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哪位又不是家园被毁、痛失亲朋的可怜人?这直至心扉的哀痛之泣就如性子极烈的传染病,迅速地唤醒人们心中那颗被死亡和恐惧所麻木的心灵,一时间哭声连成一片,悲痛之情似是已化作那满腔的泪水,满溢而下,绵绵不绝。
托莉雅也不能例外,一想到米莉那纯真的笑脸,一想到那至死都相拥在一起的情侣,泪水便夺眶而出。
为什么?!
书里的战争明明就不是这样的。
英勇的骑士一马当先,在战阵中挥洒血和汗,争夺着至高的荣耀,对敌人绝不仁慈,但却从不对弱者施暴。
他们都只不过是平民百姓啊,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们,到底为了什么要如此残忍地屠戮他们?
托莉雅虽然向往刀光剑影的游侠生活,但是却从小到大都没有只活在骑士那美好的描述当中,当她真正地踏入战争这个残酷的世界,现实和理想巨大的差异和碰撞,让她从云端堕下,深深地陷入了迷茫。
敌人那种嗜血如狂的眼神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她顿时感到脊背上一阵寒意略过,哭泣也骤然停止。
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像黑夜中的野兽一样,偷偷地露出自己的爪牙。
我会不会,有一天也变成和他们一样?!
那些诺德海军的兵士也全都是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但是为什么他们那种癫狂的模样甚至比妖魔还要恐怖?
“天啊,她是什么?”
“我明明砍中她了,怎么。。。。”
“恶魔也不过是这样了吧?”
诺德海军临时的惨叫突然再次重现在她耳边,那些被剑芒撕裂得支离破碎的躯体、如红雨般飘洒的血液、被燕返整齐剖开的拉多尔。。。。。。。血腥的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快速在她的脑海中翻过。
不——!我已经变得和他们一样了!
在他们的眼中,我也是和贪恋血肉野兽一样吧?
一念及此,一阵恶心的感觉直冲托莉雅的脑门,她连忙低下头好一阵干呕,至呕得喘不过气来,涕零满面才觉得稍稍舒服了一点。
父亲,哥哥,莉兹,我好想你们。
毕竟托莉雅还是个十八岁的女孩,身体和心理一旦受到打击和挫折,首先想到的,就是温暖而安全的家。
她多么想念家中那满是蔷薇的庭院、那满溢着葡萄香气的酒坊还有厨房老妈子捧着的刚出炉的玫瑰红豆馅饼。
想着想着,满怀的乡愁再次触动她的泪腺,那一刹那,她心中对父亲的恨像是被泪水所洗净,只剩下深深的思念。正当众人还沉浸在悲恸中时,一阵琴声从不远处悠悠而至。
几百人的哭声已经是大得出奇,就如一块漫天的幕布把四周牢牢罩住,但那一缕清脆琴音却如细锐尖刀轻易得划破幕布,又如初春晨风拂面,人们都不约而同地停下哭泣侧耳倾听。
那琴声袅袅飘荡,悠扬绵长但又夹杂着阵阵哀伤,大有乌云凝空,积郁难纾之感,那音调仿似紧扣众人心弦,一舒一颤,皆尽道心中悲苦。明明是悲曲,但众人却感觉这曲子像是把自己的心声尽数吐出,有种直抒心意的别样畅快。
曲过三停,有如浓云惨淡,山雨欲下还休,正当郁结深重之时,一声弦响如裂帛,琴声忽转急促,如暴雨倾盆而下,每隔数节即有一个重音噌然而起,如巨雷横空,节奏越弹越快,似是要将心中抑郁尽抒于怀。
众人顿觉心中一畅,似是淤积的河道霎时间被清空,滔滔河水一泻千里。
托莉雅也觉得心胸一阵舒展,不禁抬起头来四处寻找琴声的来源,四下回顾才发现一男子正坐在远处的大石上抚琴,粗布麻衣,头发散乱,十指皆戴着那奇异的戒指,正是之前出手相助的凯米拉,只是脸色较之当日苍白憔悴了不少。
只见他手腕一抖,曲风又转,由铿锵快意变作轻快爽朗,就如骤雨过后,和风舒畅,彩虹吐露,万物生机盎然。
此一曲几番轮转,那众人竟似痴了,不少还跟着曲调的节奏轻轻哼唱,一时间伤痛好似已经化于无形。
曲过三回,终有尽时,凯米拉手指顺势而下,滑出一个长长的尾音,结束了一段美妙的音乐。
人们许久许久才从余韵中醒来,虽然满地的尸骸还是让他们心生伤感,但是经此一曲,心中郁结大多打开,是以眼中悲恸的神色却之前少却了许多。
凯米拉放下竖琴,缓缓走向人们,用那略带沧桑的嗓音说道:“乡亲们,我们都失去了重要的人,或者是亲人或是朋友,但是我们只懂一味悲痛,已经离开的他们有于心何忍呢?”
“来吧,就让我们好好地送他们最后一程!”说着他便走到尸堆旁,抱起一具尸体轻轻地推入火堆:“走好,我的兄弟”。
“走好!我的兄弟!”人们纷纷走上前去,将尸体推入火堆焚化。
烟云逐渐涌起,浓浓如罩,但上升了一段距离以后就被风缓缓地吹散,彷如一个个离去的灵魂,最终消失在天际的尽头。
“走好!各位!”带着抽泣的声音,托莉雅喃喃地说着:“走好。。。。。。”
希瓦娜看着窗外那升起的烟云不禁心头一阵紧蹙,这样的情境勾起了那些噩梦般的记忆,她快速地耸了耸肩,试图摆脱这难受的感觉,然后慢慢地把视线转回到室内。
火盆里的柴火烧得正旺,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熊熊的烈火将高塔顶端的寒冷驱赶殆尽,甚至还生出几分懒洋洋的暖意。
三道人影被随着火光像鬼魅般摇曳不定,但是那三人却静静地默立在旁,好一会儿,较矮的那人终于忍不住问道:“佩雷尔大人呢?怎么那么久?”
另一个个子较高大语气平淡,但却有着说不出的威严:“安静,拉西!”
拉西听到罗森的责备只能把抱怨吞回肚子里,但另一人却噗地一声轻笑,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悦耳,但开口的时候却已是罗森的声音:“安静——罗森!”
然后又是一阵吃吃的笑,这时却又是转回那悦耳女声:“罗森大人,你这样一本正经不会有女孩子喜欢的哟。”
拉西不禁也笑了起来,但是刚笑几声就因为牵动伤痛而呻吟了一下。
“辛西娅,你就别捉弄罗森大人了,他会脸红的。”希瓦娜转过身来搭着那人肩头嗔道。火光流转,映得那女子如黑色瀑布下的一张俏脸上红彤彤地,一双细长眼睛神光满溢、顾盼流离,别有一番媚态。
正当希瓦娜和辛西娅二人互相逗乐的时候,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佩雷尔大步踏入室内,四人见其来到,不禁肃敛笑容,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佩雷尔径直走到尽头的主位上坐定,微微一笑道:“既然人齐了,那今日的会议就开始吧。”
希瓦娜诧道:“咦,凯米拉还没来呢。”
佩雷尔略微一顿,随即笑道:“他另有任务,此间事项无需参与。”
希瓦娜顿觉心中疑惑:今日不是要商议下一步的军事计划么?怎么会不关凯米拉的事呢?
她正要发问之时却听辛西娅鼓着嘴道:“他不来倒是更好,最讨厌他了,脏兮兮的还老是板着脸。”
佩雷尔哈哈一笑:“你还在为那次交手而生气吗?小气的女生可就一点都不可爱咯。”
辛西娅只是哼了一声,并没辩驳。
佩雷尔转向罗森问到:“罗森,你带回来的那东西,相关的试验进展如何?”
罗森依旧毫无任何的表情,苍白的嘴唇轻轻的颤动:“回佩雷尔大人,一切就绪,最后阶段的稳定性测试已经结束,但是实际使用效果却因为暂时没有适合的试用场地没有无法得知。”
佩雷尔兴趣满满,把脑袋靠着拳头上,深邃的眸子锁着罗森:“那你的意思是?”
“我想请求您允许将它投入到库林城堡的作战中试用!”罗森也抬起头满怀自信地直视佩雷尔。
谁料佩雷尔听后却是一阵开怀大笑:“好你个罗森,不亏是和神算希尔齐名的奇人,一早就预料到我派博尔巴和迪里刚去进攻库林城堡会受阻么?”
罗森淡淡地说:“希尔为人谨慎,宁失片子,不落全局,所以绝对会重兵把守库林和皇都,如果只是交给那两个墙头草去,恐怕无法攻克。”
佩雷尔鼓掌赞同:“分析得很好,不过呢,罗森。那样东西还是留着吧,它还有更重要的用处。虽然博尔巴和迪里刚已经被旧主子砍了脑袋,但是库林城堡是阻不住我们的脚步的?”
拉西不解地问:“大将都死了,不是早就溃不成军了么?”
佩雷尔顿了一顿,看似轻描淡写地道:“因为那个人从南海的蛮荒之地回来了。”
拉西一下子没有明白过来,挠了挠头:“哪个人啊?”
“斯瓦迪亚之剑是一个传说,但是在他之前,还有一个更为恐怖的传说。”佩雷尔似笑非笑,提点道。
“难道——是那个人?那个被六国共同放逐出大陆的斯瓦迪亚疯子!”希瓦娜不禁惊呼。
一旁的辛西娅也不禁皱眉:“万里人屠——”
这个绰号仿佛拥有强大的魔力,即便心似止水如罗森,也不禁感到脊背一凉。
佩雷尔抚掌一笑,用着最平淡的方式宣告着这爆炸性的消息:“没错!他回来了!而库林城堡的那群猪猡就是他用来开封的磨刀石!”
“达尔内·埃佛瑞蒙德!将会成为我们最锋利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