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打听,赵一凡得知,西夏与甘州回鹘的战争,已与半月前结束。
甘州回鹘惨败,其驻地凉州城被西夏李元昊占领。城内百姓多半惨遭杀戮,回鹘可汗夜落隔通顺战死,皇族惊慌四处逃窜。逃亡的路线,要么是选择往西流窜到肃州、瓜沙一带,要么南下,投奔大宋及吐蕃唃厮啰部族。
对于流亡者,大宋的政策,自然是不予接受。一来防范心怀不轨者入境,二来以免流亡者的大肆涌入。
不过,再严密的防守,仍是会有疏漏之处。更何况,逃亡者各显神通,延州境内也是暗流涌动。官府驻军多头出动,四处缉拿。
赵一凡这一队外地人马,免不了被多事的官差排查。
路引,是早已预备好的。不过,这并非是由开封府衙所发,而是出自赵一凡的精心仿制。林风儿虽口中不言语,但也猜到几分。这目的地,自是不能提早暴露。
这日晚间,一行人来至延州治所肤施城,寻了处客栈落脚。
越往北走,天寒地冻。
至夜间,气温更是低至零下十度。
这一点,令赵一凡始料未及。他可以明显感觉到,一千年前的冬天,要寒冷的多。
此时,围着火炉,几人吃起了烤羊肉。三儿特意要了一壶酒,给每个人都满上,暖暖身子。
林风儿喝了口酒,笑着感叹道:“七郎,这是我所经历的最寒冷的一个冬天。不过,不知冷,便也不知暖。”
赵一凡从烤架上夹了一块肉,扔进嘴里,撇着眉毛不屑道:“更冷的,还在后头。你若是反悔,还来得及!”
“七郎,你就不能对我好点……”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林风儿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起来,带着几分嗔怨。
赵一凡由不得回头看她一眼,只见炉火烤得她满脸通红,有一种别样的美。嘴唇微微翘着,一双灵秀的眼睛巴巴看着自己。
他的心一颤,觉得这一路确实对她苛刻了些。心中总觉得她就是个累赘,自然也未真心好好待她。说话,也总是呛着她,与她对着干。算了,都已到了边境,就放下这个心结罢。
“来,干了这一杯!”他微微笑着,提议道。
二人相视会意,仰头喝尽,大有一笑泯恩仇的意味。
三儿见状,也闹着与阿月碰杯。
几人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身子一暖,话也跟着多了起来。在这异乡,大肆抒怀。
酒兴正浓,只听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客栈的伙计忙去应门。店内所有人,只当是投宿的,都未放在心上。
赵一凡眉头微皱,只觉有事发生。
待门一打开,他的目光便扫了过去。来者,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肤色略黑,身着一件银灰色的长裘衣。头发,散乱披在身后,双眼大而闪亮,鼻梁高挺。看她的容貌,不像是汉人。手臂直直垂下去,稍显费力地拎着一小包行李。
“我要住店。”那女子低声急促道,“快!”
伙计打量了她一眼,一愣,接着爽快地接了这单生意,将她往后院的房屋内引去。
林风儿细细看她,直目送入了后院的门,这才扭回头,嗤嗤笑道:“这异域的姑娘丝毫不输于汉人。”
“还是咱们汉人的姑娘好看。”三儿故意回道。话是对着林风儿回的,可是眼珠子,却是笑眯眯看着阿月。
赵一凡无心同他们说笑,心中有种强烈的感觉:她是逃亡者?这边境地区,除去汉人,也有不少少数民族的人定居。仅仅以她来住店做出判断,似乎说不太通。
正胡乱想着,又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伴随着杂乱的人声:“快开门!官差拿人!”
赵一凡的心咯噔一下:拿人?是方才那位姑娘不成?
客栈的店主哆嗦着忙去开门,眨眼的功夫,七八个官差涌了进来,小头目满脸横肉,唾沫横飞,喝问道:“方才可是有一位姑娘住店?”
店主浑身发抖,颤抖着声音回道:“是……”
“在哪?!快带我们去!”
说着,一队人叫嚷着往后院而去。
店内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为何事。
林风儿凑近了,煞有介事,低声问道:“救不救?”
赵一凡瞪了她一眼,伸出三个手指头示意莫要多管闲事。若是官差真将她拿下,那么方才他的感觉便是对的。对待逃亡者,官府只会将他们逐出境外,并不会危及生命。所以,不必冒此风险。
几人仍复饮酒吃肉。片刻之后,方才大大咧咧叫嚷着的几位官兵,偃旗息鼓走出来,扬长而去。
赵一凡与林风儿对视一眼,都觉必有蹊跷。
用罢饭,赵一凡正要回房间,又有四五个人住店。他余光瞥见带头之人的佩剑,登时胆战心惊。
再熟悉不过,那剑柄上的纹饰:粗旷的似人非人的头像,方脸,怒目,宽颊,阔唇。
没错!这几人定是西夏人!
他边往后院走,眼睛边扫过那几个人的面容,旋即收回目光,步履从容。
这些人,应该不是为了他们而来。否则,必然会在暗处。那么,他们的目的何在?或许,仅仅是过客?赵一凡的头脑迅速思考着,渐渐有意无意与那名独身的女子联系起来。
方推开房门,一只手臂突然从门后闪了出来,勒住赵一凡的脖子,往后拖去,另一只手顺势将刀抵在脖颈处。
三儿跟在他的身后,瞬间呆愣。这原因,刺客是其一,但更重要的是,他的主子,竟然毫不反抗!就如一个不会武艺的普通人一般被人劫持着。不对!普通人也不至于如此,尚且会惊恐万分。而他的主子,一脸沉静,半曲着腿,脚步轻盈,极为配合!
赵一凡见三儿看傻了,挤眉弄眼给他示意。三儿缓过神来,长吁一口气,跟着进屋来,随手将门关上。
那人这才低声命道:“若是喊,要你们狗命!”
劫持赵一凡的,正是方才住店的女子。
“姑娘,我听你的便是,还请饶我们一命。”赵一凡假装磕巴道。
那女子又招手命三儿过来,令二人在最里面的床上坐下,这才放下刀子,坐在对面紧盯着。
赵一凡淡淡一笑,试探道:“姑娘,你这是何意?若是为财,我给你便是。”
“再多说一句,我将你舌头割下来!”那女子目光犀利,恶狠狠道。
赵一凡撇撇嘴,不再言语,静候片刻。
果然,一盏茶之后,门外熙熙攘攘,只听有人逐门逐户打听一个姑娘的下落,称是自己的妹妹,离家出走。
妹妹?怎么可能?!赵一凡哼了一声,只觉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