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我说的有哪里不对?”江云赋问道。
“没有,没有。
”易邪赶紧摇头道,心中却止不住升起一丝怪异的感觉,想不到在旁人的视角里,邱锐之竟然是沾了他光的二世祖。
虽然现在江湖上传的那些风言风语中,也难免有几个有这种意思的,但也很快销声匿迹了,毕竟若是在北方那边混的,大约都是见过邱锐之的,他究竟是不是绣花枕头,那些人自然清楚,所以就算想趁机踩他一脚,这个谣言,也站不住根。
可江云赋显然是不知道这些的,他所知道的邱锐之还是那个在别人嘴里无所作为,只因为是邱世炎唯一的儿子才能继承寒江阁的二世祖。
“所以,你真的是易前辈的儿子。
”江云赋道,脸上的表情也不是那么自在,他是听说过的,虽然易前辈的儿子确实是寒江阁阁主三茶六礼明媒正娶来的,但其实在此之前两人早就私定终身,更有难听点的,直接说是无媒苟合,易前辈本来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的,但无奈儿子坚持,而且那寒江阁阁主更是当众说破了两个人已有了肌肤之亲,所以这儿子才不得不嫁。
江云赋之所以知道这么详细,是因为那段时间,他常能听到母亲房中丫鬟在讨论这事,而他的母亲,在那段时间经常魂不守舍。
“货真价实。
”易邪深沉地点点头。
江云赋沉默了,他怎么也无法将传言中那个双儿和眼前的双儿结合到一起。
“你.....你为什么会想嫁到寒江阁?”江云赋本是想问他为什么会喜欢邱锐之,但是这种话实在太有歧义,而且也显得不太尊重人家丈夫,他只能换了个说法。
“年纪到了,不就得嫁人吗?”易邪没有明白他的意思,随意道:“而且这也算是门当户对吧?”
“门当户对......也未必吧?”江云赋想听的自然不是门第之见,而是易邪自己的想法,但他也不好开口直接问,于是只能生硬地道:“寒江阁虽然是正道四大派之一,但它其实完全就是邱家的产业,它的兴旺与否全靠着邱家下一代,若要一直这么下去,恐怕寒江阁早晚会断送在它选贤不举能的规则之下。
”
谁说人家选贤不举能,只不过人家都是在内部斗争,你看不到罢了,易邪暗道。
而且大门派之中的关于掌门之位的继承,也不过是在一个小圈子选拔,多是掌门或各长老的亲传弟子,比起寒江阁也没好到哪去。
况且现在整个正道武林都不景气,辉煌如曾经的四大派也日渐露出疲势,就算是连戈堡也有如今为五斗米折腰的窘态,更何况还有如梦山庄这等行走在没落边缘的,这些还都是江湖上数得上号的大门派,那江湖上更多名声不显的小门小派的状况就更加可想而知了,挣扎在存亡之际怕是都屡见不鲜。
而寒江阁却能在整体下滑的大趋势中岿然不动,虽然不说日渐昌盛但也是滴水穿石,至少一直在积累力量,而非不断消耗。
尤其让易邪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在寒江阁的时候,从没见过邱锐之做什么建设性的事,除了刚成亲那几天邱锐之还挺勤劳的天天去阁中待上一会儿,可还没勤劳几天两人就出门省亲了。
等两人回来之后邱锐之就更加无所事事了,十天中有九天半都在他身边打转,自己生气不理他的时候,他也从不找点正事做做,哪怕看看书也好,但是他就只是坐在那看着自己........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无为而治吗?
可以邱锐之的文化水平,易邪觉得他很难懂得这么深奥的思想。
“你说的有道理。
”易邪却是没有反驳江云赋,他认真地道:“但是,我们首先得从这里出去,才能确保邱家能有下一代来断送寒江阁的前途。
”
“邱家就没有其他人了吗?”江云赋挑眉问道。
“有,但若是让他们坐上了阁主之位,我想我那心胸狭窄的夫君就是死恐怕也不能瞑目。
”
江云赋:“.........”
“所以咱们先把这些家长里短暂且放到一边,先讨论一下怎么引出那鸟人好不好?”易邪正色道。
“你要怎么引他出来?”江云赋倒不显得着急,他道:“它一开始想用引诱你的方法带走你而非直接动用武力,说明它是很谨慎的,不会贸然现身,而它已经用幻化成你夫君的模样骗过你一次,应该不会再用同样招数再骗你第二次了。
”
这么一听,他好像确实错过了一个绝佳的机会,易邪有些后悔,但是他哪里能想到自己苦寻的镜桑花就与这鸟人有关,而且在看出那鸟人并非邱锐之后,他一心念的就是尽快远离它,易邪连多看它一眼都觉得胆子要吓破了,更不提还能想着从它身上谋求什么。
“我豁出去了!”易邪突然咬牙,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大不了我就告诉他这孩子是它的!”
“.........”江云赋无语了一会儿,突然沉默地鼓掌道:“好,我服了,但你要怎么告诉它?”
“冲外面大喊?”易邪试探道。
“不要说我没有提醒你,这座死城里,恐怕不只我们两个活物。
”江云赋伸出两根手指摇了摇。
易邪的声势立刻弱了下来,慌张地望了望空荡的四周,他立刻选择倚靠在墙边,仿佛那堵冰冷而泛着岁月灰黄颜色的墙给了他什么勇气似的,他睁大眼睛问道:“真...真的吗?”
真的,真的很可爱,江云赋心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句话。
如果你不是别人的........的话。
“真的。
”江云赋沉重地点点头道。
“那怎么办啊?”易邪这句话更像是自言自语,他一口咬住自己曲起的食指,面带焦急地含糊道。
“先休息一下再说吧。
”江云赋见状有些无力道,松懈下防备的结果,就是他这些日子来强压下的疲累在这一刻全都涌了上来:“我....有点倦了,而且你受的伤也需要养足精神才能尽快好起来。
”
“不要说我没有提醒你。
”易邪咔吃咔吃咬着指甲,在一旁幽幽地道:“上次我也是在种地方歇息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在我身边的侍卫就不见了。
”
江云赋刚瘫在墙边闭上眼睛,一听易邪这么说,立刻坐直了身子,抗议道:“这种让人难安下心的事你能不能少说?”
“是你先吓我的。
”易邪继续啃着指甲,看都不看江云赋道。
“我那是......”江云赋有点卡壳,但瞬间就想出了说辞道:“为了让你冷静下来,要不你就去给那个鸟人当压巢夫人了!”
“唉!”易邪长叹一口气,没有理会他。
江云赋看他眉头紧皱的侧脸,明明是在孕中,整个人却苍白而瘦弱,江云赋想说些安慰的话,但几番张口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最终也只能作罢。
算了,反正......这也不是‘我’该关心的事。
...............
..........
......
易邪终究还是在无尽的烦恼之中睡了过去,他连自己什么时候躺下的都不知道,在光怪陆离的梦中,花海中提着人头的邱锐之和抱着他温言细语的邱锐之来回交替着,但他们最后都会变化成那只怪鸟的样子,纵使早就意识到这是一场噩梦,易邪依然无法醒过来,简直不堪其扰。
“啪!”一只光裸着的脚踩着水坑踏在易邪眼前。
那只毫无血色的脚泛着灰白的颜色,紫色的脉络清晰可见。
“啪!”水滴溅到易邪脸上,他试图起身远离,却发现自己如同被魇住般,浑身都动弹不得。
“啪!”那双脚大踏步的朝易邪走过来,巨大的恐慌笼罩着易邪,他拼命挣扎着,身体却始终无法挪动分毫。
快动啊快动啊快动啊快动啊快醒过来啊啊!易邪感觉自己如同被困在已死去躯壳中的魂魄,无论再怎么努力,也无法使死掉的身体动起来。
“啪啪啪啪啪啪啪........”踩水声陡然急促起来,那双脚开始跑动起来,它急促而包含着恶意的快速接近着,直到那脚底肮脏的血迹放大在易邪的睁大的眼睛之下——
“!!”易邪睁开眼睛,脑海中还回荡着巨大的尖叫声,随着他意识的逐渐清醒而渐渐隐去.......
手脚软的不可思议,易邪先是看了在墙角睡得如同死狗般的江云赋一眼,然后花了不少功夫才坐起了身子。
他手撑在地上,干净白皙的手掌按在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地板上,易邪却若无所觉的拂去那上面的灰尘,他发呆地看着那露出暗红色的木质地板,眼神渐渐有了焦距,这是——
易邪用手指蹭了蹭那触感稍有些软绵的木板,在指甲盖里刮下了一层黑红色的碎渣。
“啪!”
易邪还未来得及多想什么,就听那噩梦中的踩水声突然响起。
是在外面!易邪鬼使神差地猛站起身,但腿脚却依然犯软,差点让他一个趔趄倒在地上,但尽管如此,易邪仍没有停下,他一把推开门,跑到外面。
一股莫须有的风扑面而来,稍稍让漫天的雾气消散了一些。
然后,易邪就看见那在雾中隐约的身影,他微微侧过的脸庞映入易邪的眼帘。
“之之.......”易邪小声叫道,接着便是声嘶力竭的呼喊:“邱锐之!”
江云赋纵然睡得再死也被这声河东狮吼惊醒了,他一个激灵坐起来,还不等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就听见人的脚步声嗒嗒地渐行渐远。
江云赋看向易邪所呆的那个墙边,那里现在空无一人。
“草!”江云赋猛站起来,顾不得眼前还是昏沉一片,踉跄地就跑出去,就看见易邪消失在大雾之中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