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易邪还不知大爷名讳,但马上大爷后面讲述里就报了自己姓名。
大爷姓杜,名修宁。
在留下一封出走的书信后,杜修宁就这么带着干粮和盘缠离开江南,因为双儿行走江湖多有不便,杜修宁就特意遮盖了脸边的印记,再加上身量也不矮,看起来就是个略显瘦弱的俊俏男子。
本就是跟家中怄气而出走,杜修宁也没什么目的方向,只是一路北上,在这途中偶遇了一英俊青年,名叫岑青。
岑青是江湖中人,在客栈歇脚的时候遇到杜修宁被一群混子纠缠,便出手替他解围,杜修宁本想用银两答谢岑青,却被拒绝了,反而被岑青识破了双儿的身份,杜修宁见瞒不住也就爽快承认了,之后岑青就提出要和杜修宁结伴而行,但叫杜修宁莫要误会,只是因为两人恰好同路罢了,杜修宁知他其实是好意护送自己,便答应了下来,之后两人便一同上路了。
岑青和自小就待在家中的杜修宁不同,他从少年起就在江湖中游历,走遍了大江南北,知道许多地方的风土人情和奇闻异事,为人也开朗健谈,刚正不阿,
杜修宁那时正是容易动心的年纪,岑青之前又对他出手相助,再加上一路相随,朝夕相处,杜修宁怎么能不对岑青这样的男子生出情愫来?
如果只是单相思倒也罢了,偏偏岑青也有此意,一路对杜修宁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就这样,两人很快就情投意合,杜修宁也告诉了岑青他是不喜家中给他安排的婚事一气之下才出走,可如今已找到自己心仪之人,而且离家久了他也怕家人担心,就想带岑青回去面见父母。
岑青却对杜修宁说现在回去恐怕杜修宁的父母正在气头上,而他一介江湖草莽,孑然一身,想来杜修宁父母也不能同意杜修宁跟着他受苦,不如两人先成了亲,等以后有了孩子,日子过得安稳了,再回去求得父母原谅。
杜修宁也是害怕回到家中就被父母关起来再不能和岑青相见,而且他也是爱极了岑青,想与他共度一生,于是听岑青这么说也不疑有他,当下就答应了。
之后两人便在北方一小镇上安顿下来,拜堂成亲,开始过起日子来。
一开始一切都好,岑青在两人成亲之后依然对他千依百顺,关怀备至,让杜修宁本来有点忐忑的心彻底放了下去,但这份安心并没有持续多久。
岑青经常是早出晚归,有时候更是鸡鸣就起,月升才归。
一开始杜修宁以为他是出去赚取家用,可杜修宁慢慢发现岑青每次晚回来,身上衣物都换了一套,不再是早起时穿的那件,而身上也好像沐浴过了一番,十分干净清爽。
杜修宁很伤心,他认为岑青是在外面有了别人,可岑青对他依然还像从前那般好,他也并没有亲眼所见岑青与别人在一起,便无法指责岑青,又怕只凭自己捕风捉影的怀疑让两人心生嫌隙,最后只能自己将这些猜测藏在心里,终日闷闷不乐。
岑青自然很快就发现了杜修宁的不对劲,他再三询问杜修宁为何郁郁寡欢,杜修宁就是不说,可岑青总是不依不饶的逼问最终还是惹急了杜修宁,他终于爆发了,将自己对岑青的怀疑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他本以为能得到岑青的解释,可岑青只是对杜修宁起誓自己绝对没有背叛他,却对他那些古怪的行为不做解释,杜修宁认为岑青纵使没有背叛他但也是对他有所隐瞒,因而更气,对着岑青大发雷霆,让他滚出这个家,岑青无法,只能暂且离开,两人就这么不欢而散。
往后一连几日岑青都没有回来,杜修宁愤怒之余还有些担心,他怕岑青是出了什么事情,于是又辗转反侧了两夜后,杜修宁决定外出去寻他,可还没等他动身,就有叩门声响起,杜修宁先是以为岑青回来了,可随即又否定了,岑青回来从不敲门,即使门里被他落了锁,岑青也会翻墙进来,那么会是谁呢?
杜修宁满腹疑惑的去开了门,却见门外之人怒目圆睁,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见着杜修宁就嚷着‘那魔头可是在此!?’杜修宁一头雾水,却又听那人凶巴巴的问他:“你和那魔头是什么关系!”
杜修宁这才反过味来,他不悦地道:“你又是什么人?这里是我家哪有什么魔头!你若敢在这里撒野,小心我报官来捉你!”
那来人上下打量他一番,这才发现眼前是个双儿,语气顿时有所缓和:“在下连戈堡门下弟子,奉命在此寻一魔教妖人,就是这画中之人,你可曾认识?”
说着手一抖,一卷画像展开,杜修宁目光一与之相触,顿时瞳孔一缩。
那连戈堡弟子一直紧盯着杜修宁的表情,一见他如此,就知他必是见过这画中之人,当下连连追问道:“你认识这画中之人对不对!他人现在何处?还请阁下不要隐瞒!这魔教妖人为练邪功,杀人如麻,死在他手下的正道侠士不计其数,现正道武林已经以云逍派,连戈堡,寒江阁三家为首对这魔教妖人下了追杀令,如若有人包庇,便视同那魔头同伙,一连诛杀!“
杜修宁闻言浑身颤抖,他手指划过那画像中人,那剑眉星目、面如冠玉,一派正义凛然样子的人他怎么会不认识?可是听那连戈堡弟子口中描述的他又觉得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不,怎么会,不会是他....一定是有什么地方.......!!
杜修宁后退两步,他惊骇的看着一道利刃从那连戈堡弟子背后穿胸而过,又被缓缓抽出,那连戈堡弟子脸上还兀自残留着不可置信,在他身躯倒下之时,杜修宁也看见了他身后之人。
岑青两指划过那沾满鲜血的剑锋,抹掉上面沾染的污迹,抬头对杜修宁满脸关切道:“修宁,你没事吧。
”
易邪听到这里简直遍体生寒,他想象了一下,这事若是放在他身上.....虽然他早知邱锐之不是什么好东西,看邱锐之平常所为也知他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可邱锐之若是真当着他的面杀了什么无辜之人,他想来也是接受不了的,肯定会想尽办法远离邱锐之。
可大爷显然不是如此,要不然就不会在这崖底和他那魔头夫君过了那么久,直到八年前他夫君去世也未曾离开。
果不其然,将那连戈堡弟子尸体处理了过后,杜修宁也缓过神来,和岑青自然又爆发了一番争吵,杜修宁才终于知道,岑青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江湖游侠,他来自关外,本与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创立了门派,却因为他后来修炼了邪功,误杀了门中弟子,而与好兄弟反目成仇,争斗过后,他终是输他那兄弟一筹,败下阵来,离开关外去往中原,但却还是控制不住体内邪功,几乎日日放纵杀戮,直到遇到自己。
岑青说他是真心想和杜修宁过平静的日子的,两人刚成亲时他也试图压制体内邪功,可终究压抑不住那股杀意,怕伤了杜修宁才每隔几日便外出去杀人,怕杜修宁发现才每晚都换掉沾了鲜血的衣服,洗掉身上血气才敢回来。
谁若是突然知道夜夜睡在自己枕边的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必会与之断了夫妻缘分,从此远离再不相见,可杜修宁偏偏不是,纵使知道了岑青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他即使内心痛苦又失望,却也仍旧不想离开岑青,因为他确实是爱着岑青的,或许一开始是因为岑青那表现出的那金玉其外的伪装,可现如今他只是想和岑青这个人在一起,无论他是正是邪。
再加上岑青一再向他发誓不会再去杀人,杜修宁就原谅了他,在那之后,就和岑青一起过上了逃亡的生活。
日日都要躲避正道门派追杀的日子纵然不好过,可好在岑青确实不再去杀人了,就这么和岑青漂泊逃亡了几年,杜修宁也渐渐觉得日子苦中带甜起来,可好景不长,杜修宁偶然听闻了自家布庄易主的消息,他担心父母,便想回家看看。
岑青却阻止了他,杜修宁以为他是怕被抓到踪迹,便说让岑青在这等着,他自己去看一眼,确认父母平安后就回来,岑青还是拦着不让他去,他说杜修宁这些年跟着他早就被那些正道门派查出了根底,说不定这消息就是那些人故意放出来引他们上钩的。
可话说尽了,杜修宁依然坚持前往,最后被逼无奈之下,岑青只能告诉他:
你母亲在两年前就因病去世了,你父亲在妻子去后就一直郁郁寡欢,在三个月前也跟着走了。
杜修宁当场就愣住了,随后就泣涕如雨,他知道母亲虽身体不好,但若不是受了自己离家,多年未归的打击而郁结在心,也不会这么早就离世,父亲也不会跟着就.....杜修宁陷入痛苦的自责之中,而更令他痛苦愤怒的是,岑青明明早就知道他父母之事,却没有告诉他。
他能忍受岑青的一切,却不能忍受岑青对他隐瞒他父母的死讯,杜修宁更是想到,也许岑青早在他父母生病时就知道了,可就是一直瞒着不告诉他.....这种猜测更是让他愤怒不已,当下就不顾岑青阻拦,夺门而出。
说到这,大爷顿了一下,眼中氤氲着水汽,不知是为了父母还是为了岑青。
易邪轻声问道:“那之后......?”
大爷抹了把眼泪,继续道:“之后我就回到了家中的布庄,岑青说得对,那果然是个圈套,几乎各门各派中有点名气的弟子都来了,为首的是云逍派当时的大弟子,他制止了那些弟子要对我动粗,询问我岑青的下落,但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岑青就来了......”
“他来了之后就大开杀戒,我阻止不及,只能看他屠戮那些正派弟子,但他武功虽远在这些人之上,但也难敌人多势众,尤其那云逍派的大弟子,单打独斗几乎与他不相上下,最后他负伤带着我被那些人逼到悬崖边上。
”
大爷说着低下头,易邪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听他声音略带一丝丝颤抖的道:“跳崖之前,他曾问我‘修宁,你说过这天涯海角你都愿意陪我去的,对吧?’,我那时不知心里是何滋味,那还是我们成亲之时,互相许下的承诺,只是我还没来得及答,他就带我纵身一跃,跳入了那不见底的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