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涵枫环视着这屋中摆设,最后目光停留在窗前书案放着的长剑上,她走过去,伸出两指在剑锋上抹了抹,沉声问道:“他为何不放你出门?”
“唔嗯....他说我身体不好。
”易邪不好说自己之前昏过一回,因为这其中也有邱锐之的责任在,他怕叶涵枫会因此与邱锐之起争执。
“我记得前几日荣小姐来了一趟?”叶涵枫问道:“她给你诊脉时可有说什么?”
“我不知道。
”易邪摇摇头。
“你怎会不知道?她没当着你的面说吗?”叶涵枫蹙眉。
“没...没有。
”易邪含混道:“她是单独把邱锐之叫出去说的。
”
“为何要瞒着你?”叶涵枫一下认真起来,问道:“难不成是孩子......”
易邪垂眼看了看自己的肚子,面有隐忧,他也怀疑孩子出了问题。
可当易邪每每向邱锐之问及此事时,邱锐之都是避而不答,有时候问多了,甚至还惹得他不高兴,虽然邱锐之没在面上显露出不悦,但易邪看得出来,他很不耐烦。
但易邪也不想让叶涵枫知道这些,他收了收思绪,转移话题道:“应该只是小病小灾,没什么大碍.....不说这个了,今日叫你来,我是想让你给我传个话。
”
叶涵枫见他不愿说,心中喟叹,但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道:“传什么话?”
“我现在既回不去家的话.....”易邪的手无意识的在肚子上揉了揉,道:“我想让爹爹来看看我,所以,你回云逍派的时候,将我有....身孕的事与我两个爹说一说,总得让他们知道自己要升辈分了吧?”
叶涵枫奇道:“这也不是什么要密,你怀孕本就该让易师叔他们知道,为何要这般偷偷摸摸地?邱阁主难道没有将这喜讯派人传去云逍派吗?”
“嘘!”她声音有些大,易邪蹑手蹑脚地溜到门口,张望了一番,才重新回来小声对叶涵枫道:“他自己说有,可我怀疑他根本没派人传信,他又这么日日看着我,我怕就是我写好了信让他寄出去,他也是阳奉阴违,嘴上答应的好,背后又不去执行。
”
“合着你知道他是这么个脾性?”叶涵枫长出一口气,似是极为无奈,片刻后才忍不住一般道:“他如此欺骗你,你竟然还能忍受吗?”
“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易邪讪讪道:“他就是有点小毛病。
”
“好一个小毛病!”叶涵枫冷哼了一声,然后突然敛了神色严肃地看着易邪道:“阿邪,我问你,你究竟清不清楚邱锐之是什么样的人?”
清楚,我当然清楚,我就是因为太过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被逼着嫁给他啊!
但易邪却不会把这种话说出口,虽然他心里也认为邱锐之坏透了,可却不希望从别人嘴里听到关于他的不是,于是昧着良心道:“我知道涵枫你因在如梦山庄那时的事,而一直对他观感不好,但其实邱锐之他寻常不是如此,他....他平日里还是很和...善的,只是那日心情不太好.....”
“而且。
”易邪看着叶涵枫,一本正经地道:“他书读的也不多,连字都写不好,自然也就没什么品格可言,你就别和他这么个肚子里没点墨水的人一般见识了。
”
邱锐之文化水平不高这点,易邪是最近才观察出来的,他多数字都是会读不会写,而且还从来不肯不耻下问,每次在他想过去指点一番的时候,都会把手头上写的东西撕毁,不让他瞧见。
“我不是再与你说笑!”叶涵枫却有些焦躁道,她转过身,抄起书案上的长剑,挑了个漂亮的剑花后,用两指微微夹着剑锋,眼中一片肃杀之意道:“阿邪可识得这剑?”
易邪一愣,不明白她为何问这个,纳闷道:“这不就是邱锐之擦了大半天的剑吗......”
“那阿邪看这剑可有干净?”叶涵枫继续问道。
易邪仔细上前瞧了瞧,发现那剑锋上布满了浅褐色的纹路,看着像是锈迹,可易邪用指尖触了触,却是冰冷光滑,根本不像是生了锈的。
易邪刚想问这是什么,却发现自己碰触过剑身的指尖上沾了些许黑红色的粉末。
“这是........”
“是血。
”叶涵枫冷声道,她掏出手帕在剑锋上一抹,白净的布料上顿时多了一道浅浅的印迹,隐约能辩出些许殷红色来。
“阿邪说他已擦拭了大半天,可这剑上血迹却仍未擦干净,那这青锋之上该喂了多少鲜血?邱锐之的手下又该有多少亡魂?”叶涵枫神色冷厉地连连问道。
易邪听得狠狠皱起了眉头,他伸手从叶涵枫手里拿过那剑,捧在手里,好像极为细致地观察着,但实际目光却没有焦点,就这么过了一碗茶的功夫,就在叶涵枫有些后悔与他说这些的时候,易邪才极艰难的开口道:“不......不能就这么轻易地下定论....”
“也许他这剑并非是他的,只是他从某处寻来的.....又或许他杀的都是坏人,又或许是他身不由己,总之不会是你说的那样。
”易邪指尖又在剑锋上划了划,声音微颤道:“邱锐之是有些坏,但他没有到那样惨无人道的地步......他不是那样的....”
叶涵枫沉默了,她以为易邪已然明白邱锐之的为人,却没想到他竟会为邱锐之辩解到这种地步,这根本就是彻底为他入了迷,不辨是非了。
知道是与易邪说不通了的,叶涵枫将那沾了血锈的手帕收好,表情复杂道:“也许就如阿邪所说吧。
”
她不能再说太多,刚才易邪那发愣的样子已然让她担忧,便不想再跟他争辩,刺激他什么了。
可易邪却不肯罢休,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就这么突兀地说道:“......可涵枫也没有亲眼见过邱锐之用这把剑杀无辜的人,就如此断定他是那种残忍无道之人,不觉得太过轻率了吗?”
叶涵枫在说完那句话后就想离开的,可听到易邪如此冥顽不灵,口气中还隐隐有指责的意味在,便也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怒气窜了上来,道:“我是没亲眼见过他杀人,但是我相信,只要是明眼人,在接触过邱锐之几回后,便会知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说完便见易邪抬起头红了眼睛,那其中不知是愤怒还是委屈,就这么默默盯着叶涵枫,不发一语。
叶涵枫话出口才觉得太重,但等她想挽回时却已经晚了,两人之间早已弥漫着不可打破的沉默,她抿了抿嘴,最后只能连自己都不明意味的对易邪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了。
只留易邪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然后赌气似的把那把剑扔到地上,扑回到床上睡起闷觉来。
***
前殿。
林又竹走后,邱锐之在殿中又坐了一会儿,听属下汇报着阁中近来发生的事,但才听了几句就意兴索然,有些待不住了。
他今日对易邪说的话并非玩笑,他只要与邪儿在一起,就算是一句话都不说,也觉得十分满足。
而大约是这几日与他的邪儿在一起多了的缘故,如今见了外人他便觉得无比烦躁,只想将这些在他面前蹦跶的跳蚤全都除去,反正在这世上,他只要邪儿一人便已足够了。
想到这他就再也按耐不住,想要立刻回去见他的邪儿,可这时殿外偏偏有人通传道:“阁主,外面有云逍派弟子求见。
”
“我知道了,让他们进来吧。
”邱锐之有些不耐,却并不惊讶,他早就收到了拜帖,知道这几日会有云逍派的弟子前来,只是不知竟然偏偏赶到了今天。
举止随意地坐回椅子上,邱锐之冷笑了一声,这碍眼的人还是都一并打发了较好,免得隔一阵就烦扰他一番,甚是惹人厌恶。
他一人在殿中静待了大约有一炷香的时间,就见阁中弟子引着两人走进了前殿,为首的青年男子面容秀逸,身材清瘦,若不是背后那三尺青峰,还让人以为是个儒雅的书生。
而跟在他身后的那个,相比之下,容貌倒是有些普通,只是眉眼间带着些许戾气,叫人瞧着就阴沉不喜。
“在下乐容,见过邱阁主。
”为首的男子报了姓名,拱手道。
在他身后的男子也一拱手,却并未报上姓名,沉默而不善地盯着座上的男人。
也难怪他不爽,邱锐之此时轻浮慵懒的半倚靠在座上,别提起身相迎,连个点头示意都没有,扫了一眼那未说话的男子,冷漠道:“两位此番受命前来可有要事?”
“也并非是什么要紧的事。
”乐容和气地笑了笑,对邱锐之的冷眼并不在意,从怀中抽出一封信道:“这是易师叔给易师弟的回信,前些日子,易师弟修了家书一封回去,易师叔夫妻二人看了甚是想念,可惜被派中事务绊住手脚,故不能亲身前来,只能托我二人将信带到,顺便探望一下小师弟。
”
“拿上来吧。
”邱锐之淡淡道。
乐容顿了一下,而他身后的男子更是直接道:“你自己没长脚吗?”
“祁泽!休得无礼!”乐容斥道,他来之前已有人告诉过他这位阁主的性子古怪,再加上他本身就是个宽容和气的,所以此刻受到刁难也并不是很难堪,大方地走上前去,不卑不亢地将信递给了邱锐之。
叫祁泽的男子一脸气愤填膺,却也忍着没再说话,邱锐之接过信后,突然抬起眼皮看向他,勾出一抹笑来,道:“这位倒是年少气盛,不知是哪位教出来的弟子,要知刚才来了个与你年纪相仿却已身居魁首之位的后辈,也不敢与我这么讲话!”
祁泽的眼神一厉,刚往前踏了一步,就被乐容挡在了身前,只看他暗对自己摇了摇头,然后对那座上似笑非笑的男子道:“邱阁主见谅,我师弟初入江湖,涉世未深,说话难免有些失了轻重,还请邱阁主勿要责怪。
”
祁泽忍不住了,他上前道:“师兄!他根本就.....”
“你给我闭嘴!”乐容小声喝道。
邱锐之轻哼了一声,没有再理会他们师兄弟二人的窃窃私语,而是抖了抖手腕,就直接拆开了那信封,将里面信纸展开,查看了起来。
这下祁泽是真的压制不住火气了,他怒道:“这是易师叔给阿邪的家书,他还未读,你怎能私自拆封!”
乐容脸色也不太好看,他道:“邱阁主这般举动让易师弟知道了,怕是不太好吧。
”
“这就是我与邪儿的家事了,不牢两位挂心。
”邱锐之甚至懒得跟他们解释更多,招呼来了侍卫,便要送客。
“既然信已经送到,两位就请回吧。
”邱锐之头也不抬的道。
“你......!”
乐容连忙压下几乎要暴起的祁泽,大感头疼,却仍强撑着笑脸道:“不知易师弟现在何处?邱阁主可否告知,我与祁师弟想要去探望一番。
”
“邪儿近来身体不好,不方便见客。
”邱锐之几瞬之间已扫完了那纸上内容,将信揣回怀里,这才缓缓站起身,傲视着乐容道:“再者说,我寒江阁的阁主夫人,也不是随便什么人想见就能见的。
”
“你休要欺人太甚!”祁泽怒发冲冠,说着就要去拔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