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
马车上,易邪脸色难看,眼神涣散无神地一直盯着某处,随着马车的晃动仿佛坐不稳似的摇摇欲坠,手指抓在软塌地边缘上关节白地发青,直到面前突然出现一个纸袋,易邪才微转了一下脑袋,只来得及哀怨地看了瞎勤快的邱锐之一眼,就瞬间弯下腰扒着邱锐之的手臂往那纸袋中呕吐起来。
邱锐之的手腕被他抓的极紧,直到他吐完之后浑身脱了力才将手松开,而邱锐之的腕上已被他留下五道纤细的手指印。
易邪有气无力地挪了挪身子,钻到马车的角落里,往后软塌塌地靠在邱锐之给他塞得厚厚的垫子上,像根脱了水的白萝卜似的缩在那儿。
邱锐之见易邪如此难受便想把他头移到自己腿上枕着,让他睡一会儿,可不想还没等碰到他的头发丝,易邪就‘扑通’一声,一头栽倒在邱锐之另一侧的软塌上。
邱锐之的手僵在半空,面露无奈,但他还未来得及开口说什么,易邪倒先数落起他的不是来。
只听易邪倒在那边,颤抖着声音道:“我本来....本来不想吐的,你偏要把那玩意儿....凑到我面前....”
“吐出来不是会好些吗?”邱锐之挑了挑眉头,锲而不舍地跟着坐到他那一边,将他上身轻轻抬起,放在自己腿上,又替他捋了捋挡在额前的碎发道:“邪儿这么憋着折磨自己做什么?”
“是你折磨我!”易邪叫道,他的上半身一下弹起来,差点撞到邱锐之的下巴,好在他及时又摔回去,继续‘虚弱’地磨叽道:“哼.....就因为你总拿那袋子让我吐....导致我.....我现在一见到你,我就想吐.......”
“.............”
如果心可以分裂的话,邱锐之的心现在大概已经是稀碎的了,他这些天来不知道被易邪用言语伤害了多少回,本来在阁中的时候就被易邪打入了冷宫,直到启程之前都未曾见到他的面,上路之后更是被冷嘲热讽地反复折磨,纵使是之前刚用偷梁换柱得了个大便宜的邱锐之,如今也有些受不住了。
邱锐之在他脸旁攥紧了拳头,深吸了口气,勉强对他笑道:“邪儿.......”
马车在这时候突然停了下来,寒露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道:“阁主,夫人,客栈到了。
”
昨天他们刚穿过一片荒无人烟的地带,连着两天没有寻个落脚地好好歇息一番了。
易邪听到这话顿时精神起来,他一轱辘就从邱锐之身上坐起来,跳下了马车,也不理会邱锐之在他身后的叫唤,直接连跑带颠地进了客栈。
邱锐之没有受到搭理,竟也没有火冒三丈,他不疾不徐地下了马车,正好瞧见跟在他们后面的另一辆马车中叶涵枫掀开了帘子,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了一瞬,皆是无比冷淡地转过了头,邱锐之莫名地笑了一下,也不管她们,便提步向客栈走去。
易邪一踏进门槛便有伙计上前来招呼,点头哈腰地问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
”易邪说着就踮起脚向楼上张望,口中还问道:“我想要两间上房,可还有空余的?”
“这个........”伙计面露难色,正犹疑着,冷清地大堂中就突然传来一道傲然地声音,替他做了回答。
“没了。
”在大堂靠窗地红木桌前的一人倚在太师椅地扶手上,眼皮半抬地看着易邪,他身量高挑,姿容极尽冶丽,撩了撩垂腰的长发,微微露出颈侧的鲜红印记,慵懒而轻蔑地道:“只余一间了,你若想住,就跟你同行的人凑活凑活吧。
”
伙计听了他的话脸色有些难看,但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回头对易邪抱歉道:“不好意思客官,这.....本来还剩三间上房的,但这位公子和他相公刚才来了之后要了其中两间,所以如今只剩一间了,和您一起的有几位?要不然——”
易邪摆摆手打断了伙计的话,他朝那个刚才发话的人望去,微微挑起眼角。
这个美艳地双儿自打他一进来,就用极不客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让易邪很不舒服,眼下开了口更是傲慢无礼,易邪寻思了一下,微偏过头对伙计安慰似的一笑后,便直接冲那双儿走了过去,坐在他对面,莞尔一笑道:“怎么?这位公子和你相公分房睡?”
“我带了孩子,不方便和他同房,你有意见吗?”那双儿嗤笑道。
这小子什么态度!那老子还怀孕了呢!是不是更不该和我相公同房啊?易邪心里嘀咕着,脸上却依旧保持着笑容道:“那倒不是,只是我们一行有四个人,实在是住不开,公子能不能通融一下,就麻烦你纡尊降贵跟你相公睡在一屋子凑活凑活?”
“你烦不烦?”那双儿见易邪用他刚才的话来堵他,当下就落了脸色道:“你住不下关我什么事?我就是不想跟我相公睡怎么了?”
易邪被他斥的摸了摸鼻子,他还是头一回遇到如此不可爱的双儿,要知道他以前认识的双儿脾气都好得很,一个个温柔地跟什么似的,哪有眼前这个半分的刁蛮劲?易邪是不爱在嘴上吃亏的,可一连几日奔波劳累,他的精神头却是欠佳,也懒得和这个双儿计较什么了。
笑脸碰着了钉子,可易邪倒也不是很生气,他心中地无奈倒是居多一些:毕竟这个双儿既然不肯退让,他也不介意再找一家客栈,这个地界还算繁华,估计再走一段路找家客栈也不难,可是——易邪就怕他自己倒是能屈能伸,可是等会儿跟着进来的邱锐之恐怕就........
“邪儿,怎么了?”邱锐之伴着清晨几丝冷淡地阳光踏了进来,他一打眼便寻到了易邪所在,径直朝他走过去。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易邪看见邱锐之进来也不管那个双儿还瞪着他了,小跑到邱锐之身边,拽着他的衣领让他低下头来,凑到他耳边道:“我跟你说,这客栈......”
易邪没有跟邱锐之学刚才那双儿的言语上的不客气,只是跟邱锐之说了这客栈剩的三间房被这双儿和他相公要了两间,跟他商量着要不要换一家,可话刚说到这里,邱锐之就直起腰不再听了,轻回了他一句‘不用’,便朝那双儿走过去。
那双儿在一旁一直盯着他们的动作,此时见邱锐之走过来,还挑衅似的扬起了下巴,加上他一双凤眼顾盼流转间极其勾人,整个人都透着一种嚣张至极的美感。
邱锐之却全然没有什么男人见到美人该有的反应,甚至表情可以算得上是死气沉沉,他上前冷冰冰地问道:“这位夫人是跟你夫君一同来的?”
“我道是你急忙跑过去要干什么。
”那双儿手指卷了卷发丝,瞥了眼邱锐之后对他身后的易邪挑起一抹轻笑道:“原来是跟你的相公公告状呢~?”
相公公是什么玩意儿?易邪打了个寒颤没理会那双儿,而是走到邱锐之身后,抓着他的衣袖,以防止邱锐之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你夫君现在人在何处?”邱锐之根本不搭他的腔,面无表情地继续问道。
怎么说邱锐之身长近九尺的男子,不管会不会武功,往那一站就不知道要比易邪的威慑力强上多少,那双儿似乎是有点怕了,他不再斜倚在扶手上,而是直起了身子,却依然强撑着脸色,喝道:“你找他做什么!”
“因为我不与你这种......”邱锐之顿了顿,倨傲地看了他一眼,如同见到了什么泥里的虫子,带着好似嫌恶的笑容道:“....‘女人’争辩,让你的男人出来与我说话。
”
那双儿脸色霎时变得通红,也不知是生气还是羞恼居多,他恶狠狠地瞪着邱锐之,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骂道:“你这蛮夷来的卷毛鬼,说谁是女人!”
卷毛?易邪偷看了眼邱锐之,确实....他才发现邱锐之发梢的地方是有点自来卷呢.....大概是他目光太专注,邱锐之朝他看了过来,两人视线相对,易邪憋着笑意咳嗽了两声,将手伸进邱锐之衣袖里掐了他一把,低声正经道:“行了,之之,差不多得了,咱们走吧......”
“走哪去?离这边最近的客栈也要再走十里路,你嫌今天吐得还不够多?”邱锐之低头挑了挑易邪的下巴道:“就算你愿意,我也舍不得我的邪儿受这番苦楚.....”
“你行了!”易邪打掉他的手,往四周瞥了瞥,光天化日之下邱锐之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那双儿听了他们的对话,狐疑的看着易邪,尤其在他肚子上看了好久,突然道:“你怀孕了?”
他的声音挺大,整个大堂本就寥寥无几的几个人都支棱着耳朵关注着这边,听他这一说更是偷摸地打量起易邪的肚子来。
靠!邱锐之也好这个双儿也好,他们究竟是粗枝大叶惯了还是脸皮要比常人要厚?公开的场合怎么什么话都信口就来?易邪顿时一刻也不想在这地方待下去了,他直接拽起邱锐之的袖子就想拖着他往外走。
可偏偏总有人不如他的意,邱锐之任他拉扯着,就是纹丝不动,那双儿在原地似乎有些踌躇,皱着眉头刚要张口说话,这时候却从楼上下来一个容貌平凡地高个儿男子,他怀中抱着三四岁大的小童,边走边冲下面道:“阿白,房间已经收拾好了,你......”
男子看到下面的人时愣了一愣,邱锐之也恰好望向他,那男子顿时快走了几步下了楼梯,将孩子轻轻放到地上,再对着邱锐之一抱拳,如沐春风般道:“邱阁主,许久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