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容颜等人在土固城过的第一个春节。
也是让她们觉得最惊险的一个。
大年三十晚上,本来是欢喜地的吃着团圆夜,一家团圆,守岁的除夕夜。
戌时末。
容颜一家人都围坐在一起,陈老爷子靠窗而坐。
他不怕冷的半开了窗子,朝着外头努力的够。
看夜色下,半空中那些璀璨而绚烂,却又昙花一现般的烟花呢。
看的不过瘾,陈老爷子扭头,带着眼巴巴的眼神瞅向容颜母女,还有沈博宇,“那个,咱们家的烟花呢,怎么还不放呀?”
烟花倒是买了不少的。
不过,宛仪郡主不想让陈老爷子放就是了。
这会看着陈老爷子眼巴巴的样子,想着难得过一个年,容颜便笑嘻嘻的看向宛仪郡主,“娘,让外公出去放吧。”她不等宛仪郡主反驳,直接道,“有龙一龙二他们看着呢,那么多人跟着,不会出事的。”
龙一的内伤还没有完全康复。
龙二则是完全成了沈博宇的大管家,兼职贴身护卫,行影不离。
陈老爷子这会去放烟火,自然是他们几个都会跟着过去。
宛仪郡主想了想便也点了头,“那你和龙一他们几个,看好老爷子——”
陈老爷子一直竖了耳朵,眼巴巴的听着呢。
或者他不能完全领会宛仪郡主的话,但是,在陈府磨砺了那么几年,他哪怕是个无知的,看人眼色也学会了几分!这会,一看宛仪郡主脸上露出来的笑意,再扭头看了看容颜,正对着他点头呢,老爷子放下手里的半块糕点,嗷老一声就向外头跑。
那速度,那头也不回的模样。
似是生怕自己跑慢了容颜和宛仪郡主两个人会反悔似的。
身后,宛仪郡主忍不住摇摇头,轻轻的翘了翘嘴角,却又扭头吩咐要追上去的马嬷嬷,“外头终究是冷,别让老爷子玩太久,还有,手炉,大氅你得仔细盯着点儿,大过年的,可不能让老爷子着了寒——”
自家爹就像个孩子似的。
玩起来那就是一心的只想着玩儿,手炉啊大氅啊什么的绝对不会想到的。
也只能是让马嬷嬷在一侧紧紧的看护着了。
“夫人您放心吧,老奴一定会照顾好老爷子的。”
对于马嬷嬷宛仪郡主自然是放心的,只笑着让她出去,扭头却是和一侧的容颜商量,“马嬷嬷这些年一直照顾你外公,偏你外公他又是个……老爷子能好好的平安到现在,马嬷嬷没少辛苦,如今又跟着咱们一路奔波……今年娘就想着把她的卖身契还给她,日后,她若是想回老家娘就给她安家费,再送她回去,若是不想走,由着娘亲给她养老……”
“正该是这样的,娘亲想的很周到。”
马嬷嬷,李嬷嬷张嬷嬷几个,还有她身边的四女。
这可都是如今母女两饶心腹。
是左膀右臂也差不多的。
而且对于她们的忠心,容颜自是信任的紧……
窗外啪啪一阵暴响。
烟花璀璨。
整个院子的上空瞬间被染成了五光十色的绚烂。
容颜和宛仪郡主两人也站在窗前,虚掩了窗子朝着外头看去……
耳侧,似是还能听到陈老爷子的欢呼,跳脚笑声。
然后,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瞬间响起来。
划破整个土固城的夜空,直上九重。
如同是石破惊。
割破整个夜色。
震耳欲聋。
还没等容颜等人反应过来,土固城中,一道道惊惶失措的大喊在夜色里响起来。
——敌袭!
——敌袭!
宛仪郡主先是一怔,继尔扭头看向了容颜,“外头那是什么声音?”
灯影下,她的脸色惨白,眼神幽幽,语气近似于低喃。
背着光,似是一个鬼魅!
容颜却是比她镇定多了,她伸手握了宛仪郡主冰冷,微颤的手,“娘,不管出了什么事情,咱们肯定不会有事的,您信我!”她双眸灼灼,语气温柔,带着能让人镇定的安稳,踏实!她的手上暖意融融,让宛仪郡主快速回神,她深吸了口气,反手握住容颜的手,“娘不怕,刚才,刚才只是慌了一下……”
哪里是能不怕?
不过是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再多一层心事罢了。
容颜笑了笑,扶她坐下,“去,把老爷子请过来。”
白芷福了福身,转身跑着去找人。
她扭头,吩咐旁边同样神色不定的张嬷嬷,“把院子里的人集合在一起,先待在前院看看情况。”
张嬷嬷有些惶恐的点头,也转身自出去安排。
门被人给推开,走在前头的是一脸不乐意的陈老爷子。
看到容颜,他率先跑过来告状,“颜儿,阿宇是坏人,不让我玩,坏人,你打他。”
老爷子的印象里,坏人,是一定要打滴。
“爹,您坐在这里——”
“不要,打坏人,阿宇坏——”
宛仪郡主拧起了眉头,看着陈老爷子想要什么,可却叹了口气,压下性子哄着,最后,总算是把老爷子给哄的答应陪着她去隔壁的屋子话,她扭头看向容颜,“你和宇哥儿肯定有事要商量,我去旁边看着你外公和乐哥儿,有什么事情你只管让白芷和娘。”顿了下,宛仪郡主朝着容颜绽出一抹温柔的浅笑,“我是你娘。”
“嗯,娘您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的。”
送走了宛仪郡主,容颜回头看向沈博宇,“外头怎么回事?”
相较于家中下人面色惶惶的样子,容颜倒是没有多大的在意。
她相信沈博宇。
“北漠的人前来突袭——”
容颜面色微变,“进了城?”待得看到沈博宇点头,容颜的眉头方跟着拧了起来,“对方多少人?他们打算占城吗?”
“不会的,要是我猜的没错,估计是这场大雪逼的北漠边关将士没了吃食,才想在这里抢些吃的。”
想较于大金的正规军队,北漠却是人人皆军!
平日里没事闲在家中赋农,操练也是自发。
等到战起,瞬间成兵!
所以,三国秉立。
但实际上,大梁也罢,大金也好,都在不约而同的尽量避免同北漠直接开战!
容颜深吸了口气,听着外头的喊杀喊喊声,眼神里闪过一抹怜悯。
一场大雪本就是让土固城的百姓日子难过了起来。
这个年更是不可想像的凄惨。
如今北漠这大年三十晚上的突然一击……
怕是又要有不少人家要家破人亡了。
她咬了咬唇,看向沈博宇,“你的人——”
“他们是突袭,城门处有内应,龙一他们就是有抵挡,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北漠人打了快速进城,捞一把就走的主意。
选在了大年三十。
肯定是早有预谋,不知道算计,安排了多久。
所以,城门守军处有内应。
而且他们对于这土固城内的大户肯定也有所了解!
要是他们进城之后直接散开,龙一他们人手有限,也的确是很难全部顾及……
而且,他们还得顾及着自己这里。
容颜脸色有些难看,“他们可有杀人?”
沈博宇明显在外头听到了什么,沉默了下,抬头看着容颜轻声道,“如果对方不反抗,他们不会下杀手的。”
“……”
怎么可能会不反抗呢?
土固城里的老百姓本就不多,是大户,其实也不过就是日子要好些罢了,和那些大城镇内真正的富人是没办法相比的。
如今北漠来这么一下子……
她用力的咬了下自己的唇,谁知预期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
牙却是被轻轻的硌了一下下。
“你不怕疼,我还心疼呢。”
耳侧,响起沈博宇温柔的声音,她抬眸,撞入一双深邃,黝黑,如同星海般无垠的眸子里。
那双眸子里满满的全是怜惜。
容颜看着他收回去的手指,伸手握住,一看,上面几个清晰的牙印儿。
“傻不傻啊,疼么?”
“不疼。”她的牙能有多大点劲儿呀,怎么可能会疼?他手指上的牙印,是自己觉察到不对头,不心才咬下去的嘛,嗔怪的瞪了眼沈博宇,容颜揉揉眉心坐下来,望着沈博宇的眼神晦暗不明,“你,这场厮杀会持续多久?”
“不会太久的。”
土固城虽然名义上属于大金的版图。
但包括皇上在内,都没把这个城放在眼里的。
城中无兵,无将。
敌人突袭,那就等于是势若破竹,长驱直入!
就是老百姓有反抗,结果不过就是一个,死。
两饶脸色都有些难看,不过却都不约而同的把这个话题给转开去。
喝茶,聊。
权当是大年三十晚上的守岁。
期间,宛仪郡主派李嬷嬷过来问了一回,容颜只答没事,让她们不用担心。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眼看着就要接近半夜子时。
院外,突然传来一阵略有些模糊的打斗,争执声……
容颜两饶耳力极是敏感,自然听的出是什么声音,不等身侧的几名丫头反应过来,容颜已经放下手里的茶盅,面色肃然的看向了沈博宇,“北漠的人怕是来咱们这里了。”
外头那些打杀,喝骂声,正是北漠人前来破门,却被龙十等人给拦下。
双方一见面,自然是拳脚相对,刀剑以拼,招招致命。
对方不防遇到这般厉害的抵抗啊。
北漠的人着实吃了个大亏!
怔了下,对方的人发了狠,还不信拿不下这一家啊。
可惜,不过是两刻钟的时间,北漠的好手损失了不少,但龙一等人硬是没让他们闯进这个胡同半步!
“你们是什么人,土固城里怎么会有你们这种身手的人?”
比起他们军中的好手都要厉害许多。
土固城的官兵不可能会有这种人。
龙一改变了声音,“咱们是大金的军人!”
“对,大金的军人——”
“杀北漠……”
“保护百姓——”
北漠的人自是不相信,“不可能,大金的军队不会把高手浪费在这里——”
龙一等人可不理他们信不信,只一口咬死自己等人是官军。
双方厮杀的很激烈,北漠的人最后都杀红了眼。
甚至有五分之一的兵力都赶到了街上助阵。
可惜,不是龙一等饶对手。
一个多时辰过去。
最后,杀红了眼的北漠人眼看着边第一抹曙光绽现。
一声尖锐的啸声过后。
对方不得不退兵!
每人身上背着自己的伙伴,哪怕是尸首,也得归乡!
这是北漠的习俗!
临走时,一位似是头领般的人满脸杀气的盯向龙一,“敢问阁下等人,可有名姓?”
北漠人敬重英雄。
他对龙一有敬佩之心,相惜之意。
但是,这些同伙的身死之仇,也不能不报!
龙一哈哈大笑,“不用问,咱们早晚会再战场上相遇的。”
那人死死的盯着龙一等人。
如果眼神能杀人,怕是早把龙一等人给杀了千百遍。
并且还是凌迟至死。
他听到龙一的话,竟也只是点点头,“如此,就好。”罢这话,他弯腰背起脚边同伙的尸首,撮唇一声轻啸,转身,扬长而去!
身后,龙一看着他走远的背影,眉头微拧。
龙十等人看不出他的心思,倒是龙二凑了过来,“别担心,不过就是北漠人罢了,早晚咱们杀他个痛快。”
这次他们虽然杀了不少北漠人。
但藏头露尾的,连自己的本身面容和名字都得藏起来。
着实是让龙二觉得不痛快!
两人并没有直接回容颜等人居住的院子。
在城中绕了几个圈子,直至把身后的人都绕开,甩远之后方展开轻功纵身走远。
院子里,容颜和沈博宇两个人正在屋子里等着他们。
因为容颜惧冷,并没有去前院什么的,直接就在她居住的外头屋子里见了龙一等人。
“见过姐,主子。”
龙一等人一身的血,生怕薰到容颜,远远的只在门口就行了礼。
并没有再往前靠。
容颜只看了他们一眼便直接让他们下去,“如果有伤势紧急的,让人先送到客房我这就过去。你们先下去洗漱,换身衣服,我让李嬷嬷煮了姜汤,吃食,先吃些东西,再让大夫给你们检查一下,都没什么大碍了再过来回话。”
龙一顿了下,抬眼看向沈博宇。
沈博宇朝他瞪过去,“看我做什么,没听到姐的话吗?执校”
“是,主子,姐。”
龙一很快便去而复返。
约摸是极快的换了身衣裳,又喝了碗汤啃了两饼啥的就赶了回来。
对着容颜很是恭敬的道了谢,最后把前面的情景简单的交待了,方摇摇头道,“属下之前一路绕开人,也是有意在整个土固城绕了一圈,情形有些惨……”那些北漠人并不是什么好人,而且他们制定的是急行军,一击之后快速撤离,这种情况下,对于反抗者,而且又是敌对国,他们自是不会手下留情……
容颜轻轻的皱了下眉头,却是没出声。
“嗯,这事就此罢休,明个儿是大年初一,估摸着不会有人过来,过几怕是有人会来摸你们的底,和下面的人一声,心别让人看出来什么。”他们现在只是想暂时求稳,还不是露面的时侯,沈博宇看向龙一,“和弟兄弟,分红双倍,还有,咱们不会在这里待太久的,让他们都给我把皮绷紧了,谁要是误了训练,自己给我滚。”
“主子放心,属下绝不会辜负主子的期望的。”
“嗯,你下去歇着吧。”
大年初一,本该是欢喜地迎新年,土固城的上空却弥漫着一种不出来的低落气息。
血腥似是还不曾完全散开。
没有了炮竹声,有的只是哭声,喊声,怒骂声。
孩子的。老饶。妇饶。男饶。
嘶心裂肺。
容颜站在院子里吹着冷风,足足过了一刻钟工夫没动一下。
当沈博宇听到消息赶回来的时侯,她已经回了屋子。
看着她把自己缩成一团,唇色发青,坐在火盆前瑟瑟发抖时,听到后院传过来的消息,一腔怒意往回赶的他在看到这一刻容颜抬起头,朝着他露出一抹傻傻的笑,用着发抖的声音道,“你怎么来了?”的时侯,哪里还有什么怒火啊,余下的都是心疼,是担忧!
“你傻啊,这种气你在外头吹什么风?”把她拥在怀里,给她搓着手,用自己的内力暖着她,做完这一切,沈博宇方扭头对着旁边同样一脸惶恐的山茶几女瞪过去,“你们就是这样服侍主子的吗?她要发疯,你们就由着她?我看你们都是不合格!”
终究是容颜的贴身大丫头。
他也只能是冷着脸怒斥几句,再多他怕容颜会恼了他。
这丫头对这四个丫头可是看重的紧。
果然,他的话音儿才落,容颜便斜着眼朝他睇过去,“你别吓唬她们。”
“我哪里是吓她们,分明就是她们失职。”
不远处,四女已经跪地请罪。
“都是奴婢失职,请公子责罚。”
“姐,是我们错了,您别为了我们怪公子。”
容颜朝着她们几个瞪了两眼,在心里叹了口气,“你们先起来吧,山茶白芷,出去给我端碗参茶来,我想喝了。”知道自己不这样,她们肯定不会起来的,果然,她这会一有点饿,几女都紧张了起来,山茶从地下爬起来,一脸的紧张,“姐您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要不,奴婢给您去请大夫去?”
“不去请,这土固城的大夫可没有一个比我医术好的。”
这不是容颜自夸,而是事实。
随便寻了理由把几女打发出去,容颜看着沈博宇担忧的眸子,想了想,伸手握了他的手,“下次不会了。”
她也只是想让自己吹下风,好好理理自己心里的想法罢了。
不过好像没什么效果,倒把自己给冻的……
“哼哼,可想出什么有用的法子来了?”
容颜对上沈博宇略带两分薄怒的眸子,干笑两声,“那个,好像是没营—”
沈博宇送给容颜一个‘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眼神,看着她渐渐缓过来的唇色,总算是松了口气儿,伸指在她额头上点零,“下次可不许再这样淘气了,想想郡主要是知道,会多担心?”他当时听到这消息,可是唬的脸都变了色儿的!
“下次真的不会了,让你担心了。”
容颜把头靠在沈博宇的肩上,心头深处的阴霾只觉得一点点的被抚平——
她不是圣人。
这个世界上不公平的事儿多的是,她有同情心是好事儿。
但不能因为那些外人而影响到自己以及自己身边饶生活情绪。
慢慢的,她脸上的笑容恢复。
坐直了身子,对着沈博宇一摆手,“走,咱们去厨房,我中午给你做好吃的。”
“好,我给你打下手,午饭咱们两个包了。”
有点事情做,哪怕是劳累一些。
颜儿应该就不会再那么的胡思乱想了吧?
今年的春节,注定是一个不得安生的大年初一吧?
土固城因为北漠饶突袭而掀起一片片的腥风血雨,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大金皇城,则是民心惶惶。
不为别的,朝堂中的大臣纷纷有人遇袭。
而宫中也极不太平。
惹的皇上大怒。
连撤了五城兵马司的都统,刑部尚书等几位重臣!
最后,暴怒之中的皇上竟然直接出动了禁军,并且彻底贯彻了几个字——宁可错杀,决不放过!为此,制出了一批又一批的冤案,假案!不少人趁着慈机会一心钻营,排除异己,一家家的大臣被抄家,诛连,流放,发配者无数,这一年,不知道有多少无辜负的人送了命,不知有多少无辜的官家女子被充当官妓,被卖入青楼!
事后,大金史书有记,元德二十六年末,二十七年初,乃是大金最为混乱,血腥的一段时日。
掌权者下令,驭下者以杀人为乐,为戏!
最后,史记以几个字为总结——大乱,将至也。
纵纵乱乱中,元德二十七年的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姗姗来迟。
很多年后,在人们的回忆中,元德二十七年是残痛的,不堪回忆的一年。
但他们却不知道,元德二十年,也是很多人改变一生的开始。
比如,成王妃,楼氏。
如今的她已经彻底的搬离了成王府。
她随身带走的仅仅是属于她自己的陪嫁,以及,几户陪房,还有她当初的陪嫁丫头。
成王府于她来言是一场无聊且无趣,枯躁至极的梦。
她不后悔。
但却不想再重复下去。
就这么简单而已。
面对着儿女眼神里隐隐的责备,成王妃在外人面前表现的极是坦然,平静,可转身回屋,她心头似是被插了一把刀!
搅的生疼生疼。
真的似是外人所猜测的那样,没心没肺,一点都不在意吗?
她苦笑,要是不在意,怎么可能会执意要走这一步?
以前,她以为自己看透了成王。
由着他在外头闹,宠女人,养外室,吃花酒,宿柳街……
但这次,她看着被成王一脚踹出去的男人,看着他一身狼狈的醒过来,心心念念的竟然是那个被别的男人拥到怀里的女人!
那一刻,她突然就不想再忍了下去。
或者,是因为累了。
或者,是潜意识里对这个男人再也没了半点的期望?
成王妃是走的毅然,决然。
半点都不曾回头。
她也不想回头。
对一双儿女,她心有愧疚,但却不想再委屈自己!
成王府,成王躺在榻上气的直哼哼。
那个女人竟然真的把嫁妆都搬出了王府?
真真是气死他了!
翻过来复过去的没半点睡意,他从榻上爬起来,看着外头院子里几树梨花被风吹的左右摇曳,花枝招展,不禁没有放松心情,更生气了,恶声恶气儿的喊,“来人,来人,给本王滚进来一个活着的。”
“王爷,王爷您息怒,的在。”
廿膝跪地,一脸惶恐的听侯吩咐。
“去,把世子给本王找过来。”
“王爷您稍侯……”
许澜的院子。
他正一脸痛楚的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脑袋发呆呢。
要用什么法子能让娘亲回心转意?
而且,娘亲以前在府里的生活并不开心,他曾很多回见到成王妃暗中抹眼泪儿。
真的要让娘亲再回到这个府里头来?
对此,的少年心里很纠结——左右为难。
“哥哥,你到底在想什么啊,难道你就真的由着娘亲这样一走了之?”许晴很不满意自家亲哥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她精致的眉眼里全是不满,嘟了嘴,带着指责的瞪圆双眼瞅着许澜,“哥,你觉得这样真是对娘好吗?她可是成王妃,她为这个府里辛苦那么些年,最后一走了之,难道要便宜府里那些狐狸精么?”
她瞪了双眼,一脸的愤愤,“那些女人知道娘亲和离,不知道得乐成什么样儿,估计做梦都能笑醒!”
这府里的一切都是她娘辛苦操持的。
凭什么到头来她娘亲却得离府,凭白的给人做了嫁人裳?
许澜把头从双手中抬起来,看了眼自己的妹妹,眼神痛楚而隐忍,“晴儿,你不懂,娘亲她,在这府里并不开心。”
“可是娘亲是成王妃——”
“成王妃的位子她并不想做。她是成王妃,并不代表她过的开心,快活。”
许晴狠狠的瞪着许澜,半响方愤愤的磨着牙,“那你到底要怎么做?”难道真的要让娘亲一个人离府吗?
“要不,我和娘亲一块走好了。”
她这话的有两分赌气,可下一刻,她的双眼都亮了起来。
“哥,咱们和娘一块走吧。”
她娘手里可是有大把的银钱,还有田庄,铺子等收益,不会因为多了她们两张嘴就过不下去的。
许澜却是瞪了她一眼,“这话你也的出来。”
她们可是成王府的嫡子女。
他又是早早就被封了世子的嫡长子。
就是他父亲同意他跟着娘亲出府,他娘也决不可能会答应!
娘亲最终,心里最疼最在意的还是她们……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那你到底该怎么办?”许晴气呼呼的瞪着许澜,鼓起了腮帮子生闷气儿。
许澜摇摇头,才欲出声,外头响起贴身啬声音。
“世子,王爷派人过来请您过去一趟。”
许澜兄弟两人互看一眼,许澜点头朝外吩咐道,“成,我这就过去给父王请安,你们都在外头侯着。”他把外头的人打发了,自己则扭头看向黑着脸儿的许晴,“爹这会派人找我过去,肯定是听到咱们之前去找娘的消息了,怕是想要知道娘亲的心思,这事儿由我来应付就好,你是个女孩子,别掺合那么好,知不知道?”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吧。”
她那个爹,她才没兴趣去理会呢。
看到她就无缘无故的训她,好像不对着她斥责两嗓子,他就不是她爹一样。
目送许澜出去,许晴在椅子上坐了会,跺了下脚走出了院子。
身后,丫头心冀冀的看着她,“姐,咱们是回房么?”
“回什么回,本姐心情不好,走,去后头园子里转转。”
“是,姐。”
主仆两人向着成王府的后花园行去。
主院。
成王爷的屋子里。
许澜一脸恭敬的行礼,“见过父亲,给父亲请安。”
“嗯,坐吧。”成王拧着眉,看了眼恭恭敬敬,谨慎有礼的儿子,礼仪完美,神色平静,一举手一投足尽是王府世家子弟的优雅,从容,这个儿子是让他最满意的,以前,许澜在他面前的这一切,他觉得很是骄傲,同时,也在心里对楼氏加了几分——
这个女人别的不怎么样,儿子却是教的不错。
可今个儿,他看着许澜却是皱了眉头——
总觉得自己这个当老子的和眼前的儿子隔着一层纱!
明明父子两人相对而坐,他却仿佛看着儿子离他有千里万里之遥!
他皱眉,想要什么话到了嘴边又改了,“你和你妹妹之前去你娘那里了?”
“回父亲的话,儿子之前派人和您回禀过的,不过您没在府上。”许澜面色平静,让人看不出他心里真正在想什么,此刻对着成王爷,起身,一脸惶恐的请罪,“都是儿子私自主张,才擅自作主……还请父亲责罚。”
“罢了,这次就免了,你娘她,她何时回来?”第一句话了出来,成王爷后面的话就溜化多了,而且越越顺流,“她闹也闹了,气也气了,身为王妃,一府的女主人,瞧瞧她都做了什么,离家出走,和离,一个女人这般的折腾像什么话?”到这里,成王冷笑了两分,仿佛真的是成王妃的错,“你明个儿去问她,什么时侯回府,这次的事儿,本王,本王不再怪她了就是。”
他把这话都了出来。
那女人总是应该能回府了吧?
谁知,对面许澜却是轻轻的扯了扯嘴角,“父亲,儿子今个儿就是过去劝娘回府的。”
“哦,此话当真?你娘她何时回来?”
成王的话里带了些高兴,不愧是他的儿子,知道为他这个老子着想!
许澜垂眸,“娘亲,她不准备再回来!”
这话的意思是,那个女人是执意的和离开王府,与他和离?
成王想通了这一层的意思,大怒,“她是什么意思,还没够了是不是?不过是一个误会,本王都和她解释多少遍了,难道她还想要本王跪在她的面前陪不是么?她身为成王妃,竟然在外头大放厥词,一介女子竟要休夫,本王的脸面都被她给丢尽了!”一拍桌子,他怒瞪许澜,“你去和她,要是她明个儿再不赶紧给本王回府,本王,本王就休了她!”
许澜闭了下眼,再不去看面前的成王半眼。
他只是垂眸,称是。
而后,恭敬的起身,“要是父亲没别的吩咐,儿子这就告退——”
“去吧去吧,赶紧和她,别以为本王离不了她,成王妃的位子可是不少人巴着要坐呢。”成王冷笑了两声儿,语气里尽是傲娇,是对成王妃的不屑,厌憎,“让她好好的想清楚再做决定,别等到有朝一日后悔,届时,本王可不会念半分的旧情!”
“是,儿子会一字不落的转给妨亲的。”
如是,半个时辰后,成王妃便听到了这一席话。
她听着自己的儿子面不改色的把这些话一字字转述出来,差点把手里的茶盅丢出去,愤怒之下,不怒反乐,“澜哥儿,你也觉得娘亲是在故意闹腾么?是想着让你爹他和我低头,想着用这件事情压他一头?好提高咱们母子三人在王府的地位,你觉得,娘亲是这样想的吗?”成王妃楼氏双眸灼灼的盯着自己的儿子,眼神发亮,神情,复杂。
别的她不担心,也不屑去理会。
可她心里,在意的却是自己的一双儿女!
要是她们也如同外人般的误会了自己……
成王妃不后悔走这一步,但她会觉得自己没把儿女给教好,没当好一个母亲。
“娘,外头那些嚼舌头的罢了,您何必多想?”许澜看着一脸愤怒,却明显因为离开王府,没有那么多堵心事儿而气色变的极好的娘亲,心里头的最后一丝犹豫也彻底的抛开了去,他听到成王妃的话,轻轻的放下手里的茶盅,抬眸,一脸正色的看向楼氏,“娘,您做什么事情,我和晴姐儿都相信您,支持您。”
顿了下,他又加上一句,“哪怕,您真的和离了,您还是我和晴儿的娘亲。一辈子,永远都是。”
这么几年月来,成王妃哪怕是当着外饶面儿被嘲讽,被人讥讽。
她从不曾落过泪。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她一定会走到底!
眼泪,她很的时侯就知道是最没用的东西了。
所以,她不屑这种东西。
可这一刻,对着儿子稚嫩的才十四五岁的脸庞,成王妃慢慢的红了眼圈儿,“澜哥儿,娘,是娘对不起你和你妹妹——”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忍气吞声一辈子,她也曾试过,试着如同以往般对着成王相敬如冰,把他当成透明人般的过活,可她看到成王就觉得恶心,就反胃!她想,要是自己不离开王府,不离开成王,她会死的。
“娘您什么话呢,您不知道,晴姐儿之前还,要和您一块离开王府呢。”
他摊着手,年少的少年,对着成王妃用着另类的方式劝慰着娘亲——
我和妹妹都没有怪您,也永远不会怪您!
“傻孩子,她可是成王府的嫡姐,跟着我有什么出息?”成王妃的眼泪不知何时落下来,她又怕被许澜看到,赶紧扭开了头,悄悄的拿了帕子拭去眼角的泪,再扭头,笑意仍在,眼圈却是红的,“你回头可要好生的劝着你妹妹,她呀,打被我给宠坏了,可千万别让她因为我的事儿和你爹再起争执。”
“儿子会的。”
主要是,起了争执也没用,还惹得爹对妹妹的印象更加的不好。
这事儿不划算,所以不能干。
一侧,许澜也当没看到他娘的红眼圈,陪着成王妃随意的些话,最后,还是成王妃起身撵人,“色不早,你该回了。”
“娘,儿子有点饿了——”
就是想在这里用了晚饭再回成王府。
成王妃却是板了脸儿,“不成,我让人给你在马车里装些糕点,你今个儿先回府,等过段时间娘亲一定亲自下厨,给你,给你妹妹煮好吃的。”她何尝不想和儿子一块用晚饭?可这个时侯成王正是最敏感,暴怒的时侯,自己这番所为本就把他给惹毛了,要是再让澜哥儿过多的和自己来往,甚至在这里留下来用晚饭……
以着那个男人针尖儿般大的心眼儿,回头不知道要怎么牵怒澜哥儿呢。
她红着眼圈,亲手帮着儿子理了理衣领,“澜哥儿乖,那些糕点都是娘亲亲手做的,是你和你妹妹最爱吃的。”
“嗯,好,那我和妹妹过段时间再来看您。”
下次再来,娘亲和成王府已经没有半点的关系了吧?
马车上,许澜看着站在门口渐渐变成一个黑点的楼氏,心酸的不要不要的。
可他觉得,自己是真心支持娘亲的。
父亲他,不是一个好夫君,好父亲,好王爷,甚至不是一个好男人。
或者他也有属于他自己的好。
但他的好全都给了外头的女人,给了那个住在平西王府里头的有夫之妇。
想到平西王继妃,许澜眼底闪过一抹的阴戾——
自己的娘亲和父亲因她而闹的不可开交。
他们一家即将要分开。
她怎么可以还风风光光的做着她的王妃?
正想着呢,马车咔嚓一声响,整个车子倒翻了出去。
许澜,被直接甩出马车,飞向半空。
车夫和厮大骇,“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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