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狭窄的舰桥中。中央专座上的联合舰队司令长官萨镇冰大将正以手扶膝。微闭双眼。不动如山地聆听头顶扬声器中接踵而来的报告。
“正前方确认我侦察部队舰影。开始光讯联络。”
“确认机动装巡支队6舰自左后方靠拢。”
“收到金隼号电讯:猎隼号因昨日雷伤部位漏水。先行遣往布莱尔方面抢修并装载预备机队……”
“收到迅雷号光讯:敌主力部队在我右舷平行航线上。距离----1万7千码!”
参谋长叶飞少将终于按捺不住。弯腰凑到萨镇冰耳边:“司令长官。是时候了。”
萨镇冰仿佛屁股长了钉般。身形纹丝不动。只是微微抬起倚在檀香木扶手上的右手食指:“照计划进行。”
“要不要升起……那个旗?”
叶飞指的自然是甲午战争与亚俄战争中。当时的帝国海军总旗舰分别在三场决定性的海战(中日大东沟海战、中俄第一次海参崴海战、中俄南海大海战)中升起的“Z”字旗。意为:“帝国兴亡。在此一战”。借以激励全军。
萨镇冰却轻轻晃动刚刚抬起的手指:“不。不必了。帝国兴亡决定于一两场战役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是总体战与持久战的时代。还升起那种旗的话。不就意味着我们没有别地出路了吗?”
叶飞还不甘心:“可是。就算是鼓舞士气……”
萨镇冰回手点了点胸前的望远镜:“大家看到袁锋地战巡纵队在弹雨中跳舞的样子。已经憋了一股劲吧。”
叶飞怔了一下。恍然大悟般地用力一点头:“是。明白了----传令。全舰按第一交战次序。向左舷展开!”
几分钟后。以李凌云准将的轻巡第2战队“铁豹”、“银豹”、“钢豹”、“石豹”四舰组成地单纵队为先导。位于齐头并进的五支战舰纵队中央的第一战队领头舰“平海”号首先向前加速。三万多吨的庞大舰体劈开如潮的海水。引领本战队后继地同级“宁海”、“靖海”、“威海”三舰脱出原来的箱形编队。随即向左舷折转7个罗经点。以22点5度地夹角快速接近右舷的袁锋战列巡洋舰纵队。
紧跟第一战队之后加速折转的是原本位于一战队右侧的战舰第二战队。包括四艘标排两万七千多吨的巨舰“扬波”、“伏波”、“逐波”、“驾波”。其中“扬波”号高大的主桅上飘扬着二战队司令官廖胜真的中将旗。
紧咬着“驾波”号舰尾跟进折转地是原本位于一战队左侧的四艘盟国同型战舰:日本的“伊势”、“信浓”号和朝鲜的“广开土”、“李舜臣”号。四舰编为日朝联合战队。由坐镇“伊势”号的山屋他人中将统一指挥。然而“广开土”号上倔强飘扬着的太极旗与朴永翰中将的将旗却似乎在时刻提醒着盟友与敌人----我们是作为独立自主的朝鲜王家海军而非他国的附庸或奴仆什么的来战斗地哦。
“李舜臣”号之后紧跟着地。是位于原箱形队最右侧的战舰第三战队。只有两艘装备350毫米主炮但最高航速只有22节地燃煤战舰:“龙威”号和“凤翔”号----战队司令易明轩的中将旗正高挂于前者的主桅之上猎猎作响。
殿后的是原箱形队最左侧的战舰第四战队。由四艘帝国最早的无畏型战舰“东岳”、“西岳”、“北岳”、“南岳”组成。装备305毫米主炮且最高航速不到22节。司令官是以坚忍闻名的高龙中将。
当第四战队最末的“南岳”号完成转向时。一道二十多公里长的钢铁长蛇骤然成形!
蛇头是作为先导的轻巡第2战队4艘豹字号轻巡洋舰。蛇尾则是刚刚赶到的机动装巡支队6艘山字号快速装甲巡洋舰----此时还保持着原先的西南偏南航向。
由18艘无畏以及超无畏型战列舰构成的巨大蛇身左侧。紧贴着作为支援兵力的8艘轻巡洋舰和24艘驱逐舰。右侧。平行拖开了**公里纵阵的袁锋侦察部队在如林的水柱与如幻的烟雾中时隐时现。
隔着侦察部队劈波疾驰的2艘舰只。西南风将弥漫了整条海天线的煤烟、油烟和炮烟朝这条破浪喷烟的“巨蛇”推卷而来。“平海”号舰桥中的萨镇冰暂时还看不到“迅雷”号光讯中所说的“敌主力部队”。不过他也可以由此安心----烟雾对视线的遮蔽作用是双向的。对方理应也看不到这边。
扬声器中的电音嘶嘶啦啦地响起:“收到迅雷号光讯:我将释放烟幕后一齐左转。请注意防撞。”
“终于要开始了。真正的决战。”叶飞兴奋地以拳击掌。
萨镇冰面无表情地举起胸前黑底金龙纹的双筒望远镜。淡然道:“真正的决战……还早。”
“乔治五世”号舰桥。
“狮号来讯:我正进入前卫位置。”
高坐于桃心木窄椅上杰利科向前来报讯的副官安森上尉歪了歪脖子。表示“知道了”。
“已经过去20分钟了。为什么他们还不逃?只有区区6艘战列巡洋舰而已。居然胆敢挑战我们主力部队的17艘战列舰。那个光头肥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安森上尉不甘寂寞地小声嘀咕道。
近旁的资深参谋威利中校听得真切。捻须笑道:“已经20分钟了。具有压倒优势的我军居然还未能击沉一舰。那边的光头肥佬早就笑死了。”
出航后因为关节炎发作而难得上一次舰桥地参谋长布朗上校蜷在舰桥一角的小躺椅上。忍痛冷笑道:“我看他笑不出来。他地6艘战列巡洋舰中有3艘正在燃烧。贝蒂的前卫部队马上就要加入战局。复仇和女王的15英寸主炮不用多久就能把他们全部送进海底。”
威利弹开指尖地斑白山羊须。巫师般地瓷声装腔道:“在此之前。敌人的主力部队会冲破烟雾突然出现。企图给我们一个惊喜。”
安森上尉恍然道:“这么说。敌人的战列巡洋舰部队冒着我们整个舰队的炮火在那里乱跳。就是为了给主力部队争取时间?”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威利苦笑了一下。抬手指向窗外1万7千码外那一**绽起又消散地白色森林。“他们的牺牲是值得地。毋庸置疑。我们的确被拖住了。不用多久。我们就得跟对方的主力部队堂堂正正的对上阵了。”
安森不解地摊手道:“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还要……”
威利摆手笑道:“照着他们的剧本演?不。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没有不战而退的机会了。想要在天黑之前摆脱这些鬣狗。只能先露出雄狮地獠牙。把他们痛咬一顿。就算因此掉几块肉也是值得的……是的。要想取得胜利。就不能吝惜牺牲。对方正在这么做。而作为老师的我们。当然不能输给这班不肖学子。”
说话间。扬声器里忽地传来观察哨语气急促的报告:“敌舰队全线释放烟幕。”
“开始了。”威利收起笑脸。声音低沉、肃穆。
刚才还淡定安坐的杰利科突然撑着扶手起身。跨步走近宽大的舰桥舷窗。背手肃立。
“传令给贝蒂。他的任务是全力攻击敌先导分队。”光?好亮……好刺眼……
救生衣……该死地救生衣。胸部勒得好难受……唔。好像还活着?
一个浪头打来。温热地海水扑了满脸。呛得祁冰狠咳了好一阵。不过这样一来也令她完全清醒了。
跳伞多久了呢……小黄他们还好么……等等。现在是什么情况……两边的海天线上全都铺满了……
左边那几个从烟雾中冲出地四炮塔舰影……平海?扬波?
右边那一列在识别手册里复习过无数次的五炮塔舰影……猎户座?乔治五世?
司令长官的主力部队终于抓到杰利科了?太好了!
祁冰长吐一口气。一把撸掉闷着头的飞行帽。散开湿漉漉的齐耳短发。摸索着从水下解开腰间的水壶。小心拧开盖子。仰头灌了一口。满嘴的腥咸。咂嘴吐掉。再灌一口。总算可以吞下去了。
连吞几口清水。一边感叹着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水。一边加倍小心地拧紧壶盖。把水壶带子套到脖子上。完成这些步骤后。祁冰一时又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海水好暖啊……太阳好晒啊……想睡觉……
天空中骤然掠过凄厉的呼啸声。是炮弹破空的声音?
大海在燃烧?不。在喷发!两边海天线上全都是炫丽耀眼的红焰。一瞬而过之后。那些刚刚清晰起来的舰影登时又在成片灰白色的硝烟中变得隐约难辨。当呼啸声渐渐远去。密密麻麻突兀而起的水柱几乎完全遮蔽了两边的舰列!
开始了……它们终于开始了。我呢?夹在它们之间的我。能活下来吗?还能见到那些人……不。那个人吗?
好想睡觉……就这样在彼此倾泻着数以百计巨大弹丸的两百万吨钢铁之间。无忧无虑的睡着。是不是。也很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