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段风流,闻怀策的脸色就变了,不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他甩掉易邪的手,冷笑道:“怎么,之前你传信让菅蝶来告诫我一回还不够,今天你还要亲自来跟我兴师问罪?”
他原本还觉得段风流虽伤了云逍派的弟子,但总归没闹出人命酿成大错,他带着段风流消失在江湖上一阵子,这事大概也就揭过去了。
可易邪却连这点掩护都不愿替他打,他前脚刚回黄泉门,后脚菅蝶就来告诫他收敛点,眼下易邪又来质问他,实在叫他心头不悦。
“难道不行?我是不知道你和他之间有什么交情,值得你冒着得罪云逍派的风险窝藏他。
”易邪道:“但你知不知道他之前用那邪功伤了多少云逍派的弟子?就连我和邱锐之也差点死在他手上,我爹爹是还不知道这件事,不然他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将段风流挖出来灭了。
”
“有这回事?”闻怀策身子僵了僵道:“我只知道他之前是在云逍派大闹了一场,被易姑爷给打成重伤后便逃窜去了华北一带,他何时竟然还去招惹过你?”
“要不说,我自那日逃婚以来就分外点背呢!”易邪叹口气,转身找了个椅子坐下,道:“我那时候跟着邱锐之到如梦山庄参加婚宴,正巧段风流也在那个地界,他设局想用那邪术控制邱锐之,邱锐之中了他截功散的毒不能运功,为了不被他所控,只能带着我跳崖,要不是那崖下面还有个深潭,你今日来恐怕就是祭祀我的牌位了。
”
“还有,邱锐之一直对这事怀恨在心,他一向是睚眦必报,那阵子我没少见他支使玄衣卫去寻段风流的踪迹。
”易邪说到这里又发愁道:“你别看他昨天跟你表面上挺客气,那是因为他前些日子受了重伤,醒来之后就不记得以前的事了,这才变得好说话了不少,说起来,这事我还没跟我两爹提过呢,你可千万不要说漏嘴啊!”
闻怀策面具遮挡的脸下也不知是什么表情,总之看他肢体动作却是十分无措的,当年闹饥荒的时候他父母一走就再未回,他被黄泉门的人发现饿昏在屋子里,被带回去后发现习武的根骨还不错,而且年龄还小,就和菅蝶一起进了内门给易邪作伴。
他那时已经在黄泉门混熟了,对这个即将要来的门主的外孙是很排斥的,早就牟着劲要给这小孩一个下马威。
可惜,他初见易邪那日并没有认出易邪是门主的外孙,反而因为两人都对尹司凝有不小的意见,所以立刻就相见恨晚一般玩到了一起,这么多年下来,感情怕是比亲兄弟没差到哪里去,虽然眼下几人算是各奔了东西,但感情到了他们这份上,也就不用联系是否频繁来衡量关系的亲密了。
所以闻怀策性子桀骜嚣张,这会儿却也歇了菜,他显得有些懊恼,但也没有立刻就低头认错,他跟着走到易邪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手搭在桌上,问道:“这么说......我截下段风流的时候,遇上的那伙人便是寒江阁的?”
“应该是邱锐之手下的玄衣卫。
”易邪说着就恨铁不成钢道:“你当时没见到我师姐叶涵枫吗?她可是认出你来了,你干坏事竟然连武器都不遮掩一下,上面就刻着黄泉门特有的纹案,还好寒江阁的人并不识得这纹案,要不然你还能像今日这样逍遥自在?”
“你也知道我眼睛不好,做事也只凭性子,想着将人救下再藏起来就完了,我倒是没有注意得了那么多细节.....”闻怀策语气已经明显弱了下来。
“我要是早知道他竟然有害你之心,当时在黄泉门时就绝不会放任你带走他。
”闻怀策说着便拿下了面具,放到一边,他双眼呈不正常的浅琥珀色,直视着易邪:“我那时虽然就觉得他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但总归是我苛待他了些,而你有恩于他,我想着他怎么样也不会对你——”
“你这话的意思......该不会是你早就知道他练那邪功了吧?”易邪听出他话外之意,插嘴道。
他看着闻怀策额间的鲜红色纹路和俊美的相貌,心中突然冒出些荒唐的感觉:“你到底跟他之间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故事?我怎么感觉没有那么单纯呢?”
没错,闻怀策是个双儿,只不过他平日里都用面具遮挡着,他天赋异禀,在进内门之前跟其他弟子学了些杂乱的功法便已经十分厉害,而更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能练黄泉门的至阳功法,只不过一开始虽然进展神速,但随着他年龄增长,境界便日渐缓慢下来,直到有一日,易邪发现他练功速度又恢复如初,他如今回忆起来......似乎就是段风流来的那段时日。
易邪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
“阿邪.....对不起。
”闻怀策在易邪的目光下,突然道:“现在想来,也许他早就恨上了我,对你也不过是迁怒,毕竟若不是你当初捡他回黄泉门,我也不可能想到借他的体质完成我的功法。
”
易邪目瞪口呆,他磕绊道:“啊?什么....什么体质?你该不会是跟他....跟他....”
易邪脑中一瞬间充斥了许多他曾经在杂书上看过的情节,什么炉/鼎啦,双/修啦,看闻怀策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一直觉得闻怀策和叶涵枫一样,性别完全是老天爷给他们开得玩笑,但没想到——
“跟他什么?”闻怀策有些奇怪,不过他很快就沉下脸,道:“你别看段风流现在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其实他原本的体质是十分适合修炼黄泉门的功法的,甚至可以说古往今来,再没有人比他合适了。
但他也仅仅是身体合适练功罢了,脑子却一点都不开窍,半分悟性都没有,一个月下来竟连功法的皮毛都摸不到。
”
“我知道些,外公似乎特意把他带到过身边一阵子,之后就......”易邪回忆道。
闻怀策笑了一声:“不错,确实有这么回事,而我在那时却正值功力下滑,丹田内原本澎湃的至阳内力随着我身子的长成,反而成了我练功的桎梏,眼看着我若再不想出个办法来,我这多年功力便要逐步消散,最后泯然众人矣。
”
“可是阿邪,你知不知道我那时已将这功法练到了第六层了,而我那时年仅十三!”闻怀策突然激动地站起来道:“就算是当年老门主的儿子,阿邪你惊才艳羡的舅舅,他当年也未曾在我那个年纪就有如此建树!我怎么能甘心就此陨落?阿邪你可以宽下这个心,可我宽不下!”
“段风流的到来对我来说正是一个契机.....”闻怀策黯淡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动,他道:“我利用他的体质,每每调息之时便将内力运到他静脉之中过一个大周天,再转回我的体内,我的功力居然就此稳定下来了,而且长年下来,我的体质也因那受过一遍锤炼的内力而改变,再从我丹田中产生的内力也不再与我排斥.....可段风流,他却因我的缘故,身体再不复之前康健,日渐衰落下来,多病多灾。
”
“后来他求你把他带走,我没有阻拦,便是因为.....我一来已经功力大成,二来我知晓他在这里过得苦,便由得他去了。
”闻怀策平静下来,转过身对易邪道:“但他练邪功的事却完全与我无关,我除非练功,平时都不拘着他,我也不知他是跟何人学来的这等邪术,怪我那时还不觉得有什么,直至今日才让他犯下如此过错......”
“你实在是——”易邪不知道说什么好,就算段风流练不成至阳功法,可闻怀策这般确实直接毁了他的身体底子,竟然只为了将功法练成.....
“对你而言,武功高低就如此重要吗?”易邪问道。
“我现在已经多少后悔当年所为了,所以才会前去救下他......我当时只是不能忍受从那众人仰望的巅峰上摔下来,才会出此下策。
”闻怀策重新坐了下来,抓紧手中的面具道:“阿邪,你应该最明白,那是种什么滋味.....”
“行了,别说了!”易邪不耐烦地摆摆手,然后叹气道:“那段风流的事便算了吧,你如此一说,他不过也是个苦主,只可怜我的师兄们,凭白受了那等罪。
”
闻怀策神色间有些犹疑,似乎在思量着什么,易邪见状,直接敲桌子道:“你不会又干了什么糟心事吧,我告诉你,你现在跟我坦白还来得及啊!”
“其实......”闻怀策低下头道:“我这次来,也是将他带来的,我怕云逍派的人发现他,就将他安置在了山腰处,我已经嘱咐他不要随意乱跑,他应该——”
“什么!?”易邪拍案而起,道:“你的主意怎么就那么正?段风流要是被我的大侠爹发现了,你到时候也逃脱不了一个包庇的罪责!”
“阿邪,阿邪!”闻怀策见他生气,连忙拉他坐下道:“你有身子就别生这么大气了,我保证,我明日就带他走!”
“最好如此。
”易邪简直要为他操碎了心,他揉了揉额角,站起来道:“你好自为之吧,我得先回去了,邱锐之这会儿也该醒了。
”
说完,易邪便走出去了,闻怀策拿起面具戴上,送他到了门口后,眼神也逐渐变得复杂起来,他若早知会祸及至此,当初就不会.......
易邪回家的路上,正巧赶上练武场上的弟子们午休,看到易邪都忍不住逗弄一番。
“小师弟,回娘家来串门啦?”
“小师弟,这么快就有好消息啦,到时候孩子生下来,你别在跟着一起哭啊!”
“咦?小师弟,怎么不见你那阁主夫君跟着你啊?”
易邪不堪其扰,他知道他这些师兄师姐都把他当做小孩看,他刚开始还应两句,后面就直接捂着耳朵一路跑回了家。
尹恩仇正在门口气定神闲地扫雪,明明运下功便能解决的事,他却偏要亲自动手,见到易邪跑着回来,斥责道:“瞎跑什么,小心滑到了!”
“爹爹!”易邪指着练武场的方向道:“我怎么感觉云逍派上下都知道我回来了呢?刚才碰见师兄他们,见到我一点惊讶都没有,竟问我一些有的没的。
”
“我怎么知道?”尹恩仇道:“你不说你和涵枫一同回来的吗,许是她告知的吧。
”
“先不说这些琐事。
”尹恩仇放下扫帚道:“你该看看你的夫君去了。
”
易邪心里咯噔一声,难不成醒来看到他不在,邱锐之又作妖了?
“这已经正午了。
”尹恩仇皱眉道:“他却还没有醒,敲门也没有人应,我也不好进去查看,正好你回来了,快去回屋里去看看吧,你们舟车劳顿这么多天,骤然歇息下来,可别是得了什么急病。
”
“啊?”易邪一惊,他听尹恩仇说得这么邪乎,立即跑进屋里看邱锐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