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慢慢摇过山月下的林梢,鹊飞,破晓的深天与云影共为一色。一路向北,昨日的城池风声啸扬,踏马挥鞭,一幕幕的灯花黯淡在衫衣之后。
忽然醒了,帐外的篝火和沙砾场上的剑戟往来都忽然淹没,元宵时鱼龙光转的记忆也霎时溃退,哒哒的马蹄又穿过一条古道,他还不太习惯如此仓皇地地在马上奔袭。
眼皮是一皱一皱的,隔着悍马疲惫的嘶叫声,少年咕哝着道:“刀叔叔,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终于出了扬州的城门,刀无痕轻轻勒住马缰,松了一口气:“虚毅,我们去朗州三十里外的青冈崖。”
“啊……”突然,这名叫做虚毅的少年在马背上摇摇晃晃起来。原来他的双手没能抓住马缰,指尖却紧紧掐着黑马的颈部。马匹本就疲累,受到刺痛便猛的跳跃起来,虚毅脸色苍白只能大叫起来。
眼看虚毅即将要跌落马背,刀无痕身形飞掠,在扶住虚毅的同时,双腿夹紧马肚子,右手随意一搭,马缰就被从容拽在一只大手里。
“嘿,刀叔叔,你的武功真厉害。”虚毅嘴唇抖动,脸庞浮现虚弱的笑容。
“可是,刀叔叔,我们能不能先在这城外多待几天。说不定爹爹还能大胜那姓赵的呢。”虚毅始终不相信他能征善战的父亲李重进真的必败无疑,从淮扬节度使府邸奔波至此,今天是第三天。
“虚毅,你爹的处境很艰险,你要明白,你爹让你出城是不想让你和他一样。”政治本就是一坛染缸,非生即死。
刀无痕轻叹一声,从马鞍上跳到地面,补充道:“好了,淮州这边大战一触即发,我们到毗邻的扬州等待这场大战的消息。”
虚毅低下头,拽起拳头,忽然昂扬道:“刀叔叔,你说,如果我有你那样的武功,是不是可以杀掉那个姓赵的,助爹爹一臂之力呀?”冷风飘荡,悠长的衢道秋意更深了,落叶簌簌落下。
刀无痕安慰虚毅道:“虚毅,如果能把武功练到像名剑城的青前辈那般就可以于千军之中取人首级了,我们现在,正是要赶到名剑城去向那位城主学习剑术呢。”
其实刀无痕知道,即使武功高深如青尘子,还是不能杀掉赵匡胤的,因为,十二年前,江湖十大兵器榜上中就有赵匡胤的龙眉棍。越过古道,扬州城的城门便只在眼前。
“用刀之境,在乎真气灌注,外劲尽敛。刀未到而气已吞,是为第一境……”听着虚毅在马背上吟诵自己所教的刀法口诀,刀无痕心里有点苦涩。
“你们俩给我站住,朝廷有令,为防止奸细入内,扬州城不许外来人士入内。”城门口一个虬须士兵冲着李虚毅和刀无痕不耐烦地喝道。
刀无痕不敢轻闯,便下马躬身道:“这位小哥,在下连夜赶路,碰到一些事情想要兄弟帮上一把。”说着,刀无痕上前几步,用手臂挽住这名士兵的肩部,直让他动弹不得。
这士兵刚想喊,刀无痕却一个回环,把小锭碎银偷偷地塞到他手中,用密语传音道:“你是守城士兵里的小队长吧,只要你放我们两人过关这银子就是你的了。”
士兵眼见刀无痕模样凶狠,武功又高出自己一截,即使自己这几个守城的加在一起也干不过对方,何况还有银子可以捞到。
当即对身后赶来的几名小兵道:“张四,王三,你们俩赶紧开城,这位大人是援助咱们扬州城的,我和他还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没想这小子竟然爬得那么快,啊哈哈。”
话虽如此,刀无痕却没有立即把手从这士兵肩上挪开,他大笑道:“哎呀,我们居然都这么多年没见了,虚毅,赶紧过来认叔叔。”
虚毅牵着马匹走到刀无痕近前,随即领悟,冲着士兵惊喜道:“叔叔,我还记得我小时候你抱过我呢。”那虬须士兵无奈,只能放刀无痕他们进城。
等到刀无痕进城之后,这名士兵在心里气急大骂道:“才给我三两碎银,要知道那些商人给我的都是五两的,穷鬼。”
正在此时,又有一波人气势汹汹地骑马来到城门口,当先一人是一个赤面尖牙的中年男子,赤面男子用腰间的单刀横掠,一道刀焰从空中扑向士兵,虬须士兵踉踉跄跄地往后退去,立即吼叫道:“敌方奸细来了,大伙儿一并宰了他。”
守城的士兵正准备扑上来动手,赤面男子从腰间摸出一枚令牌,道:“赶紧让开,耽误了老子的大事给你们好看。”
“这男的是宣抚使?我的妈呀,差点就要为这破城门拼上小命了,”虬须士兵仔细瞧着这令牌却是吓了一跳,赶紧连声忙喊,“赶紧打开城门,是宣抚使。”
赤面男子冷笑一声,指挥手下二十余人一起进入城内。有时掠强而来的令牌比疏通关系要好上许多。扬州城巷道交错通达,但是很多商铺只开了一扇小门来经营生意,重要的货品都被转移。
疲累的马匹慢悠悠地走着,蹄在路间,人在马上,刀无痕和虚毅的目光四处逡巡,寻找可以下榻的客栈,连夜赶路消耗了他们太多精力。
四丈远的围墙蜿蜒,一座府邸呈现在他们眼前,府邸前边照例雕饰着两座白狮,白狮的后边却竖着一杆大旗,旗上勾染镶黄金线的四个大字:威赫镖局。
刀无痕眉头轻皱,忍不住勒住缰绳向这镖局多看了几眼,李虚毅见刀无痕停下,也回转过头。正在此时,清空路面腾踏哒哒的马蹄声,蹄声一声催似一声,刀无痕宛若惊弓之鸟迅速避开到衢道的里侧。
李虚毅却正在回思刀无痕盯着府邸看的眼神,那种目光中有淡淡的释然。他不自禁地想道:“刀叔叔不会是想着把我托镖给这威赫镖局吧?”
马蹄声由远及近,只在一瞬的时间就蹿到了李虚毅前边十来米远的地方,速度不减。李虚毅诧然地回转过身子,发现自己的马匹正横在街道中间,虚毅心下一紧,死命地拍着马屁股想要避开,哪知胯下的那匹黑马干翻了下眼,竟是动都懒得一动。
“嗖嗖”声响,两把圆柄飞刀旋转过一个弧度,直砸到急速撞向李虚毅的当先两匹快马。那两匹马的马头一歪,前头一个赤面男子赶紧勒住马缰,青璁马前蹄盘空扬起,立即嘶叫着停住了。
“不长眼睛的东西,敢挡住本大爷的去路。”赤面男子不由得动怒,这匹青璁马可是百里挑一的好马。
一溜刀焰直接从刀面迸出来,焰光流转,竟是直接劈向李虚毅。刀无痕脸色大变,左脚蹬在马鞍上,身体宛如燕子般腾挪空中,拼力划出一刀,只见“叮当”一声,花火四溅,赤面男子和刀无痕各自蓄势收刀。
“这位兄台,多有冒犯。”刀无痕接招后轻轻落到地面,当即抱拳赔礼道。李虚毅松了一口气,这时他胯下的马终于熬不住鞭子抽打的疼痛,向着路面一阵疯跑起来,竟横冲直撞地竟闯到了威赫镖局的大门口。
“哈,光转游龙刀?刀无痕,你这个错刀狼堡的叛徒,没想到你当年一路南逃却窝在这扬州。好说好说,”赤面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刚才刀无痕接招的正是错刀狼堡的独门刀法“光转游龙刀”,“小爷我今天就为狼堡诛杀你这个叛徒。”
冤家路窄!刀无痕抬起头,惊道:“刀烈?”赤面男子也不否认,冷笑一声,直接从马上递出三刀,但见刀影交织,把上中下三路形成一个刀面。
原来刀无痕刚开始接下刀烈的“刀焰火”,仍旧以为眼前的这一群人不过是错刀狼堡的普通弟子,毕竟,“刀焰火”在狼堡里只能算是最基础的一招。
刀无痕飘然荡开三尺,身体侧转,刀面擦着衣服过去,空气中撕开猎猎的刀风。刀烈不甘,一个翻转,反手又劈出一刀,刀波如潮水席卷而来。刀烈身后的十余个大汉此时也飞快地从马上跳下来,拔刀围攻过来。
刀无痕举刀点圈一个半圆,刀波瞬间消融。刀无痕脚尖一点,又从地面飘到马上,高声喝道:“那么多年了,你们错刀狼堡就真的不能放过我?”
刀烈冷哼道:“你偷窃了本门的至高武学《烈焰流觞秘籍》,哼,你说堡主能放过你吗?”
刀无痕急道:“《烈焰流觞秘籍》我根本没偷,要不然,这些年我练成了这一招还会怕你们?”错刀狼堡的至高秘籍虽说是刀无痕无意所得,但这本秘籍上的刀法招式太过玄奥以致晦涩难懂,所以刀无痕空有秘籍在刀术上依旧进展不大。
刀烈不耐烦道:“刀无痕,只要你交出秘籍,同时,和我们一起完成本次的任务,我刀烈绝不为难你。”
刀无痕冷哼一声,心道:“恐怕是你也想要这本秘籍吧,什么完成任务无非是引诱我去送死,我刀无痕可不是笨蛋。”他也不答话,贴着衢道的白墙直掠到了一丈来高的琉璃瓦上。
飞刀、金错刀以及铜钱碎刀都紧跟着盘旋至半空,尤其是那金错刀在半空一个回转,以更快的速度朝刀无痕扑来。刀无痕暗叫不好,要知道错刀狼堡最为出名的就是这金错刀,金错刀刀刃极薄,刀身之间又有磁性,可拆可合,既可远攻也可近击。
论攻击指数,和唐碉的独门暗器绣菊针不相上下。刀无痕一路躲闪,脚尖着力,屋顶的琉璃瓦纷纷射向刀烈等人。
刀烈避开瓦片,庞大的身躯借墙边的横杆着力,也蹿上了墙头。他嘿嘿而笑,冲手下几个上大汉叫道:“金振远,你们几个把那个骑马的后生给捉住,我就不信他刀无痕能逃出我的手心。”
那个叫金振远的短发瘦子自知刀烈如无必胜把握也不会如此托大,当即拉开架势,率领另外几个大汉把李虚毅围成一团。
先说屋顶上,刀烈把一柄巨刀往琉璃瓦上一插,只见刀波起伏,夹杂炽烈的刀罡,从琉璃瓦上层层荡开,宛若一波洪流,但这洪流之中还有一股热烈的气焰。刀无痕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咬紧牙关,双手合握,朗叫道:“风起一刀斩!”
一刀既出,风与刀气交缠,发出噼啪的爆裂声。刀罡与刀风交错,琉璃瓦顿时哗啦啦地沉陷下去,刀烈连退了五步,而刀无痕虽然挡住了刀波,却被刀罡的流光波及,身体颤动,一口血直从喉咙涌上来,但又被强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