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凤姐心思(1 / 1)

且说凤姐回房,倒地没忍住,‘哐啷’一声,把炕桌掀了个底朝天,桌上的杯儿,碟儿,争相落地,一阵叮当脆响,碎成渣子。

绕如此,凤姐尤不解气,又把炕上一个紫檀古董插屏举在手里,使了老劲儿,就要砸下去。

伺候小丫头们吓得手脚直发软:“奶奶息怒!”

却是一个个躲得远远地,谁也不敢上前阻拦,只求这怒火不要绕上自己!

凤姐今日受了迎春这个瞧不上眼的小庶女一顿排揎,发个脾气理所当然。

平儿有意让她发泄,并未阻拦。不妨凤姐要砸插屏,这才急了,抢上前来护住插屏:“好奶奶,您再是生气,也别砸这个呀,这是老太爷留给您的念想啊!”

凤姐气极了只想出气,并不知道自己抓住何物,闻言细瞧,果然是自己十岁那年从祖父那里骗来的古董插屏。心里不由一暖,顿时撒了手。却是心里怒气不息,捂着胸脯子直噎气,瞬间憋红了眼圈。

今儿凤姐憋屈的狠了,捂住胸口龇牙列齿直抽冷气:“平儿,快给我揉揉,我这胸闷得要炸!”

搁在往日,平儿必定诅咒对方几句,再好言好语劝慰凤姐,给凤姐平气。今日平儿却异常平静,只是闷不吭声替凤姐抚胸顺气。

凤姐哼哼半日,终于顺了气,忽觉平儿异常:“怎么不说话?莫不是你也认为我该骂?”

平儿摇头:“奶奶可别冤枉人,别说婢子没有这个心思,就是二姑娘,也没骂奶奶一字半句,不过是小姑娘心里委屈了,跟您这个嫡亲嫂子撒撒娇,发发牢骚罢了。”

凤姐直觉这话甚是逆耳,“撒撒娇?你没瞧见她那眼睛瞪得,只差被指着我鼻子骂了,还要扯起老太太压服我,气死我了!”

她唬的坐直身子,唬的打掉平儿手:“哎?我怎么听你这话有点不对味啊,难不成今儿这事儿倒是我不对?”

平儿一挑眉:“奶奶您只这般想,这事儿搁在咱们自个身上,二姑娘换做是大姐儿?”

凤姐立时就炸了,柳眉倒竖:“谁敢?谁敢作践巧姐儿,皮不揭了他!”

人心没有不偏的,什么事情非要落到自己身上才知道多疼多伤!

平儿抿嘴浅笑。

凤姐瞪着平儿半晌,终于塌下肩膀:“唉,二丫头也不容易,明面呢,是体体面面侯门千金,实则呢,六亲不靠!”

平儿闻听这话,知道凤姐心里怨气约莫去了大半了,眼风瞟了眼丰儿。

丰儿微笑额首,揭开帘子瞭哨去了。

平儿这才压低声音道:“不是我说奶奶,这个事儿奶奶就不该出头,二姑娘平日多温和啊,对奶奶那是又敬又爱又羡,若非气急了,岂会跟奶奶急眼呢!”

凤姐脖子一梗,凤眼一瞪就要开骂。

平儿却抢着说起来:“奶奶别恼,咱们主仆一条命,奴岂能向着外人?这话若不是今日二姑娘起了头,我也不说。奶奶您以为大姑奶奶跟二姑奶奶两个,哪一个更维护奶奶与二爷呢?”

凤姐斜睨着平儿:“什么意思?”

平儿抿唇:“选秀既然是老太太之意,咱们就帮着呗,二姑娘若选不上,横竖咱们没损失。万一选上呢?”

迎春选上了,当然大房得意,或者,自己公爹就着搬回荣禧堂也不定。

问题是迎春行么?

莫说迎春本身条件不及元春,也没有人真心实意替她筹划。

凤姐叹气道:“舅老爷一直在替大姑奶奶谋划,这事儿你也知道。”

若论才德兼备,二姑娘却是比大姑娘差上许多,却胜在豆蔻年华,如花似玉。试问这世上有哪个男人不贪鲜嫩?

平儿哼一声:“大姑奶奶十四岁进宫,舅老爷就在谋划,熬了这些年,大姑奶奶已然都二十有二了,家里耗费银子能打个金人了,却依旧没个准信儿。

且这是选妃,又不是考状元呢,圣上手底下会读书才子还少呢?未必要把后宫当成殿堂不成?”

凤姐闻言眼眸一亮,旋即又泄气:“这个事儿吧,也不是咱们说了能算,宫中人脉都在舅老爷手里,迎春岂能跟元春比?”

平儿一嗤:“奶奶不兴说是叫二姑娘进宫帮衬大姑娘,”顿了顿,又道:“奶奶且别忘记,这侯府还有爵位之争呢!”

平儿不愧是凤姐心腹,这话正戳中了凤姐肺管子。

凤姐虽说一力奉承姑妈王氏,心里却为了自己一个正经侯府少奶奶成为帮闲而郁闷。

荣国府长房袭爵形同虚设,宝玉这般受宠爱,凤姐一直担忧贾琏的爵位。

她虽然不大看得上迎春,也知平儿句句在理,严格论起来,迎春才是凤姐嫡亲姑妹子,孩子们的嫡亲姑母。

这府里一切都该是自家男人与儿子的,谁也别想抢了去!

次日,凤姐去了王夫人处,隐下了迎春犀利,推说自己尚未找到说话时机。

王氏心里责怪凤姐办事不利,却也知道不好太过逼迫,露了形迹。按下心中不悦:“这事儿吧,虽不在急,毕竟事关你大姐姐前程,你也要抓紧才是!”

凤姐虚应着,笑意不达眼底。

却说迎春,自从撅了凤姐,心里畅快多了,却也知道,自己改变命运的第一道岔路口到了。

迎春既不想进宫,也不想被贾赦卖了换银子。怎么才能与夹缝中杀出一条生路呢?

辗转反侧,终于给迎春觅得一条可行之路:既然选秀在所难免,索性将计就计,先进宫参加初选,等到了复选,再设法跟大姐元春取得联系,那怕是跪地哭求,打滚撒赖放泼,也要恳求元春替自己做主,指婚出宫。

元春能够获得敕封,上来就是三级跳跃直接封妃,此刻肯定已跟皇帝搭上关系。或者元春也不希望姐妹共事一夫,顺手推舟,自己岂不逃出生天!

这条生路虽然渺茫,却是如今迎春能够想到最合理、最有成功几率的逃生之法。

即便不成功,自己也算争取过了。

万一不幸落到中山狼手里,那又是另一番斗法。要么一包老鼠药,大家干净。

或者,给他一月三十匹瘦马伺候,夜夜新郎,不信他能挺得过马上风!

候那中山狼玩完了,自己席卷孙家钱财周游天下,也不辜负上天这番好生之德!

至此,迎春终于放下包袱。

此后,迎春排开一切闹心事情,每日里开开心心享受侯门千金锦绣日子。合着宝玉贾环贾琮探春惜春这些兄弟姐妹,日日凑到贾母房里吃喝玩乐,赶围棋耍钱。

凤姐则一反常态,不仅每日好吃好喝伺候这群小姑子小叔子,更是使了平儿给迎春送来几篓子闪亮铜板,凭她取用打赏。

整个正月间,司棋绣橘再也不用为了每月二两银子不够用在后面拽迎春胳膊了。

这一年,迎春好几次赶在宝钗前头,豪气干云,一推桌上银钱:“姐姐们熬更守夜幸苦了,分了去卖果子吃吧!”

这一年大把赏赐铜板不再是宝钗一人专利。

这之后,厨下每日都有小丫头上门来给迎春主仆们点菜单,司棋再不用为了让自己姑娘吃得好些去跟人磨牙,翻箱倒柜吵架了。

贾母只当是凤姐心疼小姑子即将离家,却不知道凤姐自此开始把宝押在迎春这个嫡亲小姑子身上了。

这一年正月十五上元节,迎春探春惜春三姐妹簇拥着贾母走出了荣国府,走出荣宁街,然后绕过护城河,走过金水桥,顺道观瞧满街花灯。

荣宁二府门前也扎起了鳌山。几百盏灯笼堆叠如山,灯火通明,照耀的荣宁街亮如白昼。

凤姐让人准备一溜装满铜板大箩筐,但有舞龙舞狮彩灯队伍经过,荣宁街上便会下起满天钱雨,逗惹得满街童子追着铜板疯跑,一阵一阵欢呼声直追爆竹响亮。

这便是满城百姓信奉无疑风俗:过桥走病,舍财免灾!

过了十五,迎春欢快日子便结束了。

贾母为迎春聘请教养嬷嬷冯姑姑进府了。

曹颖开始接受非人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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