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说她当真会来?莫不是耍着咱们玩吧?”沉斛亭内苏云悠面带不耐的对苏云柔说道,“咱们都等了半天了,她连个影子也见着。”
苏云柔并没有附和她的话,反而道:“你如今愈发急躁了。这才多大一会子,你就等不得了?再说,原是我们到得早了,约定的时辰尚未至,你急什么。若是让先生知道了,定要罚你抄书静心的。”
苏云悠一听“抄书”二字,瞬间焉了下去,吐吐舌头,不做声了。
“何况,七妹妹只是性子娇纵了些,说话还是算数的,”苏云柔又道:“且以七妹妹的脾气还不屑拿这种事情来哄我们玩,静心等待吧。”
又等了片刻,依然不见人影,苏云悠更加不耐烦了,开口抱怨道:“看吧,我与你说什么来着,她不过是说着玩而已,偏你当真,在这傻等。都这个时辰了,我看她是不会来了。”
“八妹妹在说谁不会来呀?是在说我吗?”话音刚落,背后传来娇甜女声,两姐们扭头一瞧,正是苏云娇手摇团扇,带着慧珠绣珠两个丫头缓步行来,“我这不是来了吗?”
苏云柔起身迎上去,笑道:“七妹妹来了!”
“我们都等半天了。”苏云悠嘟着嘴补充道。
“小悠!”苏云柔神情一肃,训斥的话张嘴欲来。
苏云娇却摆摆手,道:“是我来迟了,累你们久等了。四姐姐,咱们还是快些走吧,可别让四叔母也久等了。”
“是呀是呀,可别让母亲等急了,”苏云悠难得的附和苏云娇的话。为昨儿时晴院里的事,苏云柔已经念了她一宿,她可不想一大早的又被她四姐念叨。
“四姐,咱们走吧。”说完,也不等人答应,拉起苏云柔的手便往前走。苏云柔哪能不知她的心思,罢了,大庭广众之下训人小悠脸上也不好看,等回房再和小悠细说。
苏云娇摇头一笑,轻移莲步,不远不近的跟在两人身后。
醒春堂与沉斛亭相距不远,没走多远便到了。还没入院门,便见有丫鬟在门口等着了,见了姐妹三人来,上前行礼,笑道:“三位姑娘可来了,夫人正在屋里等着。”
“翠眉姐姐不在母亲身边伺候,怎么迎出来了?”苏云悠问道,等在门口的丫头名唤翠眉,是四夫人身边第一得用人。
“还不是夫人,说我今个儿早晨什么都不用管了,只管在这等着三位姑娘就好。”翠眉笑道,“再说了,绛唇绿鬓都在,少我一个有什么了不得的,也省的我成日在夫人眼前晃悠,夫人看着心烦!”
“怎么会?母亲可是最疼翠眉姐姐了,母亲烦我都不会烦你的。”苏云悠笑道。
“八姑娘说笑了,翠眉怎敢和八姑娘比。只怕夫人心中千百个翠眉都比不上八姑娘一根头发呢!姑娘们还是快些进去吧,不然夫人该心急了。”
被翠眉这么一转,苏云悠便把其他的都抛在脑后,抓起苏云柔的手就往屋里走,边走边催道:“姐姐快些,别让母亲等急了。”
“真是个急性子。”看着两姐妹的背影,苏云娇叹道。
“七姑娘也快请吧。”
苏云娇轻摇团扇,翠眉会等在这的原因,她大概猜到几分,无非是怕别的丫鬟不会说话,一不小心得罪了了她,所以就派了说话风趣,行事机灵的翠眉来迎她。是说,她以前的脾气真有这般恶劣?都生怕得罪了她?
“那便走吧。一早上见不到人,四叔母一定念着翠眉姐姐了。”说完,苏云娇自顾自的往前走。
绣珠见了赶紧跟上,慧珠则不忙着追上,而是先凑到略带诧异翠眉身边,低声道:“平香要我带她向你问声好。”之后也不管翠眉作何反应,随着苏云娇往屋里去了。
醒春堂是苏府正房,虽不及苏云娇搬进来后的时晴院富贵华丽,但却胜在阔朗大气,院中两棵上百年树龄的青松更添几分古朴。除了这两棵青松,院中便只种了杨柳,迎春一类喜春植物,暗合了醒春堂之名。
“姑娘们来了!”院里的丫鬟见了她们来,忙都放下手中的活,争相上去向她们问好请安。
许是听见院里的动静,挂在门上的珠帘微微一动,一个穿着藕荷色背心,素色绫子裙,雪肤丹唇的丫鬟从内中走了出来,笑道:“姑娘们来了,快进来吧,夫人正等着呢。八少爷也在里面。”
“八弟也在?自从他进了学后我便很少见他了,姐姐咱们快些进去。”
苏云悠说完快步往里走,苏云柔并未跟上而是等着落后几步的苏云娇一起进去。
屋内,苏家四夫人身着半新不旧的湖绿云纹锦衣,鹅黄色绣浅粉荷花杭绸如意裙,头上梳着家常的圆髻,上面插着根嵌白玉海棠花的檀木钗,鬓边点缀着鎏金镶珍珠蝶形压发,坐于罗汉床上面带笑容的听着,坐在下方椅子上。穿着蓝色锦袍的小男孩背着新学的《千字文》。
苏四夫人姓柳,闺名容珍,江南人氏,家中谈不上富贵但也算诗书人家,祖上曾有几人中过进士做过官,不过那几人要么是仕途不顺,要么是碌碌无为,始终没个有出息的。柳氏父亲那一辈更是不堪,只柳氏父亲一人参加过春闱,最后中了个同进士,没去做官而是回乡做了个教书先生。
按道理以柳氏的家世很难嫁入苏家做正室原配,盖因柳氏的父亲与四老爷的老师是至交好友,由他保媒再加上苏老夫人的极力支持才促成这桩婚事。
“母亲,云悠来给您请安了。”一道人影从门外奔进来,一头扎进四夫人柳氏的怀里,不肯起来。
“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母亲跟你说多少遍了,女孩子要端庄。还有,多大人了,还这般腻歪,还不快起来。你八弟也在,你也不怕他笑话。”见来的是苏云悠,柳氏脸上的笑容更盛,嘴上如此说,哪里又真舍得将她推开,只用手轻抚埋在她怀里的小脑袋。
苏云悠从柳氏怀中抬起头,对着那男孩挤眉弄眼了一番,方道:“不会的,八弟才不敢笑话我呢!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他。”
那穿着锦袍的小男孩,正是苏家八少爷——苏艾。
苏艾虽然是苏家四房唯一的男嗣,但却不是柳氏亲生。柳氏嫁入苏家后与四老爷相敬如宾,琴瑟和谐,也曾蜜里调油过好一段时日。奈何她身子骨弱,生下云柔云悠两姐妹已是勉强,又因生苏云悠之时遭遇难产而元气大伤,难再有孕。
眼看四房不能断了香火,柳氏便做主抬了她身边的香腮和四老爷身边的初兰做姨娘,若谁能生下儿子就养在她名下充当嫡子。苏艾便是香腮所生,可惜香腮产后一直没恢复过来,生下苏艾两个月后就病死了。
“不敢不敢。”苏艾连连摆手,极是认真的回答道,“小弟怎敢笑话八姐姐。”
苏云悠扭头看着柳氏,得意道:“看吧,八弟才不敢笑话我呢。”
柳氏笑着摇头,伸出手指在她额头上点了一点,无奈道:“你呀!”
“母亲在和妹妹说什么,这么开心?”说笑间,苏云柔并苏云娇也进来了。
苏云娇道了一个万福,笑道:“云娇给四叔母请安了。”
“快起来,快起来,都是自家人,随意些吧。”柳氏忙道。
见苏云娇起身,柳氏又将她从头到脚仔细的打量了一遍,除了消瘦了许多,还隐隐感觉到她的这个七侄女自从病了一场过后好似有些不同了。
“七侄女可大好了?”柳氏关心的问道。
苏云娇的病来的又快又急,那天她毫无防备的就看见面色惨白的苏云娇被丫鬟们抬回来,登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差点也跟着昏过去,好在撑住了,急匆匆的命丫鬟们将她送回时情院又着人请大夫来。直到大夫说这病并无大碍,将养几日便好,她才松了一口气。
“嗯,已经无碍了,让四叔母忧心了。那日是云娇太过鲁莽任性了,竟累得四叔母也病了一场,心中十分愧疚。”说着,苏云娇又恭恭敬敬的对着坐上的四叔母行了一礼。
“这几日病中清静,细思以往行事,却发现自己做下不少糊涂事,早想来给四叔母陪个不是,只是四叔母也病着,不好打扰,昨日听四姐姐说四叔母的病已经好些了,这才约了四姐姐与八妹妹一并前来。以前是云娇太不懂事,还望四叔母大人有大量莫要怪罪,云娇以后不会了。”
前世,她终其一生未尝与人言过歉意,今生,想来是要一句句的补回来了。
柳氏并未说话,略带惊疑的看着站在她面前的苏云娇。这些话,真的是从她那个七侄女口中说出来的?难道生了一场病还能让人性情大变不成?还是说,七侄女病糊涂了还未好全?
苏云娇也未有其它动作,仍是恭恭敬敬的站在那,任由柳氏惊疑不定的目光扫在她身上。
她是认真的,非是一时心血来潮说着玩的。柳氏自认不是什么聪明人,但嫁到苏家十几年,大小事经历了不少,这点判断力还是有的。
看着苏云娇真挚的眼神,柳氏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羞愧,她怎可怀疑自己的侄女?往常她对云娇关心是关心,但不过是真假半掺,纵然也有真心,但大多还是因为不想得罪了三哥三嫂,更抱着想与之交好的想法。如今看来,倒是她太过功利了,以后定要多些真心才是。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怪不怪的,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还小,偶尔顽皮也是应该的,谁还真把它放在心上?七侄女也别站着了,快坐下陪我说说话。”
“诶,”苏云娇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心中欢喜,笑道:“四叔母唤我云娇吧,七侄女七侄女的叫,太别扭了!”
“好,云娇。”
一时间屋内气氛甚好,不光苏云柔暗自想道,以前总道七妹妹娇纵任性,不想还有如此懂事的一面,连一向爱和苏云娇抬杠的苏云悠也不多嘴了,靠在四夫人的怀里默默的看她,不知是真被她此番说辞打动,还是因为柳氏在侧才有所收敛。
见气氛大好,苏云娇笑道:“云娇还有一事要求四叔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