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不知不觉睡着了,临睡前只看见外面在下雨,雨水打在叶片上应该是发出了很大的声音。
我迷迷糊糊醒来时已经晚上8点了,晚餐没吃上,但吊了葡萄糖我也没觉得饿。
这一觉睡得莫名地沉,但我却什么也没有梦到。翻开被我放在大腿上的手机,有十一条未读短信,其中十条是来自方晓的,还有一条是金月海发的,看时间似乎是在我发完那条“滚”之后的没多久。
他只发了个贱贱的颜文字,我也没打算再回他。
方晓几乎是每隔十几分钟就发一条短信,期间的内容也包括在餐桌上一桌子的人都不说话之类的,还有金月海的爸妈连吃饭都改成左手吃饭了,更奇怪的是他们家张嫂本来左脸颊上有颗痣现在跑到右边去了。
“狗蛋!他们爸妈一回来就把屋子搞得一团乱,还说乱才干净!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小芳正在收拾呢!!”
“我的个天啊简直受不了,这桌菜是生的!生的!他爸妈是怎么吃下去的!”
“狗蛋,在这里呆上一个星期肯定会精神病的!”
“狗蛋,你前男友刚刚发飙了。”
我合上手机按了按两眼间,眼神莫名有些疲惫,头也有点痛。不过看方晓所发来的内容看,至少他们爸妈还没有到小山楂那样完全被吞噬的地步,至少他们目前表现的还很平静。不过奇怪也就奇怪在这里,照例说他们爸妈明明比小山楂先看见那面镜子啊。
我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先不要去想这些事了,简单地回了一条“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给方晓后,便起来把手机塞进抽屉里,打算出去放水。
来这个医院的时候是被人抬着进来的,于是当我走出病房站在走廊上,偌大的医院我竟然感觉自己每走一步都会走上一个岔口迷路。我抓了一个护士问卫生间在哪儿,白衣天使小姐先说了路线,但我表示我的耳朵听不见,她又很好心地给我指了方向,可是我最终九弯十八拐地还是拐歪了。
天知道我为什么会正好路过那个ICU病房,又恰巧我站在门边看见了那个穿着病号服脸色苍白瘦弱,眼窝深陷的少年。
明亮的灯火照在他身上却让他看起来那样不真实,仿佛下一秒他的身体就会透明然后消失不见。
我知道,他已经死了,我看见的是一个鬼魂。
他的身体就躺在他前面的病床上,大概是因为生病了,他看起来已经不像正常年纪的少年一样健康白净。他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在他的床边还有一个正哭得伤心的女孩子,她拉着他的手一遍一遍地动着嘴唇喊着一个名字,可是我听不见。
然后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开口说了一句话之后,那个女孩子哭得更凶了。而那身后的少年脸上却是满满的痛楚,他伸出手想去触碰那个女孩子,可是怎么样也碰不到。
我看着他,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也抬头看着我。
从前我遇到的鬼不是凶神恶煞就是血盆大口,唯一看见过一个稍微干净点的就是安然,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即使变成鬼也是干干净净的男鬼。这个样貌要是健康的时候一定不比金月海的差。
对我来说无论在哪里都是寂静的,即使那个女孩子哭得有多大声,也许正因为我听不见她撕心裂肺地哭声,所以我感觉不到那种悲伤的气氛。
那个少年看着我惊讶了一下,大概是惊讶我能看见他这件事。隔着一个偌大的空间,他俯下身给我鞠了一个躬。实话说,活这么大还没人给我行这么大的礼,我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此时病房里的医生护士都陆续离开,只剩下那个女孩和站在床边瘦弱的少年。
他把自己的右手伸进自己病号服右边的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把手从口袋里伸出来的时候他特意张开了自己的手掌,可手掌里却什么也没有。
这个简单的动作他做了三遍,前两次是对着我做的,最后一次是对着那个女孩。
然后,他又对着我鞠了一躬。
我好像有些明白他的意思,心想着反正横竖没事干,要是这一双阴阳眼能帮到人的话,也不负上天给的这个天赋了。我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那个满是消毒水味道的病房。
那个女孩只顾着哭并没有意识到我进来,直到我走得离她很近了她才反应过来。没等她先开口说话,我上前拉开了盖在少年身上的被子,手伸进他上衣右侧的口袋里,果不其然,我摸到了一个环形的东西。
一时间,我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我苦笑着抬头看了一眼那个满脸眼泪惊讶又不解看着我的女孩。
我慢慢将手从他的口袋里抽出,然后把手掌放在那个女孩面前,缓缓地打开,一枚小巧精致的戒指正静静地躺在我的掌心,就像现在站在床边的少年那样寂静淡漠。
“你说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那三个字,我现在对你说是不是太晚了一些?你说你都敢嫁给我为什么我不敢娶你,我现在对说你还愿不愿意嫁给我?可惜,好像来不及了。小兰,我爱你。”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说出这番话的,也不知道到底说这番话的是我还是那个少年,就像看见那个少年的那一眼这些话就刻在我的意识里,即便我听不见任何声音我却依然能把这些话说出来。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叫小兰的女孩子已经接过我掌心的戒指,把那枚象征遗憾的戒指戴在自己的无名指上。她带着一脸还没来得及擦去的眼泪,用那只戴着戒指的手牵起安然阖目的少年的手轻轻笑着,她笑得却宛若一朵破碎的无法重新拼凑的花。
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是在说,“我愿意,我还愿意嫁给你。”
我也淡淡笑了一下,眼神回到床边时那个少年已经不在了。
我想,他一定听见了。
我转过身,面带笑意地走出了这个病房。这个世上有人出生,就会有人死亡,生死本就是个循环,但唯有爱真正穿越了生死。
只要有爱在,无论时间、空间还是地域,都无法再阻止他们在一起。
少有的轻松感从我的双腿向上蔓延,以至于我的脚步都无意间变得轻快。突然,我想到,我出来的目的好像不是来完成一个鬼魂的心愿的。
我是来放水的!
回到病房一屁股坐在床上后第一件事就是拉开抽屉看短信,只有一条信息,是在十分钟前的,“我和月芳一间房间要睡觉了,白白狗蛋。”
我确认了一遍时间,已经21点25分了,没想到我在外面游荡了这么久,而且只是单纯得为了找个厕所!不过一般我们要上晚自习,回到寝室也是21点了,这位方小姐睡得有点早啊,她真的睡得着吗?
我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翻身躺在病床上。其实耳朵听不见声音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周围安静了不少。但一想到我的耳朵,我就会不经意想到小山楂背后那张脸,分明就是他自己的脸,如果是被鬼附身了那鬼怎么的也不可能会变成一模一样的小山楂的样子。
可如果不是鬼,杨叶叶的神奇体质也恰巧可以制住他。
真是奇了个怪。
想着想着,我又睡着了。不知道是不是我最近睡眠质量有所提高,连续两次了连梦都没有做。但每次这觉睡得中途都会醒来一次,我再睁开眼的时候是23点03分。
难道是我等方晓的短信等得走火入魔以至于都到了时不时会自己醒来看看时间的境界了?
我去,我张了张嘴自言自语了一句想看看耳朵恢复了没有,但还是听不见声音。
放好了手机翻个身准备继续睡觉,一合眼却不知为什么总是无法再入睡。刚才明明才睡了一觉而且是不太正常的清醒的。我闭上眼强迫自己快点入睡,不然等会儿到了24点又会看见成群结队的有头鬼无头鬼左摇右拐走过。
心里总是不太踏实,外面还在下雨,不过雨水已经小了不少。
我翻了个身,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刚才一系列的动作愣是耗了不少时间,现在已经23点15分了,手机屏幕上还有三条未读短信。
我打开短信界面,发短信来的是方晓。
第一条短信在22点45分,内容是“狗蛋,我刚看见你前男友上了三楼,我正跟着他。”
第二条短信在22点50分,内容是“狗蛋,你前男友在镜子前面不知道在干什么,应该不会是要招鬼吧?”
第三条短信在23点05分,内容是“狗蛋你前男友没事,就是手指被划伤了。”
23点05分,那不是我刚才醒来看过手机后不久吗,刚才怎么没有看见这些短信?看到最后一条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金月海怕是看见他爸妈的情况之后又起了作死的心想让镜子把他爸妈变回来。
这货果然到哪儿都是乱作死,上次只是侥幸,这回杨叶叶要看着小山楂,要是金月海也出事了谁来顾他。
真是个笨蛋。
不过横竖那面镜子总是不正常,只是我们现在还不明白这镜子的功能到底要怎么运作。
我翻了个身把手机握在左手的手心里,右手手背盖住自己的眼睛,手冰凉凉的盖着眼睛似乎能把这股冰凉渗透到我的脑袋里去。
后天就要上学了,明天就得离开这里,可我总觉得好像会有什么事发生,心里总是不踏实。
我发了一条短信给方晓,问情况是否ok,她回答简短的“ok”。
我扬了扬嘴角,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于是盖上被子倒头睡觉去了。
天塌下来也是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