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9日那一天,我趁着天没亮街上也没人活动跑去之前查到的那家省立医院,为了防止医院里的人认出我来,我特地穿了一件兜帽长衣。
省立医院因为收治了杨叶叶、方晓和尤塔三个可能感染病毒却还没有变异的病人而变得格外热闹,虽然新闻上没有点破这件事,但从医院将她们强制隔离等方面已经有许多记者猜出这件事了。
我刻意将兜帽拉了拉挡住自己的脸,然后绕过挤在门口的一群记者。
我站在医院大厅里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远远地看着贴在墙上的楼层分布图,生化隔离室在七楼,我又将帽子拉低了一些低着头走向旁边的电梯。
我进去的时候电梯里还是空无一人,可正当我准备按键时人却开始多了起来,我转过身子侧着对着那些突然间涌进来的医生护士和部分病人,一时间整个电梯里显得异常拥挤。
由于七楼以上都是生化研究的范围,如果我现在去按电梯按键的话必然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于是我只能呆在角落里尽可能不露出脸来,也不让电梯探头拍到我。
他们按的最高楼层是六楼的内科,而从六楼到七楼没有楼梯通道,也就是说只能通过电梯上七楼。于是等六楼的那几位出去,然后假意跟着他们再快速地按下七楼按键。
电梯到达七楼,七楼格外安静,一个电梯像是分割了两个世界,把安静都给了七楼以上,而喧闹全留在了七楼以下。
由于太过安静,我每走一步都格外小心翼翼,因为不知道她们三个的下落,所以我也不敢贸然冲进任何房间。
突然嘎吱一声,有一道门被缓缓打开,我下意识地想找个地方躲藏,但却发现这里除了每个紧闭的房门外几乎没有任何地方可以用于藏匿。
我心里突然闪过无数的理由,我试图寻找到一个,在被人发现的时候可以用上。
“公主。”
听到这个熟悉称呼的时候我愣了愣,但很快我就反应过来,于是放松了全身的警惕转过身,看着那个穿着一件略有些大的病号服的尤塔。
她看起来比昨天好了许多,起码她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不少,脸上也恢复了一些似有若无的笑容。
“你们没事吧?”我走到尤塔面前,又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了才开口问道。
尤塔摇摇头,说“还好有那个金月海趁着混乱把我们推出会场,我们只是轻微吸入了病毒,那些医生说暂时不会有什么事,但就是不肯放我们走。”
我叹了口气,淡淡道“你们身上的病毒虽然微量,但估计他们也不敢肯定你们身上病毒会不会产生同丧尸一样的威胁,所以才扣留你们不让你们离开。”
“那怎么办?”尤塔问道“这里的医生长得也不像能帮我们清除病毒的样子,他们只是来采集我们的血液拿去化验,但化验结果又不肯全部告诉我们。”
我闻言皱了皱眉,说“不肯把化验结果全部告诉你们的话应该有两种可能,要么他们就是真的在研制病毒血清,要么就是他们想提取你们血液里的病毒,然后进行研究。”
尤塔挑了挑眉,说“这两条可能性意思不一样吗?”
我摇摇头,回答说“不一样,如果只是研制血清,你们就有救了。但如果只是研究病毒,那你们就只是试验用的小白鼠,而且同时成为了两个国家的试验小白鼠。”
我看着尤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抿了抿嘴沉默着四处看了看。
尤塔随着我的目光也四处转了转,说“杨叶叶和方晓在715和717,研究室在这边走廊的尽头,再过二十分钟是夜值医生交换岗。”
我闻言忍不住笑了笑,看着她说“你怎么知道我想问什么。”
“我是见习先知,我当然知道。”她微微仰起头骄傲地笑道。“我还知道你要过来,所以我特地在这里等你的。”
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对她说“Goodjob!你去把杨叶叶和方晓带去研究室,我去找个人然后带你们离开。”
尤塔听见能离开时眼睛陡然发亮,猛地点点头,然后轻手轻脚跑到隔壁的715去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敛了笑容冷着脸向着研究室走去,那扇门的门锁是密码锁,我走到那扇门前稍作停留。然后右手握拳举起,然后狠狠砸在密码锁上,一时间我能听见自电子密码锁里传来的电流声。
我伸手将电子密码锁内两条线进行连接,又将原本被我砸坏的线缆交叉拧紧,等我拧紧最后两条线时,一旁的研究室门缓缓被打开。
我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研究室内正一手拿着血液样本,一手拿着滴管,身穿白大褂此刻正一脸呆滞看着我的研究员。他戴着一副方框眼镜,头发整整齐齐乖乖垂下,不长不短。
“你......你是......”
“你是医生吗?”
他说话支支吾吾的,于是未等他开口说完我就趁机打断了,我一边走一边等待着他的回答,等我走到他的身边附身看向他手里的血液样本时,他才慢悠悠给我回答了一句是的。
我勾了勾嘴角,看着他那副木头一样的脸,说“你会化验吗?”
他愣了愣,似乎仍然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看着他那副学医学傻的样子,我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吐槽,现在的医生都是这样了吗?祖国的未来居然要交给这样一群呆子!
他不确定地啊了一声,我皱着眉不耐烦地说“你到底会不会验?”
“会!”他重重地点了点,然后一对小眼睛转遛遛,说“请、请问,谁要验?”
我低下头看着他,从他的眼里我看见了我自己,我勾了勾笑容,阴冷冷地说“我验。”
被抽血,然后让呆子去化验,整个过程我都紧盯着那个呆子医生,弄得呆子医生紧张地差点把针给我扎歪。
“你、你神经不要绷那么紧,放松、放松一点。”他抬起头小眼睛瞥了我一眼,支支吾吾地说道。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神经一松,就得送命了。”我虽然面无表情,但却说得苦涩。
呆子医生看起来虽然呆而且慢半拍,但所幸是个专业的医生,他工作时动作很快,丝毫不像他的性格那样温吞。
他一手操控摆弄着手里的显微镜,另一手轻轻按着被放在镜头下的玻璃片。在呆子医生化验的过程中,尤塔带着杨叶叶和方晓来了,她们俩顶着巨大的黑眼圈一看就是没睡醒的样子。
“狗蛋!”方晓一眼看见我的时候立马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她直接跑过来扑向我,甚至跳起来双手双脚都缠在我身上,我废了好大的劲才把她从我身上扒下来。
我一面伸手用袖子抹了抹她脸上啪嗒啪嗒掉下来的眼泪,一面安慰道“不哭不哭,我在我在。”
被我这么一说,她哭得更起劲了,而她这么一哭直接导致了杨叶叶也开始哭,而且杨叶叶哭得比方晓还大声。一时间我、尤塔面面相觑,尤塔眼中带着求救的意味,而我则是担心会不会尤塔也跟着哭出来。
我正想安慰一下杨叶叶和方晓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呆子医生竟然停下手里的工作看向我们,而且面部表情比刚才更加呆滞。
“看什么看,化你的验!”
我翻了个白眼给他,硬生生把他给吓回去了。
于是,我又费了好大的力才同尤塔把杨叶叶和方晓劝住,在劝的过程中我都开始怀疑这两个人是不是真的吸入病毒了,怎么看起来还是那么活力无极限。
等她们俩真的止住眼泪时,恰巧呆子医生化验完我的血液样本,他说“你的血液里有两种病毒因子,本来这两种病毒因子都是具有高活性和烈性的病毒,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前一种病毒与后一种病毒相互作用竟然互相中和,以至于两种病毒的毒性得到抑制,所以最终才能平和地生存在你的体内。而且这两种病毒生成的一种新物质能加速你的新陈代谢和血液循环,同时也改变了你的部分基因,还有......”
“好了不用说了,你只要告诉我,我血液里的原始病毒是不是真的可以中和现在她们身上的病毒?”我指着她们三个,问道。
呆子医生顿了顿,面色有些为难。
“我不知道你们打算用她们的血液样本研究什么,但我告诉你,我最好的朋友们已经死在这场生化袭击事件中,我不会再让她们三个也因为这件事死去。”我一手搭在呆子医生的肩膀上,五指微微收紧,他的脸因为疼痛而慢慢扭曲,“如果你们想研究病毒,我的血让你们研究,但请你帮我救她们。”
呆子医生咬着牙扭着脸点点头,然后又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他的肩膀,于是我慢慢松了手。他右手抚着被我掐过的左肩膀,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我,又看着在我背后的三个女生。
他慢慢低下头,眼神闪烁了几下,然后慢慢站起来,一边走到柜子那边取出一些工具,一边小声说“那就先做血清好了,输血清比较保险。”
之后为了等血清完成,我们在那里愣是等了几个小时,期间有好几次过来换班的,结果都被呆子医生搪塞过去。我头一回觉得呆子医生撒起慌来也是脸不红气不喘,而且做起事来也不拖泥带水。
他正在操作离心机时,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瞪大了眼回过头一脸呆滞地看着我,我忍不住摇摇头,无奈地笑着说“你要是长得不呆,挺像我一个朋友的。”
他动了动小眼睛,咽了口口水,说“你要是不笑,真的很像强盗。”
妈的,你说谁强盗呢。
之后他分别给杨叶叶、方晓和尤塔注射了血清,由于天已经大亮,我们不能在这里呆太长的时间,呆子医生说巡视医生会在九点半左右查房,所以我们必须在九点半之前离开这里。
临走前,呆子医生把我用剩下的血液样本交到我手里,藏在方框眼镜后的小眼睛眨了眨,说“我们虽然的确想研究出这种病毒,但也不至于是到了不折手段的程度。血液样本你带走吧,血清留下就行了。”
我接过他手里的血液样本,点点头,说“你会是个好医生。”
他笑了笑,露出了一排大白牙,他说“我想也是。”
离开研究室,我们快步往电梯走去,却在走到电梯门口的一刹那听到电梯到达时的那一声叮,我们四个互相对视了几眼,只能就近躲入电梯旁边的一间房内。我快速关上房门,将我们四个与外面的人隔绝。
我听见外面传来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还有依稀的说话声,似乎是一个女人在和呆子医生说话。
突然,一件白大褂落在我的头顶上,我伸手把白大褂从我头上拿下来,转头就看到三个女生正一人拿着一件白大褂往身上套,我一时间忍不住想去夸她们机智,但现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先自顾自脱下兜帽外衣换上白大褂了。
整理好衣服后,我轻轻打开门,向着四周望了望。只见在刚才我遇到尤塔的地方,呆子医生正对着一个背对着我们穿着豹纹高跟鞋的女医生说什么。呆子医生在看见我们时愣了愣,那个女医生好像觉察到什么,于是打算回过头,可却被呆子医生拦住了。
然后,他居然还亲上去了!
我突然有一种被吓到的感觉,但很快我就平复了这种心情。我轻声跑到电梯旁按下电梯按钮,招呼着同样石化在原地的三个女生进电梯。刚才电梯到达时发出的声音惊动了那个女医生,当那个女医生又打算回头时,呆子医生再一次转过她的头,然后继续亲。
我看不下去这种缠缠绵绵的场面了,于是转身进入电梯,一手就按了一楼。
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想不到那货只是表面呆子,内心这么狂野!
穿着白大褂的我们被当成了平常的医生,我特意绕过依旧快被挤烂的医院正门,选择了偏门同她们离开。
这一场闹剧算是收了尾,对于三位病患的突然失踪医院方面并没有多说什么,直到事情过去的半个月后,杨叶叶她们才出面到医院再次做了检查,确定已经没有携带任何病毒后,整件事才算是真正的结束。
但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P.D.的生化试验还在继续,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仍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将自己的血液样本销毁后,又去实现当初对翠花的诺言,将翠花的尸骨从基地的木板下取出,然后送去火化后将她的尸骨撒入大海。
她从来都得不到自由,而现在,她终于可以比任何人都要自由了。
在市民街发生的生化袭击事件事后的第七天曾办过一个群众悼念会,但那时我们四个还不能露面,所以只能站在远处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那被白菊花包围的会场。
好像,自从我身体里的原始菌种和新病毒菌种中和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见过鬼。所以,就连所谓的头七,我也不曾看见过金月海和金月芳回来。
不过看不见也有看不见的好处,有些伤痛有些伤疤终归是要用时间才能抚平的。
那场事件的一个月后,一切都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安宁。这件事虽然是人们心中的一片阴暗,但终究会被时间所冲淡。杨叶叶和方晓也开始了正常的生活轨迹,而我也去了原公司办理了离职手续,然后开始了我一点一点捡回记忆的漫长之旅。
尤塔因为塔西亚的一条短信而不得不赶回法国,在机场送她离开时我把那条手链送给她,作为回礼她送了我一张塔罗牌。
她说这是她在H市买的,对她来说是很有纪念意义的一副牌。
等我想再说什么时候尤塔已经带着一阵银铃声远去,我翻开她给我的那一张塔罗牌,只见那牌上有一个大大的黄色太阳,太阳上还有一张清晰的人脸。人脸下方是一个赤身裸体的小孩拿着一面红色的旗帜跨坐在一匹白马之上,在他的身后还有一簇簇的盛开的向日葵。
卡片下方写着英文大字,THESUN。
我笑了笑,叹了口气,戴上墨镜,转过身慢慢走出机场。
有时候灾难的出现,不是为了提醒人类的弱小,它只是为了告诉我们,生命真正的意义是珍惜。
珍惜,远比生存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