,竟是微微颤抖,但没人去注意。
孙周有些心不在焉,琴声让他这些日的劳累得到纾解,但更添相思,众多美姬在面前,都不如那人的身影,酒过三爵,看看天色己晚,孙周起身,姬夫人忙道,“我儿劳累,今日不如让宋姬随侍?”说完把目光放在宋姬身上,“宋姬你可准备一番?”
宋姬一愣,郑姬目光冷清,栾姬低下了头,众姬皆妒。
孙周看着阿母,心有不悦,阿母擅作主张己不是一回,便是这房中之事,也数次相逼,当下,他的脸色难看起来,原本还算和谐的气氛,瞬间冷入冰点。
孙周却极能忍隐,随即笑道,“儿子还有事与几位臣工商议,儿子先行告退。”
他拒绝了,并大步踏出寿安殿,众姬面面相觑。
栾姬接着起身,朝姬夫人一礼,“妾身子不适,也退下了。”说完追孙周而去。
姬夫人瞧着二人的背影,神色阴霾。
“君上?”
栾姬追上孙周,抚着胸口,气**息。
孙周立即停下步子,见她脸色苍白,一惊,“怎么了?”
“妍……”话未说出口,只见栾姬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
荚先赶到麒麟殿,见辛夷对着烛火发呆,踌躇一番,上前笑道,“姑娘。”
辛夷倏的抬起头来,脸上挂着笑容,孙周回来了?
早在孙周去寿安殿前,就让人通知她,去麒麟殿相侯,她心下喜悦,急切想见到他,谁知却未见孙周的身影。
荚见她失望的表情,心里暗忖该如何向姑娘说明呢?
他轻了轻嗓子,一幅无所谓的表情,“主子让姑娘再侯片刻,主子去了关雎殿。”
“嗯?”
“栾姬适才在宴上晕倒了。”荚故作轻松,“不过,姑娘放心,栾姬不太碍……主子只是心里过意不去,主子让姑娘别胡思乱想……姑娘这是去何处?”
荚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辛夷起身朝外走去。
然而,半道上,却见郑姬迎面而来。
当下行了礼,郑姬凑近她,小声道,“女祝可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辛夷一怔,郑姬冷笑,“君上去了栾姬处……”她提醒道,“虽然,我的阿父投靠了楚国,然,我的长兄太子喜可一直是追随君上的,我与长兄从小亲厚,他日,若长兄登上国君之位,若我能在晋宫立足,我们兄妹二人,势必以晋为先,拥护君上。”
说完瞟了一眼正欲倾身偷听的荚,扬唇一笑,款款而去。
辛夷自是明白她话中之意,太子喜与郑姬必须安抚与扶持,否则,郑姬将是第二个姬夫人。
辛夷只觉脚下又千斤重,迈不出一步,郑姬并非威胁于她,而是陈述事实,这就是联婚的作用。
她早己知道,她也答应过她,辛夷神色哀哀,荚来到她面前,“姑娘,适才郑姬说了什么?姑娘似乎脸色不佳。”
辛夷淡笑,“无事,我回关雎殿看望栾姬。”
孙周未料辛夷到了关雎殿,他不悦朝荚看去,荚缩着脖子,暗忖,主子,奴拦不住呀。
辛夷朝孙周行了礼,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却心跳如鼓,她不能当着栾姬的面失态,随即来到榻前,栾姬见她,脸色一喜,虚弱的拉着她的手,“我知,除了君上,你是最疼我的人。”
辛夷心虚,孙周皱着眉,双手负于身后,紧了紧,目光却一直放在辛夷身上,一片痴念,却也止住上前拥抱她的冲动。
两人都极力隐忍,一时无话,栾姬笑笑,看了看二人的神色,当着不知,隐于被褥下的手紧紧握成拳,最后对孙周说道,“君上劳累,可回殿内休息?妍想让辛夷陪我,君上不用担心。”
孙周颌首,适才医者己言,栾姬只是一时气急攻心,才会晕倒,与伤口没有关系,她如此着急相追,只是关心他而己,他心中感动。
孙周暗叹一口气,一句未言,只是深深的看了辛夷一眼,旋尔出了殿。
孙周回到麒麟殿,好不郁闷,责骂了荚一番,仍不解气,一月未见,思之若狂,适才关雎殿中,因着栾姬,压着那份情感,数日后又是出战的日子,这几日,更是抽不出时间来,孙周长叹一声,看了看几案上的作战图,慢慢压下心中相思,然,心里己有一份执着,不管如何,战后,必须把她纳入后宫。
再言栾姬一直拉着辛夷的手,即便睡了,也不放开。
辛夷只当她经历这些磨难,心中恐惧,竟默默的陪在她身旁,直到次日。
辛夷神色疲惫,栾姬面有愧疚,“昨夜你陪了我一夜?”
辛夷淡笑,“美人睡得极不安稳。”
栾姬红了红眼,立即吩附蘋准备吃食,又安排寺人去太史寮告假,然后摆着脸色,让辛夷必须回房休息,若不应,宁可让寺人押她回去,辛夷无奈,确实疲惫不堪,回了屋。
栾姬瞧着她的背影,嘴角若有若无扯出笑容。
片刻,栾姬披着裘衣出了内室,来到回廊下看梅花,兴致颇高,蘋劝道,“外面天寒,美人大病初愈,还是回屋吧。”
栾姬瞟她一眼,眉梢带笑,却不理会,她折下梅枝,放在鼻端闻了闻,“踏雪赏梅,自有一番乐趣。”
蘋不懂什么乐趣,但见主子高兴,也跟着高兴,栾姬把蘋支开,走在小径上,突然解下裘衣,几位小奴见了惊呼,“美人不可?”
栾姬不理,把裘衣一扔,就着原地,翩翩起舞。
放纵自己的结果就是,傍晚,栾姬发起热来,孙周匆匆来了一趟,栾姬懂事的把他“赶”了回去,说有辛夷相陪,不碍事,孙周本有事忙,甚至来不及与辛夷说句话,又匆匆离去。
如此几日,辛夷竟与孙周未见一面,而战事准备己毕,眼见出征在即,偏偏又生出一事端。
那日,孙周终于得空,让荚去请辛夷,两人相见,竟这般难得,孙周一阵感概,两人窝在一起,正欲述尽情思,只听外面荚的声音响起,“郑良人?君上己憩,良人还是请回吧。”
“我寻君上有急事,烦小臣通报一声。”
“这……不太好办……”
“有关郑国之事。”
辛夷听言,心下一颤,“郑姬此时觐见,必有要事。”
孙周冷哼一声,“如此,且去看看,若真有要事便罢,否则寡人定治她之罪。”
孙周挑开帷幔从内室走出,“让她进来。”
荚立即领着郑姬而入,郑姬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的进了殿。
行了礼,荚退到一则,只见孙周脸色不好,暗忖,好不容易与辛夷相聚片刻……这郑姬偏偏要往刀刃上撞。
郑姬也被孙周凌厉的目光吓得一颤,随即定了定神,“妾前来,是为妾的长兄太子喜。”
“郑姬?”孙周严厉制止她,“妇人不可干政。”
“妾并非干政,有一实情要告之君上。”郑姬鼓起勇气,“君上虚帄会盟,妾的阿父虽未至,背叛了盟约,然太子喜却己前往,只奈路中受刺而耽搁,太子喜一心事晋,望君上不要因误会而断了与郑之盟。”言完,从袖中拿出一份帛书,双手递上。
孙周接过,细细展阅,这是太子喜写给郑姬的书信,言语之中,有请求郑姬代为向晋君解释情况,以表忠心。
孙周微眯双眼打量着她,太子喜中途受刺,他己得到消息,对他秘密赴会的举止颇感心悦,只可惜,他终是太子,不是国君,不能代表郑国。
郑姬又道,“君上出征,望君上念在太子忠心的份上,可否饶了郑国,太子会说服阿父弃楚投晋,妾也曾书信阿母,劝解阿父……”然而话还未说完,被孙周打断。
“哦?你写过书信给郑国夫人?”
“然。”郑姬满以为孙周会感动,移跪两步,“妾嫁入晋国,自是愿意为君上分担。”
孙周抿唇不语,片刻又道,“此乃国之大事,岂能你一妇人说情?寡人己知太子之心,至于郑国,寡人自有定夺,你退下吧。”
言语之间己没有刚才的冷漠,郑姬心中一喜,朝一旁的扶桑使了个眼色。
扶桑开口道,“良人为了君上,与郑公反目,郑公派人指责良人,言之……郑国之所以靠楚,是因良人在晋宫受屈。”扶桑的声音极小,小心翼翼的抬头看着孙周。
“住口。”郑姬打断她,“阿父叛晋,怎会因为我?只不过以此为借口而己,君上不可听信小奴所言,妾在晋国一点也不委屈。”
说完流下泪来,这那里是不委屈,而是委屈万分“便是阿父一意孤行,妾与太子喜都会一直追随君上。”
孙周听到这里岂不明白郑姬的意思。
郑姬能做到维护两国关系,给母国去信,他微微感谢,然而,以此为借口,说什么郑叛晋,是因她在晋受屈,实在让他怒火顿升,孙周霍的站起身来,怒视着她。
“大胆郑姬,威胁于寡人吗?一个小小的郑国,你以为寡人会放在眼里?”
郑姬听言一惊,她说错了什么?刚才见他神色松动,才让扶桑,微微抱怨一番,除了表明忠心,也提醒君上,如今她在晋国的处镜,以后太子喜继承郑国君位,她就是维持两国关系的纽带,难道他不应该对她另眼相待吗?
为何惹得他动怒了?她刚才所言,并非威胁,而是乞求,一个女子对夫君的乞求,只为得到那么一点点宠**。
郑姬心在滴血,由惊鄂变成伤痛。
孙周冷冷的看着她,靠近她,突然扣住她的下颌,“你是寡人的表姐,寡人本该敬你两分,然,你可收起你的小聪明,你以为你写信给郑国夫人,就可逼得寡人宠你?”孙周言语含讽,那有平日温雅之态,“寡人不受任何人威胁。”
说完拂袖一甩。
“君上?妾并未威胁君上,妾是关心君上。”
“滚。”
郑姬听言,猛的抬起头来,双眼含怨含伤,突然失声大叫,“为何?为何?君上与姬夫人皆对我这般无情?”
扶桑与荚大吃一惊,郑姬怎能说出这番话来?
扶桑见主子有些失控,立即扶她起身,欲拉出殿外,然而郑姬数月来的压抑一朝爆发,姬夫人对她的侮辱与压制,孙周对她的漠视,众姬对她的嘲笑,每日,她都强装笑脸讨好每一个人,然而,却没有一丝回报,这一切让她承受不住,孙周的那般指责,更让她奔溃。
“妾即嫁于君上,就是君上之妇,君上责备妾给阿母书信,是为了逼君上之宠,然,妾不是逼,是讨,连辛夷也言,君上是晋国之君,是众姬之夫,不是某一人之君,君上对妾不公,君上宠幸栾姬,对辛夷有情,为何不分些给臣妾?”
“你说什么?”孙周嗖的转过身来,神色骇人,郑姬一怔。扶桑急急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君上饶命。”只有荚听清了那句话,暗忖要糟。
果然,孙周再次扣住郑姬的下颌,比刚才用力,郑姬惊呼一声,这时连着荚也跪了下来,“君上?”
孙周眼色通红,“是辛夷所言?”
“然。”
孙周有些不敢相信,微微失神,片刻,突然呵呵的笑了起来,放开了她,不过那笑声,却是包含着怒火,甚至还有无奈。
“退下。”孙周言道,言语有几分咬牙切齿,随后又俯下身,凑近郑姬耳边。
“你可知,凡是与辛夷交往的姬妾,寡人一概不宠。”
郑姬惊鄂。
孙周进到内室,辛夷跪在地上。
适才的话,她都听见了。
孙周站在她面前,久久不语,相见本该喜悦,可他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辛夷知他有气,她再一次擅作主张,去找他的姬妾。
“辛夷……你一面因她们而吃味,一面又与她们交好,我实在费解。”
是了,他对她们表示一些关心,她会闹脾气,他费力去哄她,而当他远离她们,她又会把她们推上前来,这般反复,他又该如何做?
他言语轻柔,并非责备,而是带着一股子倦容,坐在榻上,目光悠悠。
辛夷流下泪来,她也费解,她是如此的矛盾,从心而论,她吃味,但是,现实容不得这般,那些牵牵挂挂,饶得她筋疲力尽。
原来相**,除去那份冲动,还有太多的因素,横在二人面前,那般我喜你,你喜我,就能成眷属的**情,却并不适合他们。
辛夷难过,孙周苦涩。
两人这般相对,默默无语,一丝疲惫在二人之间流转,他是国君,以国事为大,他的女人,只许在后宫好好听话即可。
而她向往夏姬与巫臣,是彼此的唯一。
辛夷朝他深深一礼,缓缓起身离去。
孙周动了动,终是忍住,他一头倒在榻上,闭上双眼。
作者的话:关于孙周与辛夷之间,本是少年少女纯真的恋**,然,但孙周地位的特殊,这份纯真实难保持下去,两人**的太过纠结,直到彼此都身心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