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敏琦果然一早来了林府,扳指也带了过来,两下里这么一看,果然印证了林清和的猜想。那扳指确实是江焕他老爹的。虽说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意料之中也存着一些意外,林清和怎么都难想到,她前一世的公公,竟然会做这些勾当。当然,人不可貌相,既然能生出江焕那等大奸大恶之徒,那江无意也绝非什么善类。
不过上一世他一直扮演着一个威严的角色,让林清和误以为他是个稳重的人罢了,殊不知他和周氏同流合污。其实这样一来,很多事情也就能解释得通了,当初为何周氏会帮着外人掏空林家的家底?而江家为何叶落井下石,自然了,无论是周氏还是江家,背后都有一个令人难以估量的势力,正是这股势力,让本来毫无瓜葛的人,连结在了一起。
知道了这些,也就好办了,如今周氏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了,江家的人,也别想得意太久。
不过胡氏才来了没有几日,自然是还不知道周氏的事情,林清和寻思着得找个机会给她点颜色看看,不然她还真以为自己在林家能横行霸道了。
说来也巧,这一日胡氏吃完了饭闲着没事,想着从来到林家也一直没见到周氏,便招呼了伺候她的丫鬟领她去看看周氏。
丫鬟支支吾吾不肯领她去,这一下子惹恼了她,不由分说捡了鸡毛掸子就开始打人,被打的丫鬟方才十五六岁,皮肉正是细嫩的时候,胡氏下手又厉害,她冷不丁挨了这么一顿打,疼得直叫唤,闹得阖府的人都来看热闹。
林清和自然也听说了这个消息,可她却难得的没去凑热闹。
小如和巧珍听着外面隐隐约约传来的吵闹声和叫骂声,全都紧皱着眉头,小如最是气不过,恶狠狠道:“死婆子,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随随便便就动手打人,还有没有一点王法了?”
林清和静坐不语,抬头看她一眼,继续抄着经文,小如见她稳坐泰山,心里也泛起了嘀咕,嘟囔着问道:“小姐,你听见了么,打得这么惨,可见是没把你放在眼里的,你也不去管管?”
听到这,林清和开口了,手里的笔却还是没停,“你这说得是什么话,什么叫做不把我放在眼里。林家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她哪里需要看我脸色行事,以后在人前切莫说这种话了。”
小如闷嗯了一声,但是听着外头的哭喊声,她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想到自己曾经为奴为婢时受的那些罪,好似情景重现了一番,她真心实意替那个被打的丫鬟抱不平。可是平日里待人不错的林清和,这一次却无动于衷,难不成她真要眼睁睁看着人被打坏么?
小如急的团团转,林清和的经文却一笔一划地抄着,片刻,小如实在是坐不住了,拉下了脸道:“小姐,你就不能过去看看么?”
她语气不大好,巧珍忙在一旁拉了拉她,她却执拗起来,眼圈红红道:“小姐,不瞒你说,伺候胡氏的那个小丫鬟,是我以前在洗衣房的小姐妹,我跟她素来感情要好,当初约定了要互相依靠,现在她被人打,我却帮不上忙,我心里着实难受。”
话说到这,林清和这才顿住了笔,抬眼深深看了她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你何时才能有些耐心呢?”
“小姐,不是我胡闹,玉芝她真的不禁打……”小如说着突然拉住了林清和的袖子哀求道:“小姐,你带我去看看好不好?只要你肯说上一句话,胡氏就不会再打了。”
林清和低眉不语,沉默间一个妇人站在门口恭谨道:“小姐,老爷和柳夫人已经过去了。”
“可说了些什么么?”林清和阖上手里刚刚抄完的经文。
“老爷让人把玉芝抬了下去,这会正和胡氏讲道理,不过胡氏好像不买账,吵嚷着要见……大夫人。”妇人不慌不忙地说完,抬眼看了一下林清和。
林清和点头,便道:“我知道了,给祖父的糕点备好了么?我这就要去大院看望祖父了。”顿了一顿,她又道:“记得把我刚抄好的经书送到祠堂,在香案上供奉起来。”
妇人点头:“一切都听大小姐的吩咐。”
林清和嗯了一声,便起身要往门外走,忽又想起来一事,就问妇人:“阆儿现在何处?”
妇人慈眉善目答道:“二少爷正在大院练武呢!老祖宗说是要指点他一番。”
林清和心下满意,嘴上却也不多话,侧头看了一眼一脸失落的小如,她蹙眉道:“别愣在那里了,陪我去看看祖父吧。”
小如却不应答,赌气般的一甩袖子掀了暖阁的帘子便进了内屋,这一下把林清和惊得目瞪口呆,她胸口一团火气立刻就上来了,却知道不是生气的时候,于是长长吐纳了一口气道:“既然小如不去,巧珍你便陪我一道去吧。”
巧珍面色有些尴尬,她不能说话,每每林清和出门,她都很少跟出去,便是怕给她惹麻烦,可是今日小如撂了挑子,她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可是一想到小如,巧珍又有些不忍心,眼巴巴地看了一眼林清和,眼神里自是说情的意思,林清和自然看得分明,却假装看不到,故意抬高了声音说给里面听:“做人做事不能只看着眼前,须知来日方长,个人的造化也未可知。”
林清和本是想提醒一下小如不要意气用事,可是小如此刻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非但心情没有缓解,反而觉得林清和这是在威胁她,以为林清和要舍弃她重用巧珍了,于是心里更是生气,眼泪也不争气地一颗颗滚落下来。
林清和听着屋里隐隐的啜泣声,无奈地摇头叹气,轻轻道:“咱们走吧。”
一阵脚步声过去了,小如这才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抱怨起来:“以前还不都是我帮着你,现在你厉害了,却不肯帮我的忙,说来说去还不是嫌我是个小丫鬟么!我是出身不好,可对你是一心一意,你倒好了,竟是个狠心肠的,我早该看出来的……”
尽管她委屈不已,这一番哭诉却无人知晓了。
待林清和到了大院,果然听见院内一阵熙熙攘攘的叫好声,不用说她也明白,林阆武艺高强,定是得了众人的夸赞。
果不其然,到了院子里,便见玉瑶领着几个做活的小丫头在抚掌称赞,她莞尔一笑迎上去,玉瑶这才忙行礼道:“大小姐来了。”
说话间林修德也望了过来,他坐在廊下的太师椅上,看见林清和,便笑道:“清和来的正好,快看看阆儿的一身好本事!”
林清和乖巧地移步上前,行礼道:“清和见过祖父。其实不瞒祖父,清和哪里懂的武艺招式,不过是看个热闹,但是祖父是当之无愧的武学大师,祖父说好,那一定是好了。”
林修德爽朗一笑:“你现在越发会说话了,不但夸了阆儿,顺带着也连我都夸了一遍。”
林清和不禁笑了:“方才言语句句发自肺腑,才没有故意讨喜。”
是不是故意讨喜也无所谓了,林修德也不拘泥于这些小事,注意力俨然已经放回了林阆身上。
只见他翻身腾空来一个鲤鱼打挺,紧接着又稳稳落地踢腿出拳,一招一式有板有眼,即便是如林清和这些不懂武艺之辈,见此情景也要惊叹连连。心里何尝不为有这么一个出色的弟弟感到高兴不已。
待林阆打完了一套功夫,这才大汗淋漓地跑到林修德与林清和跟前,惊喜道:“姐姐也来了!”
林清和见他满头大汗,有些疼惜地递上手帕:“看把你累的。”
林阆接了帕子擦汗,却轻松笑道:“这有什么累的,你看我呼吸都还是匀的,我这才打了一套拳,以往练习的时候,我都要连打五套才能停下来歇息。”
这说的便是他习武时的习惯了,不过现在他已经出师,再加上在府中清闲,练武便不如从前那样拼命,不过总还是没有落下去,时时温习着。
“不是我夸口,就凭阆儿如今这身手,封个神勇将军那也是不难的。”林修德满眼喜色地看着林阆,抬头捏了捏他的手臂,摸出来一手的肉疙瘩,他不禁赞叹:“了不得,你看这筋骨结实的,真可称得上是铜身铁拳了,你小小年纪就比得上中年男子的体魄,将来必有大作为。”
林清和笑了笑,心里却有些不安,状若无意道:“祖父是打算让阆儿以后考个武状元么?”
林修德直言不讳:“武状元有何难,当年我都能一举夺魁,阆儿自然不在话下!”话锋一转他又道:“不过阆儿年方十一,年纪是有些小了,待到十五岁时,便放他出去考武举吧。”
看来林修德这是执意要让林阆从军了,她心里有些舍不得,每每想到战场厮杀非死即伤,她就怕得不得了,可是好男儿志在四方,她也不能总圈着她。
正这样想着,突然门外急忙忙走过来一人,林清和定睛一看,来得不是别人,正是胡氏。她面色一冷,心道:本来就想说你的事呢,这下倒好了,不用我费功夫,你自己送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