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恳谈下来,赵一凡自有他的顾虑。从狄青首次向他拜师,他便知此人志向远大,绝非池中之物。
而依狄青现在的武艺,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全无章法。即使收他为徒,武艺有所提高,以后的发展,也不过是一名门徒。顶尖的武艺,并非一朝一夕便可炼就。逍遥门十二郎,哪一个不是自幼勤学苦练才有所成?所以,这条路必然是走不通。
“狄青,与其你四处碰壁,不如这个引荐人,由我来当。”赵一凡回过头,目光直逼向狄青,心中莫名有种神圣感。这是一种参与到历史中的兴奋、焦灼、紧张、刺激等等感觉混杂在一起的充实感。
狄青自然不会知道赵一凡此刻心中的五味杂陈,一听此话,他忙站起身来,单膝跪地,低头拱手道:“狄青拜谢赵兄的知遇之恩,永生不忘。”
赵一凡摆摆手,泰然自若,“不忙,在这之前,你答应我做一件事方可。”
“何事?恩公请讲。”
“你如今改过自新,可我要你脱胎换骨。只有补偿所犯下的错误,才会心无负累勇往直前。所有之前被你抢劫之人,我要你赔礼道歉,求得原谅。至于所需银两,我替你垫付,也算是我们之间的情分。你意下如何?”
赵一凡此话字字铿锵,言语内外,处处体察之心,听得狄青顿时湿了眼眶,“恩公对在下可谓是一片冰心,在下又岂能不知?恩公放心,给我几月时间,我会用心办好此事,不负恩公待我之心。”
听狄青之言,也并非凡夫俗子等等报恩之语,赵一凡深感快意。他忙扶他起身,大声笑道,“好!你我一言为定!”
说罢,命人叫过管家来,封了几百两银子,又挑了匹良驹,亲自送出府。狄青也不含糊,回到矾楼别过,即刻动身。
这一切,被赵一清看在眼里,人一走,她便拉住赵一凡问道:“哥哥,方才那位公子是谁?我从未见过。”
“怎么?你看上他了?”赵一凡眯着眼打趣道,心中暗想妹妹若是能嫁给个大将军也不错。
“哥!你又拿我开心?!”赵一清挽着哥哥的臂膀,嗔怒道,“你再这样大手大脚,爹又要生气了!哥哥,我今天想出去,可好?”
说来说去,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赵一凡好笑道:“妹妹,你再安份两天,你的心上人估计耐不住寂寞,很快要露出马脚了!”
“才不会!我相信柳郎!”赵一清愤愤不平,随即大步离去,可走了两三步,又跑回来,在赵一凡耳边低声道:“哥,你近日来怎么不去阿嫂房里?”
赵一凡心中一惊,这小丫头鬼心眼太多了,他忙悄声试探道:“怎么,可是你阿嫂说了什么?”
“没有!”赵一清嘟着嘴,替赵允熙打抱不平,“你也知道她,凡事都是闷在心里。你若不问,她定然不说。你便是问了,她也只会说无事。哥哥,不是我不站在你这边,只是,自打你这次回来,便对阿嫂时冷时热,这两日又不闻不问。连我这个当妹妹的,也觉得对阿嫂有愧。你实话告诉我,可是为了那个阿莲?”
赵一凡不得不佩服,这女人的心眼就是多,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也能联想在一块,而且自圆其说。
“提到这事,你可真是错怪我,也连累了阿莲。至今也没有她的消息,你可知道,她是哥哥的救命恩人。你这样做,有些过分。”赵一凡开脱道。
“哥哥,你居然护着她!”赵一清明显有些气恼,两手背在身后,尽量压低声音,以免外人听到,“你也不用对我遮掩。那阿莲亲口承认对你有意。我怎能是非不分呢!我看阿嫂这两日又消瘦不少,想必阿莲的事,她已然知晓。你派出去的下人,即使有她的消息,也会碍于阿嫂,不敢回禀。我想你是寻不到她了!再说,她收下那么多银两,自然也是不甘做个丫鬟的。现在,你还是想想怎么安慰阿嫂,求她原谅。我这个当妹妹的,已经帮你说了不少好话,剩下的,就爱莫能助了!”
赵一清快人快语,说完撅着嘴转身而去。而赵一凡确是晕头晕脑,一时摸不着北。想不到一个小小的阿莲,引出了这么多的是非。更让他想不到,自己行事缜密,怎么就未曾想到下人也有体恤之心。还有这个妹妹,不言不语帮他,让人惊喜又惭愧。
“郡主,郡主,”赵一凡口中喃喃自语,一阵揪心。将心比心,他的确对郡主有愧。此刻,在赵一清的点拨之下,他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可是,他又能做些什么?他的躯体是赵允熙的丈夫,可是他的精神,毕竟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来的赵一凡啊!难道就仅仅因为心生不忍,而要逼迫自己爱上她吗?
想不透彻,也精疲力竭。对于感情之事,赵一凡只希望简简单单,可如今却陷入这样的纠缠中,让他感觉有些沉重,不知不觉,眉头紧蹙。
“凡哥哥,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大热的天,身上的伤要紧。”
一听,便知是郡主的声音,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赵一凡回过头,一眼看见赵允熙笑吟吟站在他的身后,一脸关切地望着自己。
阳光透过树叶的点点斑斑光影,洒在她的身上,似幻似真。
“没什么。”赵一凡有些支支吾吾,看郡主的神情,他有些迷惑:她真的有那么伤心欲碎吗?还是,故作无事?
“凡哥哥,快回去用药罢。凉了,便不好了。”赵允熙笑得一脸明媚。她清楚,什么时候,她都不能成为夫君的负担。爱他,就要想他所想,让他开心。
赵一凡深深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正打算迈步,赵允熙突然走上前来,胳膊自然而然抬起,将手中的帕子轻轻按在他的额头:“看你,热得满头是汗也浑然不觉。”
这出乎意料的亲昵举动,让赵一凡有些受宠若惊。他呆呆望着她,竟忘了呼吸。此刻,他的目光定格在那一张樱桃小嘴上,看它时而微张,露出雪白的牙齿;时而紧闭,弯成月牙的模样。赵一凡只觉得喉结动了动,下意识将脸凑了过去。
可是,这只是他脑袋中的幻觉。在他的意识中,他慢慢靠近赵允熙。可实际上,他一动未动。尽管这样的幻觉,仅仅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这样的悸动,却让他回味无穷。
夜里熄了灯,躺在床上,赵一凡的脑海中仍一遍又一遍回味这一幕。同时,他试着做出各种各样的假设。虽然他知道这样的假设毫无意义,但是他就是难以控制。内心的愧疚和欲望像是一把双刃剑,时时刻刻折磨着他,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就在赵一凡迷迷糊糊睡去之时,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将他惊醒。他睁开眼,竖起耳朵仔细判断。这脚步声:细碎,轻盈,声音急促。可以断定,来者不止一人。
“果然来了!”赵一凡心中暗叹,随即起身穿衣,一翻身,上了屋内的房梁。
很快,有两个黑影闪到房门前,一阵小动静之后,房门轻轻被推开,随后,又轻轻合上。
借着窗格中透进来的月光,赵一凡从上向下望去,看得一清二楚。这二人,身着夜行衣,一高一矮,手中的佩剑泛着寒光锋利无比。其中,有一把佩剑上的纹饰,他再也熟悉不过。没错,这二人是西夏人。
那位个头稍矮的黑衣人,一进入赵一凡的视线,他就觉得似曾相识。从体态上来看,此人女扮男装。若是猜得不错,一定是那日混在拓拔烈队伍中的蒙面女子。
这二人很快发现屋内没有人影。他们停下动作,细耳倾听。赵一凡知道,凡是高手,这呼吸吐纳之气,必然是逃不过对方的耳朵。果然,那二人往房梁上望去。
看来再躲藏也是无益。赵一凡索性开口道:“别来无恙啊!西夏人!”
那二人相视一眼,个头稍高的点点头,那名黑衣女子上前几步,开口道:“阁下既然知道我们的身份,不如下来一见。”
话音刚落,赵一凡翻身而下,快若闪电,站稳之后,手上拿着的,是那位女子的蒙面黑布。这样做了,他心中一阵莫名的窃喜:看来,这身体好生将养几日,轻功都比上次顺畅多了。
在摘取黑布的过程中,那位女子并未刻意反抗,似乎早已知道赵一凡的想法。这让他想试探对方武艺高低的想法落了空。
再看那女子的面容,浑身的黑色,越发显出她皮肤的白皙。这种白皙,给人一种冷冰冰之感,拒人千里之外。尤其是那一双无情的眼睛,呆滞,寒凉。除却这些,倒还算是一个容貌清秀的姑娘。
“总算见了你的庐山真面目!”赵一凡淡然一笑,毫不畏惧,“说吧,找我何事?”
“我们的来意,想必赵公子早已知晓。又何必多此一问。今日,我们是来带你走的。”
这位女子的声音,同她的面容一样,冷冰,苍白。
“若是我不肯呢?”赵一凡的脸上仍挂着笑容,丝毫不放在心上,似乎早已胸有成竹。
“肯与不肯,都是要走的。”
“哦?”赵一凡冷笑着,“你们真有这个把握——能带我走?”
脸朝向那名女子,而赵一凡的目光,早已移到了她的同伴身上。仅仅露出的那双眼睛,细长、锐利,眼珠狡黠,可透露出来的,却是雷打不动的沉稳之气。
直觉告诉赵一凡:若是天下间真有对手的话,此人,可算上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