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参的意见呢?”
刘千桦一边问着,一边接过见习女官张鹿影端上的药盅,皱着眉喝了两口,正要放到桌上,却被一脸稚气的张鹿影伸手挡住了。
“皇上,陈太医说了,这药得趁热喝完。”
刘千桦继续皱眉:“这药太苦了,朕缓一缓再喝,天这么热,没那么凉的。”
张鹿影双手叉在胸前,神情坚决:“不行,陈太医交代了,我得盯着皇上把这药喝了。”
顾英扬在旁笑道:“这不是张志高家的小姐嘛,今年暑假又来宫里见习了啊?小小年纪,脾气还挺大的啊。”
张鹿影不满地撅了撅嘴:“什么叫小小年纪啊,下个月我都要上中学了——皇上,别到处乱看了,把药喝了。”
刘千桦看了看张鹿影,又瞥了瞥顾英扬,好不容易举起药盅,闭紧了眼睛一饮而尽。
“这样可以了?”
张鹿影这笑眯眯地接过药盅:“这样乖嘛——好了,下官先行告退。”
目送着张鹿影的娇小背影在黯淡的灯光下渐渐模糊,潘国臣苦笑道:“这小丫头的口气怎么这么像叶女官长啊。”
刘千桦貌似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扶额道:“别提了,就是镜调教出来的,说什么要是她不在的话,就全靠这孩来照顾朕了,真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先别管这个了,老顾啊。说说你们总参的态度。”
顾英扬也只是叹气:“我们能有什么态度?总参的一切计划都要从维护总战略出发,总战略是西进东守,我们当然就得继续陪陆军做梦。”
刘千桦冷笑道:“那你觉得,不让陆军做梦了。海军就能报得了仇吗?”
顾英扬苦笑道:“难说,陆军答不答应是一回事,海军期望的舰队决战打不打得起来又是另一回事,真要把澳洲的英美联合舰队吓跑了。一来陆军难免要对澳洲发梦,二来跑掉的英美联合舰队难保不会转去印度洋,到时两边都骑虎难下,那就惨了。”
潘国臣好不容易从无尽的夜色中收回他怪蜀黍的目光。这时又忍不住插嘴道:“有没有这种可能:近来英美在澳洲的积极动作,正是要把帝国的注意力吸引过去,诱使帝国在此开辟战场。以减轻协约国在印度洋总方向受到的压力?同时也为协约国海上总优势的恢复。争取宝贵的时间?”
顾英扬瞥了他一眼,摊手道:“对方有没有‘请君入瓮’的意思,并不重要,形势真要发展到那个地步,可不会像今天这样,牺牲一两条军舰就可以‘断尾求生’——想要保命,至少也得卸条胳膊大腿什么的。”
“那我们就不能不上当吗?”潘国臣不解道。
“不能。”顾英扬继续苦笑。
“一是舆论上说不过去:大众很难理解复杂的战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从哪里倒下就从哪里站起来,类似的战争逻辑早已植根在我们的国民教育中,并且由战争本身将其神化,成为一种宗教性的狂热信仰……归根结底,我们越是不让海军报仇,就越是在亵渎大众的信仰,剥夺他们继续忍耐所需的精神麻醉剂,直至动摇国家总体的战争意志。”
“二是军事上不能接受:任由澳洲的局势发展下去,若是英美尝到了足够的甜头,下决心将澳洲作为太平洋上的主要反攻基地,我军苦心经营的夏威夷要塞就将成为摆设,不但战略磁铁的作用一落千丈,至今为止在夏威夷投入的大量人力物力也将失去应有的价值,帝国将不得在广阔的战线上,投入几倍、十几倍的资源来打造一条难扼守的岛屿防线。”
这回轮到潘国臣苦笑了:“照这么说,我们也不能不让陆军做梦啊。逼着陆军就此收手的话,舆论也好,军事也好,同样不能接受?”
顾英扬摊摊手,一脸无奈:“没办法,不见棺材不落泪,这就是军国主义的宿命,帝国既然走上了这条道路,就很难再回头了。”
“既然如此,这一年来我们的努力到底有什么价值?”
潘国臣略显激动。
没等顾英扬接过话,刘千桦冷不防反问:“潘国臣,你以为打倒刘百良他们,我们就赢了吗?我们的对手不是集团里的旧势力,而是五亿国民的思想。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改变国民的思想,首先得统一我们这个集团的思想,毕竟,大众的思想会变成现在这样,不都是因为集团的引导吗?”
不待潘国臣回话,顾英扬冷笑一声,连连摇头道:“点火容易,灭火难,事已至此,集团恐怕已经没有力量去熄灭这场大火——且不说泼向火场的水量可能微不足道,光是这水里面掺了多少油,只怕皇上心里也没什么把握。”
潘国臣咬着牙一跺脚,愤愤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军部随心所欲,直到把帝国拖垮,像俄国那样陷入内乱?”
顾英扬背手踱步,沉吟许久,终于吐出八个字:“顺势而为,蓄势以待。”
潘国臣一脸失望地嗤鼻道:“这不就是让我们袖手旁观吗?都顺势而为了,又哪来的蓄势以待?”
顾英扬却并不看他,背手仰望星空:“皇上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刘千桦表情坚决:“朕就算明白,也不能试都不试就放弃了,这不但关系到帝国的国运,关系到成百万上千万忠勇国民的性命——如果父亲还在,他也一定会这么做的。”
“就算先帝还在,只怕也无济于事,这已经不是人力可以挽回的了。皇上硬要逆天而行,方向错了,越是努力就离危险越近,直至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顾英扬的话中毫无情绪,潘国臣却一触即发:“顾英扬,你太过分了!我们的力量有这么弱吗?皇上只是想统合集团的力量,引导国民的思想转到正确的方向,连这都不可能做到吗?”
面对潘国臣的愤慨,顾英扬并不在意,继续心平气和道:“做不到,因为皇上也好,集团也好,力量都是来自国民,国民如果疯狂起来,不愿配合的统治者就会失去力量,直到被愿意配合的人取代。”
潘国臣在胸前攥起拳头,激愤的目光中不乏同情:“可是国民并不都是疯啊,狂热的军国主义分只是少数,广大农民跟小生产者承担了战争的代价,他们的内心是渴望停止战争,恢复正常生活的!”
“不能发声又无法反抗的国民不是国民,是牲口,是工蚁,是随时可以消耗掉的战争物资。你不喜欢听没关系,但现实就是如此,人人平等听起来很美,可不管什么时代,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想要改变命运,就得自己去争取,有时还需要付出沉重的代价,还不一定看得到成果,却总比祈求神仙皇帝要靠谱——怎么样,你打算依靠皇上到什么时候?”
顾英扬说完,给了潘国臣一个挑衅性地微笑。
潘国臣的肩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突然发出了后的怒吼:“我谁也不想依靠!我的路我会自己走,你们等着看!”
话音未落,潘国臣转身跑开,镶了铁掌的皮靴在深夜的石径上铿锵作响……
……
ps:潘国臣的肩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突然发出了后的怒吼:“我谁也不想上!我的床伴我会自己挑,你们等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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