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你说那个胡人样貌的小伙子?”大爷往门边一指:“他伤得比较重,我怕你乱动再压到他,就把他放在那屋了.....”
易邪也顾不得身上疼痛了,冲下床就直奔旁边的屋子,同样是昏暗的灯光,屋中还连着灶台,药壶在上面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邱锐之就静静躺在那狭窄的床上。
易邪缓缓走过去,小心翼翼的坐在床边去触摸邱锐之的额头。
这一摸之下易邪心就凉了半截,他颤抖着声音问不紧不慢走出来的大爷道:“他.....他、他怎么凉了......”
“废话!”大爷没好气的道:“他刚从水里捞出来能不凉吗?你这孩子怎么一惊一乍的?”
对啊,他们之前好像是落到了水里,易邪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换过了,而邱锐之身上还是原来那件,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湿冷,但胸口还在微微起伏,显然是活着的。
为什么大爷换了我的衣服没换邱锐之的.....难道邱锐之从面相上就不招人待见吗?还是说大爷是什么隐士高人,一眼就看出邱锐之不是个好饼?
察觉易邪疑惑的视线,大爷又哼了一声道:“给你换衣服都废我半天劲,更别提他这么大一坨了,搬回来都差点没要了我老命.....”
“再说了,我也不方便给他换衣服....”
易邪这才发现大爷脸边上有一道红色印记,竟然是个双儿。
“呃.....大爷。
”易邪不好意思的开口道:“那你能再给他找件衣服吗,我给他换。
”
大爷抬了抬眼皮,问道:“他是你丈夫?”
“算....是吧。
”易邪吞吞吐吐道。
“是就是,什么叫算是?”大爷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去拿衣服。
“现在的年轻人一点都不实在......”
说着从旁边已看不出本来颜色但是很干净的木柜里掏出一件黑色衣服扔了过去,絮叨道:“这衣服是原来我们家那口子的,他身量和你家这个差不多,你看看能不能穿上吧...”
“谢谢大爷。
”易邪接过衣服,顺口道:“不过怎么没见你家夫君人呢?”
大爷瞥了他一眼,哼道:“早八年前就死了。
”
易邪怔愣道:“对不起大爷,我不知道....”
大爷马上摆手打断他:“行了,这有什么可赔不是的?生死各有命,他那人...能活这么多年也够本了。
”
易邪沉默,大爷却是站了起来,道:“行了,你在这伺候他吧,我出去劈些柴去给这灶添添火。
”
留下易邪兀自叹息了一会儿,大爷一个双儿,没了丈夫独自在这崖底生活了这么久,想来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吧.....
易邪抖了抖手中的衣物,虽听大爷说他丈夫已经死了八年,可这衣服仍旧被保存的好好的,既没发霉也没有受潮,看了一会儿,易邪将衣服塞在怀里,然后动手去扒邱锐之身上的衣服。
邱锐之右臂的衣袖被扯掉了,应该是大爷为了给他接骨而撕掉的,但那只手臂依然肿起了不少,上面被涂了药,有一股跌打酒的味道。
易邪将邱锐之上身衣物除去,给他翻身的时候却发现邱锐之背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易邪仔细瞅了瞅,那伤疤就像是被一道烧红的铁棍抽在身上造成的烫伤一样,虽然看得出是陈年的旧伤,但至今却依旧泛着深红色如同没有愈合一样,可以想象这伤当时究竟有多严重。
接下来易邪又在邱锐之身上发现了不少伤痕,这些伤痕一看就知绝不是练武留下的,而像是受人虐待,易邪好像突然有些明白邱锐之为何要杀他爹了。
邱锐之是邱世炎唯一的儿子,按理来说就是寒江阁的少阁主,不可能有人敢虐待他,除非是邱锐之根本不受宠,邱世炎根本不把他当儿子看,他才会受到这种虐待,又或者....这些伤根本就是邱世炎给他造成的。
怪不得.....邱锐之就算是跟他行房事的时候,也不曾将衣衫褪尽,是因为不想让他看到这些伤疤吗?
虽然换做别人可能会想获得同情和怜惜,但易邪知道邱锐之肯定不会,他一定是把这些伤疤视作他的屈辱,他的痛处,绝不会想被他人知道的过去。
真正受痛苦折磨的人绝不会把自己的伤口揭开给人看,反而要在人前做出生气十足的模样,然后在夜里辗转反侧不能安睡。
而语带哀伤的叙述自己痛苦往事的,往往都是伤口已经愈合的人。
易邪想,邱锐之那时也许无法反抗那些虐待,他可能在厌恶畏惧这些暴力的同时却也渴望着,如同那些施暴者一样掌握生杀大权,所以他现在才会变成这样,锱铢必较,睚眦必报,总是试图用武力解决事情或得到他想要的.....
一个人如今最爱显耀的,也许就是他曾经最为渴求的。
邱锐之喜欢以势压人,一点小小冲撞都要人割舌赔罪,处处不愿落了一点下风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吧......
易邪替邱锐之换好衣服,心中叹息,正所谓物极必反,极度的自负背后也许正是因为极度的自卑。
不知怎么想起落崖时邱锐之在他脸上的那一吻,易邪突然塌了肩膀,垂头丧气的在邱锐之身边絮叨道:“.....也不知是我前世欠了你什么,这辈子算是栽在你手里了。
”
许是因为听到了易邪的声音,邱锐之手指动了动,随后就睁开了眼睛。
邱锐之双目无神的注视着一处,那目光中尽是易邪从未在邱锐之眼中见过的茫然,半晌他才缓缓转过头,一看见易邪,邱锐之突然撑起身子就要坐起来,易邪连忙扶住他。
小心翼翼的将邱锐之扶坐起来,让他背靠着墙,易邪刚寻思着跟邱锐之说点什么,就听邱锐之开口了。
“好疼。
”邱锐之可怜兮兮的看着易邪,举起自己受伤的胳膊。
怎么刚说完邱锐之是个有痛也不说的,他就矫情上了?传说中的烂土豆子不抗夸?
再说,你疼跟我说又有什么用,我又不能替你疼。
但邱锐之好歹也是为了救他才这样的,易邪只能无奈的哄道:“手臂脱髎哪有不疼的,好在已经接上了,疼也是没办法的事,要不我给你找块麻布热敷一下?”
唉,恐怕还要麻烦大爷去烧点热水,但大爷既救了他们,还又是治伤又是劈柴煮药的,而且眼下这情况搞不好这一阵都要在大爷这白吃白住了,他真是不好意思再麻烦人家。
邱锐之却一点没听进去他的话,依旧眼巴巴的看着易邪,叫道:“好疼.....我真的好疼,你给我揉揉....”
那能是随便揉的吗?再给你揉掉环了怎么办?易邪耐心的哄劝着邱锐之,告诉他不要乱动那只手臂,同时也纳闷的寻思,邱锐之一个习武之人,不会不懂这些,那怎么还跟个小孩一样无理取闹的?是故意调戏他还是怎么的?
易邪越是哄他,邱锐之就越是来劲,干脆一只手抓着易邪的手不放,一边摇晃着他一边急道:“不,我疼....你给我揉揉....”
易邪脸一黑,邱锐之绝对是在耍他吧?他扯掉邱锐之的手,板着脸道:“你给我好好的,不许撒娇啊,我不是说了,你再这样我给你扣分吗!”
邱锐之听了这话倒是突然安静下来,低着头不发一言。
易邪一时还有些不适应,邱锐之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可谁知过了一会儿,易邪看见从邱锐之耷拉着的脑袋下面掉出两点水滴来,易邪心头一惊,我的天.....邱锐之不会......
果然,下一刻邱锐之脑袋就抬了起来,眼眶里还泛着泪光,控诉般的看着易邪道:“你走开!我不要你了!!”
易邪这时的心情简直难以形容,眼前大概是他这一辈子所经历过的最玄幻的场面,以至于他竟一时间脑海空白,只呆愣愣的看着邱锐之忘了言语。
直到邱锐之小孩子怄气一般的转过头去不再看易邪,他脑袋才稍微转过些弯来。
完了,邱锐之八成脑子是坏了。
这是他第一个念头。
紧接着易邪就绝望的想到,就邱锐之一直以来这个招人恨的样子,要不是他武功高还是阁主,估计早就被人打疯了。
他根本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邱锐之肯定仇人遍地,若是真叫让人知道他脑子不好使了,还不得乌央乌央的扑过来撕了他?
所以绝对不能让人发现!
看来在邱锐之恢复正常之前暂时是不能离开这崖底了,虽然易邪对邱锐之还能不能好起来存有怀疑,反正看样子脑袋是伤的不轻啊。
也不知邱锐之还认不认得他....刚才虽一直对他撒娇但好像也没有叫他的名字?
易邪推了推背对着他的邱锐之,试探着问道:“邱锐之?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邱锐之不理他。
“邱锐之?邱锐之?”易邪不厌其烦的叫着,邱锐之都跟听不见一样。
易邪心想说不定还得是用哄的?于是他轻轻地拍了拍邱锐之的背,像对小孩一样柔声道:“之之,看看我呀,你还认得我吗?”
邱锐之这才不情不愿的转过身来,看样子很不高兴,眼皮半抬不抬的道:“你是谁呀?”
竟然真的失忆了!易邪忧愁满腹,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失忆了呢?他觉得他必须要唤醒邱锐之的记忆,于是他面色一凝,双手搭在邱锐之肩上郑重道:“我是你的债主,你之前欠了我三千万两银子,你还记得吗?”
易邪活像真有其事的样子把邱锐之唬的一愣一愣的,但他马上就回过神来,一脸笃定道:“你骗我。
”
也是......邱锐之就算脑子坏了,也不至于傻到这种话都相信。
易邪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算了,他还是重新编个靠谱的身份跟邱锐之讲吧.....
可他刚想好一套嗑准备说,邱锐之就哼了一声,有点自得的道:“哼,你还想骗我,我都知道!你是我媳妇.....”
你这他妈的不是没有失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