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告别
秦王拖着疲惫的身子,慢慢走回书房,他的心情,如同这傍晚的天气一样,阴沉沉的。
云夫人已经按王后之礼下葬,秦王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身边再没有一个贴心的人。
书房前的侍卫们木愣愣的,没有一丝表情,看见他过来,竟然不行礼。
秦王心里叹口气,懒得计较,等过几天心情好点,把这些人统统拉出去,五马分尸,让他们知道藐视寡人的下场!
秦王推开书房的门,却看见自己的位子上坐着一个人,一个女人,素净而且美丽,看见他来了,笑的如同三月的春风一样温暖。
秦王皱皱眉,这是他不能掌控的女人,喜怒无常不可揣测的人,出猎时差点被她杀掉,然而嫪毐谋反时却依赖她才能脱险。
虽然王翦让她认祖归宗,做了自己的姑奶奶,但秦王仍然心里有些不安,敢把刀子架在他脖子上的,全天下也就她一人了。
秦王拱拱手,略微弓了一下腰,算是请安了,他没说话,也不想说话。
思思微笑道:“你回来就好,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
秦王低声道:“是,姑祖母教训的是。”
思思又道:“你当初答应我的,可是没做到,吕相爷算一个,芸熙是第二个。”
秦王道:“寡人失信,愿领责罚。”
思思笑道:“责罚,可不敢,这是你的国,不是我的,我也不想再去说以前的事情,我只是希望不要再出现第三个人。”
秦王道:“姑祖母请放心,寡人一定不再做失信的事情。”
思思微笑了一笑,说道:“我来的时候,有人已经在这书房里等了你五六个时辰了,我觉得,你应该见见她,毕竟,她也是你儿子的娘。”
秦王抬起头来,看见一个人慢慢从屏风后转出来,显得十分苍白而且憔悴,正是若尘。
若尘走到秦王面前,向秦王跪倒,道:“臣妾向陛下请安。”声音里带着呜咽。
秦王扶起若尘,看着若尘依然俏丽的脸,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道:“寡人知道了,寡人还有你!”说着便把若尘搂在怀里。
思思站了起来,说道:“你们这样子就好,我也该走了。”
秦王放开若尘,说道:“来人!送郡主!”
思思道:“不必了,我自己走,我要回东海边了,也许今生今世我们再也不会见了。”
秦王听罢,心里竟然有些许快意,紧绷的心弦终于可以松一松了。
若尘心里也是一惊,非常的不舍。
刚才她在书房里一通乱翻,刚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思思便闯了进来。
若尘抱着思思哭了一阵,只说:“她们说你已经死了!”
思思轻轻拍着若尘的背,道:“我命大得很,哪能那么容易死掉呢?我去你宫里找过你了,你不在,没想到你在这里,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一瞬间,若尘心里闪过无数的念头,实话实说会怎么样?她会不会也要那张地图?她会不会杀了我?会不会向大王告状?
若尘略一迟疑,便向思思哭诉这些日子所受的冷遇,宫里的日子多么艰苦。
思思道:“你既然那么苦,那么你来找过大王吗?”
若尘摇摇头,说道:“这是几个月来,我第一次来找大王,我好害怕,怕大王一怒之下把我杀了。”
思思道:“不怕不怕,等会他过来,我给你看着。”
外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若尘连忙藏在了屏风后。
现在思思说要走,若尘拉住了思思的袖子,道:“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
思思微笑道:“,你见到大王了,我在这里,也没什么挂念了,琅琊才是属于我的地方。”
若尘心里忽然有些后悔,忙说道:“你别走,我还有……”
她只觉手里一滑,思思已经消失了,若尘怔怔的站在那里,眼泪哗哗的流下来。
秦王走到她身后,抱住她,轻声道:“这里的高墙,不适合她,也留不住她,随她去吧!”
若尘哽咽的说道:“我真的很舍不得她!”
秦王把她翻过来抱着,说道:“寡人知道,寡人答应你,一定会再给你找个贴心的师父。”
若尘勉为其难的点点头。
秦王道:“爱妃你回去收拾一下吧,寡人今晚要去看看咱们的儿子。”
秦王让人把若尘送回宫中,自己则关了门,走到墙边,抠动一盏仙鹤型的油灯,一阵嘎嘎声响,一道暗门打开了,里面露出一个柜子,上面摆满了书简。
秦王挑出一卷竹简,关上暗格,轻声道:“思思,姑祖母,哼,托福,这一卷,再也用不到了,哈哈,哈哈!”
他走向书案前的铜鼎,将竹简仍在鼎里,点着了火。
2
乌兰
自从跟着若尘出嫁的车队离开燕国,乌兰已经做好一切准备。
作为姨娘,乌兰给若尘无微不至的关怀。
作为仆人,乌兰尽心尽力地伺候燕夫人。
作为燕国的死士,乌兰努力地保护好若尘,完成自己的任务。
再次被红罗抓住的那一刻起,乌兰已经做好死的准备,无论红罗怎样威逼利诱,或者如何用酷刑折磨她,她都镇静自若,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红罗的一切要求均拒绝。
当鶸羽戴着脚镣被红罗扔进地牢的时候,乌兰还是吃了一惊,她实在想不到鶸羽与这些事情有什么关系。
鶸羽完完整整的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告诉了乌兰,乌兰忽然慌乱起来,她太了解若尘了,她一定会满足红罗任何要求。
她抓着手臂粗的栅栏,大声喊着:“毒妇!妖女!你给我滚出来!有本事杀了老娘!”
嘶喊了半天,没有任何人应一声,约摸到了晚饭时分,一名聋哑的宫女送了两个食盒进来,淡淡地往地上一放,转身就走。
乌兰愤怒的踢翻食盒,狠狠的践踏着地上的糙谷子做的饭,骂道:“毒妇!妖女!我不要吃你的东西!我宁愿饿死!”
红罗如幽灵般在牢门口出现,冷笑了一声道:“臭婆子你随便,你是死是活本宫才不在意,哪怕你是死的,本宫一样可以从你的若尘那里拿到想要的东西。”
乌兰啐道:“贱人!你不得好死!”
红罗道:“你随便骂好了,我要恭喜你,你马上就要与若尘团聚了,她送过口信来说,三天内肯定会拿地图来换你的。”说罢,红罗便消失在门口。
乌兰颓然坐在地上,忽然恶狠狠的用头撞栅栏,直撞得头破血流,鶸羽扑过来拉住乌兰,道:“乌兰,你寻死也没用,事情都已经这样子了,不如我们想办法怎么逃出去,找到思思姐姐,或许还有转机。”
乌兰默然。
乌兰和鶸羽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逃走,过了大概五天的样子,红罗忽然又出现在牢房里,开了门二话不说给了鶸羽两个嘴巴子,又朝她大腿上狠狠的踹了几脚,鶸羽摔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红罗又走向乌兰,乌兰大吼一声,挥舞着手上的锁链,扑向红罗,红罗冷笑一声躲过,出手如风在乌兰后背打了十多掌,然后把昏迷不醒的乌兰拖出牢房,又拿起夹棍,没头没脑的乱打一气。
鶸羽从地上爬起来,怒叫道:“你这魔鬼!”说着便要冲出牢门,红罗把夹棍狠狠的戳向鶸羽,正中右胸,鶸羽吐出口鲜血,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红罗恨恨的说了声:“想造反?你还嫩了点。”
她锁上了牢门,抓起乌兰的一只脚,拖了出去。
3两败俱伤
若尘在假山后走来走去已经半个多时辰,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终于传来了脚步声,红罗带着乌兰出现了。
乌兰满面污血,奄奄一息,红罗从后面架着她,用一把精光闪闪的匕首抵着她的咽喉。
红罗推着乌兰走到若尘面前五步远的地方停下,冷笑道:“燕夫人,我把你的乌兰带来了!现在,你可以把图给我了吧!”
若尘道:“乌兰她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对她?”
红罗道:“她自己不要活了,关我甚事!你快把图给我,我马上放了这贱人!”
若尘退后两步,手臂张开,把一个精致的竹筒悬在池塘上面,道:“你快放了乌兰!不然我就把这地图扔到池塘里去,图可是画在绸缎上的,水一泡,可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红罗红了眼睛,叫道:“你先给我图!不然我就杀了她!你敢毁了图,我连你和你的儿子一起杀了!”
若尘冷笑一声道:“你杀了我你一样也活不成!快点把乌兰放了!不然我就真的扔下去!”
红罗略一迟疑,道:“算你狠!”说着快速走近几步,把乌兰猛地向若尘一推,若尘本能的抱住乌兰,红罗手快,早抢竹筒在手,打开了仔细检查里面的东西。
若尘扶住乌兰叫了声:“乌兰!乌兰!你怎么样?”乌兰睁开了眼,缓缓的说道:“傻孩子,你为什么这么傻?姨娘快不行了。”
若尘道:“姨娘别这么说,我马上扶你回去,我们找最好的大夫,一定会治好你的。”
乌兰道:“别麻烦了,你还是快走,去找太长郡主,告诉她所有的事情,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红罗尖声笑道:“哈哈,已经来不及了!你们知道的太多了,都去死吧!我会告诉大王你们是畏罪自杀的!”
她挥舞着匕首冲了上来,乌兰忽然大喝一声,一把推开若尘,右掌猝然拍出,击中了红罗胸口,红罗哇一声吐出血来,与此同时匕首扎入了乌兰的胸口。
若尘惊呼一声:“姨娘!”她不知哪来的力气,扑上来一拳打中了红罗下巴,红罗连退数步,骂道:“你们够狠!”转身踉踉跄跄的逃走了。
若尘再看乌兰时,乌兰早就没了呼吸。
“姨娘!”若尘伏在乌兰身上痛哭起来。
4久别之后
咸阳城东的画府,其实不是多么的富丽堂皇。
房屋是一个郑国来的木工师傅监造的,很是别致,月光下看起来更美。
夜幕下的院子里虽然黑漆漆的,但后院的偏厅里却是灯火通明。
红罗和画戟把图铺的平平整整,仔细地研究着每一个细节。
他们已经研究这图四五个时辰了,但是仍然不得要领,不知道图上到底在说什么。
红罗一拍书案,骂道:“一定是若尘那贱人故意给我的假图!”
画戟道:“这倒不一定,若是很容易就参透了,那宝藏岂不是危险的很!”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急匆匆走出门,到卧房里,从床的褥子下拿出很久以前思思从上雍宫里抢来的赝品图。
他拿着赝品图回到偏厅,对着灯光研究了半天,小心地把赝品图放在红罗拿来的宝图上。
红罗眼睛一亮,拍手道:“哎呀,这下子就看懂了,原来那物件就在吴山!这图你哪里来的?”
画戟道:“机缘巧合,从雍都宫殿里拿到的,很陈旧的物件,无人过问。”
红罗笑道:“太好了!有了这图,我们就可以拿到宝藏了!拿到后我们就远走高飞,好不好?”
画戟看着红罗的眼睛,道:“你说好就好,我听你的!”
红罗紧紧的抱住画戟,呆了好一会儿,才松开画戟,道:“我要赶紧赶回宫里去,免得生出事端来。”画戟牵着红罗的手,一直送到门口。红罗冲着画戟甜甜一笑,坐上马车融入夜色里。
画戟冲着红罗离去的方向发呆。
躲在黑暗里看着这一切的思思泪珠大颗大颗的落下来,她以为自己真的不在乎了,可以走了,没想到依然心痛的要命。
老仆人走上前来,问画戟:“大人,我们真的要去挖宝藏?”
画戟点点头,道:“没错。”
老仆人道:“那,事成之后,大人您真的要和洛夫人走?”
画戟摇摇头,悠然说道:“她只是在利用我,我也在利用她,她要去哪里我不知道,也根本没有兴趣,我要去东海琅琊,那才是我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