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门外,璇玑尊者同璇光尊者并肩而立,峨冠博带,背负宝剑,儒雅俊朗,一派仙风道骨。
遥望天空,只见两艘飞舟伴着洞天福地,正自北方行来。
云霁立在舟首,当空祭出玉简。
白光升起,山内钟声回响,浮云山现身云中,引得山门内外好一阵惊叹。
世人皆知山城有浮空山,乃天生灵地,为赵家占据,存世千年。无人知晓,此处另有浮云山。其有千年桃木镇守,灵气不下前者,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两者同为葬具,为白云山祖师炼化,更是不传世的隐秘。
此时,浮云山中灵云缠绕,清风阵阵,桃雨纷纷。距离仍远,便能闻到一股幽香,沁人心脾。
被花香环绕,飘飘然如置身梦中,登入仙境。只-欲-神魂出窍,离界飞升。
“静心!”
察觉情况有异,璇玑尊者突然大喝。声音蕴含法力,传遍七峰。
众人如闻雷鸣,赫然清醒。
山门弟子且罢,外宗修士无不面露异色,胸中掀起惊涛骇浪。
仰望浮空山,再生不出半点绮念,只有深深的畏惧。
山城在时,浮空山为内城,乃赵横栖身修炼之地。获其相邀,修士亦可踏足。于世人而言,并不显得神秘。
浮云山则不然。
山中仿佛有迷阵,又似有巫、妖镇守,稍不留意便会身陷其中,神魂皆失。纵然有心,也不敢轻易查探。
未知、神秘,常常意味着危险。
初见此山,怎能不惊骇莫名。
“此为山门第八峰,乃祖师所留。”见众人神情突变,璇光尊者解释道,“因有祖师布下法阵,又有器灵镇守,固而至此。诸位不必惊异。”
话中之意,只要不生歪心,守山器灵自不会成为威胁。如有他意,是生是死、是福是祸就很难料。真出了事,白云山未必会担负责任。
毕竟,激怒守山器灵,必是生出贪念。交给世人公断,也难言无辜。
说话间,云霁所乘法器已先一步抵达山门。
扁舟缓缓落下,并未着地,中途有一束灵光从浮云山升起,直接连上舟身,接引云霁入山。
众人这才明了,这第八峰峰主,不是荀山主的弟子,也不是山门任何一名长老,而是璇光尊者的亲传弟子——云霁。
这个发现,令同行修士一阵哗然。
需知宗派内有规则,境界固然重要,长幼也当有序。
云霁境界虽高,终未-跨-入分神。同等境界的宗门长老亦在,而他竟能越众而出,执掌一峰!
是荀山主厚爱,还是其中另有蹊跷?
知晓云霁出身者,难免猜测,莫非白云山同周国联合?
不,可能性不大。
那是说,荀山主终于动了俗世之心,想趁周国-内-乱,扶持云霁登上大位?
越想越有这个可能。
人界第一宗门,弟子再执掌一国……
当下,众人互相交换眼色,心思急转,只秘而不宣。
燕郅一行也颇为诧异。
云霁的身份,在五国皇室不是秘密。若白云山真为后盾,别说周国,五国之内都无人争得过他。
传言其有前朝血脉,虽无切实证据,仍不可不防。
“少都。”
燕郅声落,一名中年修士拱手道:“属下在。”
“你不必随我入山,即刻返回都城,将此事禀报皇兄。”
“殿下,属下奉命护卫,怎可擅离?”
“恩?”燕郅冷哼,“皇兄令你从我吩咐,你敢抗令?”
“属下不敢!”
“我知你忠心。”燕郅道,“然此事非同一般,他人我不放心,需得你亲行。”
此人乃元婴前期修士,为皇室供奉,任少都一职,更是燕皇安排在他身边的探子。不将其调走,行事再谨慎也会被看出端倪。
浮云山现世,正好给了他机会。
燕郅已下定决心,联合李攸,夺取燕国皇位。
如果李攸愿意帮他,条件任开。
非是他忘记父仇,只考虑自身。只因情况所迫,容不得半点犹豫。如果不争取每一个机会,等皇兄坐稳大位,调换守卫边疆的大将,削弱母族势力,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发下心誓如何?
斩草除根才是皇祖遗训。
燕郅不想死。纵不能求得大道,登上仙界,也要多得百年人寿,享尽世间权柄荣华。
生为先皇之子,这是他应得的!
他绝不要像枉死的兄弟一样,万事不知,诸事不行,只等最后一刀。
气海被碎的痛苦,生命被夺的无奈,绝不会降临在他的头上!
燕郅言之凿凿,有理有据。
少都纵知其意,也无法直言反对。
六皇子分明借口将他调开,另有图谋。然荀山主行事让人看不透,云霁的身份又着实-敏-感。权衡利弊,终领命离开。
“属下领命,殿下保重!”
“自然。”
燕郅拂袖,肃然道:“你可禀报皇兄,我必事事谨慎,绝不堕了燕国声威。若有急情,必第一时间禀报都城。”
“是!”
见少都仍有疑虑,燕郅向心腹使了个眼色。
心腹点头,上前一步,低声道:“少都还有何事不放心?六皇子忠于陛下,天地可鉴。”
心誓都已发下,如有违背,将受天雷之劫。没有法宝护身,母族供奉都被调走,无异于砧板上的鱼。这样还不放心,燕皇还敢用谁?
少都皱眉,却没再多言。
话说到这个地步,再多言实为不智。若六皇子借机发难,哪怕为堵住世家之口,陛下也需惩治自己。
镣铐加身,苦牢受困,都不是问题。
然六皇子母族势力不小,假若暗中下手,毁其气海,多年的修行都将白废。
说到底,少都是个聪明人。
因为他聪明,燕皇才会重用。也因为这种聪明,被燕郅寻到借口,将他逼走。
目送少都离开,燕郅垂眸,遮去眼中笑意。
随行护卫均未发现异状,更不会知晓,燕国六皇子竟计划同先皇的对手合作,图谋皇位。继周国之后,燕国将生-兵-祸。
嗡!
钟声悠远,自山中传来。
云霁跃下扁舟,立在璇光尊者身侧,同迎李攸及众多修士。
洞天福地停在半空,没有继续前行。
李攸本-欲-只身前往,却被绿松和鲸王联手拦住。
“尊者,此行为观大礼,空手总是不好。”
空手?
李攸挑眉,两枚灵鹫蛋早已送出,怎么能说空手。
“尊者,人界宗门不同巫、妖两界,行事自有一套规则。”见李攸不开窍,绿松道,“小老儿已选好拜山之礼,且已备好宝车,请尊者登车再行。”
自己走绝对不行,必须摆出气派!
这关系到尊者的面子问题。
绿松说话时,柳木桂木先后凝出灵体,均是锦袍加身,玉冠发束,背负宝剑,腰悬玉玦。仔细看,玉色鲜红,纹路相类,分明是以灵气变幻实体的血玉玦!
柳木的长剑是灵气凝就,桂木背负的竟是长胪!
幻兽和白马牵出宝车,噬魂藤缠绕其上,印老和乐工作车夫打扮,一前一后,摆出灵气法阵,无需催动,灵气已成光柱。
李攸捂脸,不想再多说什么。
车厢是编钟化成,车顶是冥火印,车窗分明是照心镜和映月镜!
可以想见,如果有人敢打这辆宝车的主意,绝对是分秒被拍扁的命。
李尊者以为自己够高调。
别人乘坐飞行法器,他直接带着洞府三界穿行。
别人以法器灵器打架,他直接用悬山碾压。
别人有一头灵兽就能笑咧嘴,他养了百只凤凰,两位荒古大能。
别人想方设法和器灵定下血印,结下心誓,他不用出力,有血玉玦代劳,同时立起三座藏宝阁。更不用提巫帝赠送的山河卷,先后寻回的人皇宫和人皇剑。
历数种种,抛开巫帝妖王,三界有谁比他更富,更豪,更高调?
现如今,扫过这辆宝车,对上鲸王期待的眼神,李攸发现,他错了,大错特错。
豪中有豪,这些万年老古董,早豪到了另一个境界。
“我是去观礼,不是去打仗。”李攸按了按额角,道,“实在不行还有碧玉车,这辆就不必了吧?”
人界修士齐聚,识货的肯定不少。
洞天福地已经够拉仇恨值,宝车一出,更是谁与争锋。他只想了结前世因果,无意再结仇怨。
“尊者此言差矣。”
绿松抚须,以过来人的经验道:“小老儿镇守浮空山时,常见人修往来,气派必不能少!”
“正是。”鲸王补充道,“这些器灵尚可,拉车灵兽实不堪用。”
荒古时,凶兽不提,哪位大能出行不是灵兽开路,宝车穿空?
比起混血幻兽,明显是凤凰更好。无奈小子先时有令,大典期间,不许那群傻-鸟露面,只能退而求其次。
“尊者不登车,可是不满意我等?”
印老皱眉,乐工摆出一张苦脸。
幻兽低头,白马大眼含泪。
连车上的两面古镜都微微颤动,好似伤心不已。
李攸:“……”
器灵也会博同情?
该说世人了解太少,还是他知道得太多?
柳木桂木上前,齐齐拱手,道:“请尊者登车,我等随行护卫。无尊者吩咐,绝不轻举妄动。”
面容俊俏,身段修长,说一声芝兰玉树也不为过。
沉默两秒,李攸终于妥协。继续耽搁下去,天知道这些器灵又会做出什么。
正推开车门,忽觉颈上巫帝珠轻颤,一道紫色灵光冲天而起。
刹那间,李尊者的脸色变了。
现在的情况已经够闹心,他又来凑什么热闹?
洞天福地外,多数修士已行至山门前,收起飞行法器,由知客弟子引路,分到七峰安置。
唯有李攸迟迟不动,璇光尊者和云霁尚好,师徒交换意见,都知其中定有缘故,耐心等等无妨。
璇玑尊者却是面色骤冷,眼带寒意,对李攸的印象又恶一层。
自开山迎客至今,尚未有人如此不识趣,在他和师弟面前摆架子。若没有荀山主的命令,定要拂袖便走,将此人挡在山门之外。
纵是山主亲自下帖邀请的客人,也过了些!
正酝酿火气时,洞天福地中突然亮起数道灵光,一条紫色巨龙自灵光中冲出,昂首龙吟,气势惊人。
龙身缚有两条金链,以灵光铸就。其后牵引一辆宝车,环绕灵光,似天空中又升起一轮太阳,赤-金-炫目。
宝车以金为壁,以玉为顶,以灵木为亭柱,弯曲缠绕黑-鳞-藤蔓,灵气弥散。
槅窗为两面古镜,一面映出七彩光幕,一面如宇宙深渊,似能照出人心。
两名车夫,一耄耋老者,精神矍铄,一无须青年,笑容可亲。
车旁侍立从者,均弱冠韶华,锦衣玉带,俊俏非凡,令人见之忘俗。
“昂!”
龙吟再起,久久在山中回响。
洞天福地已够震撼,宝车巨龙一出,包括璇玑尊者在内,众人均目光于呆滞,发不出半点声音。
羡慕?嫉妒?
都已无从考量。
惊讶?诧异?
更无法形容此刻心情。
或许,魂飞天外更为恰当。
浮云山上,桃妇立在枝头,望着巨龙宝车,笑得开怀。
她就知道,这名修士和巫帝关系不一般!甘愿灵力化龙为之拉车,纵观三界,谁能有这个福气?怕是想一想都会遭天打雷劈。
捧起酒瓮,桃妇飞到树下。
看来,这酒是送对了。
巧笑之间,树上桃花开得更艳。随手引来一枝,正好和陈酿一并送出,更可表达心意。
白云山大典,李尊者风光出场,抢足了风头,可谓光芒万丈。
坐在车里,李攸运气吐气,三次之后,摆正石头脸,推开车门,与璇玑尊者等见礼。
一身黑衣,仅以布带束发,并不出奇。但束在腰间的凤羽带,悬挂其上的人皇剑,仍足够吸引眼球。
李攸木然表情,拱手之后,双臂拢在身前,愈发显得高深莫测。
今日之后,李尊者的大名更将响彻人界。
是好是坏……天晓得。
巫界
光幕散去,巫帝似心情极好,离开大殿,飞身落到仙池前,挥手招来数团灵云,洒下阵阵灵雨,引得鹭鸟高鸣,翩翩起舞。
池水翻涌,彩背跃起。
古木生出新叶,噬魂藤舒展枝蔓,树下姹紫嫣红竞放。
大殿中,妖王独坐半晌,忽然觉得,比起巫帝,他的老婆运当真很好,不是一般的好。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