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趁着这时机,迅速清点了一下伤亡,本来就已经折损三人,派出去二十五人的队伍,这一下子又多了七八人的伤亡,轻伤二十多个。对方则留下了至少四十具尸体。
为首的诺德大汉皱起了眉毛,总共二百人,折损四十人,这损失虽然在可接受的范围内,但却是第一次接触造成的,这使他有些心疼。他绕着圆阵骑了一圈,似乎想找出一个有效的破绽。但可惜的是,当对面一撤下去,我们就再度整理了队形,收缩了圆阵的范围。现在的圆阵依旧是极为密集的阵型。
诺德大汉皱着眉毛下令,六十个骑兵,集中一点,再冲一次,另外一百人下马,转为步兵,分为两队进行牵制。
不得不佩服这家伙的决断能力,若是我处在他的位置上,也只能采取这样的办法。面对坚固的圆阵,四面出击只会是分散力量,唯有将高冲击力的骑兵集中使用,并发挥诺德人强大的步战能力,在骑兵冲击点附近进行牵制,尽可能把骑兵要面对的抵抗力量削弱到最低。我看见对方一大半人下了马,迅速列成两个步兵方阵,不由得点点头。不愧是诺德人,即便是骑兵转步兵进攻,依旧是井井有条。
但场上情况已经很严峻了,不是为对方喝彩的时候。我跟着也调整了阵型,圆阵扁平状收缩为半圆形,直径线面对对方的冲击面,摆出枪阵居中,长刀列左右的惯用阵型,同时对背后的圆形战线也进行了压缩强化,做好准备面对对方的第二轮冲锋。
我已经下定了决心,既然对方下了马,就在这一回合重创,甚至歼灭对方,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双方战线逐渐接近,骑兵绕过了面前的车阵,开始加速了。虽然这么短的距离无法把速度提起来,但小跑着的马群还是一头撞进了我的枪阵里,马匹本身强劲的力量差点把枪阵撞穿。与此同时,两个方阵的诺德步兵也开始从左右呈钳形包抄过来。
马群的冲击还在继续,队伍后半截的骑士无法穿过中心的撞击点,于是向左右两边看起来很稀疏的长刀阵线扩展,马上的骑士挥舞着双手战斧,发出嗬哟哟的怪叫。
我没有惊慌,从撞击发生,马队没有撞穿阵线中心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我拥有了发言权。
喧嚣中,一个尖锐而高亢的声音响起,那只是一个很简单的“一”字。但这一声一发出来,整条战线就像一个蛰伏的上古猛兽,突然间醒了过来。
长刀如雪,长枪林立。
阔刃刀斩断肢体的声音、枪头刺进身躯的声音、受伤者垂死前的惨叫,在这一瞬间几乎同时响了起来,在那个诺德首领还没反应过来的一瞬间,至少有二十个诺德骑士倒在了弟兄们的脚前。
那个“二”字很快很自然的就跟着带了出来,方阵长枪越过前排整齐的短柄枪战线,刺穿对方第二排骑士的胸口和喉咙,第二排的长刀也滚动起来,雪亮的刀光拉出一条条鲜艳的腥红血色。
那个诺德首领终于反应过来了,他几乎是咆哮着吼道:“骑兵退后,步兵还不给我统统压上?”
但是这条命令在仓皇的骑兵队中引发了更大的混乱,有人没听清没看清,还在继续往前挤,有人已经拨转马头,却和后面赶上来的同伴撞成一团。失去主人、受惊逃窜的马匹掉头逃开,却撞进了飞快跑来的步兵方阵中,又有许多人被撞倒,挤作一团。
我一挥手,原本一条直线的杀戮面忽然从两翼包抄了上去。长刀手们脱离了与后方枪手的联系,把长刀舞成一团白冷冷的刀光,和中心枪阵的弟兄们一起,完成了一个漂亮的三面包抄。
诺德人机动力量全失!
这个时候,后方形成圆形防御圈的枪手们获得了自由,他们成为这条已经成为弧形战线的第二排,踩着整齐的口令向对方逼过去。
乱成一堆的诺德步兵们刚刚爬起来,就发现雪亮的长刀已经砍到了他们面前,在长刀与长刀的间隙间,还有一个不断向前压过来的,浑身是刺的微型枪阵。一愣神间,又有十来个诺的步兵被斩杀。
剩下的步兵下意识抱成一团,与三面压过来的对手作战,却让局面僵持住了。长刀手整齐的砍伐节奏和满身血迹遮住了他们的视线,当他们反应过来不对头时,另一个小型枪阵已经从长刀手的背后,他们的两翼绕了过去,在他们的正后方形成了。
这回是包了饺子了。我先前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在前后被枪阵堵住,左右有长刀手收割的包围圈里,即使是最骁勇善战的诺德步兵,灭亡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对面的诺德首领只不过是一个愣神的时间里,手下就被包了饺子,看起来,就算能逃出来,活着的也不会太多。他的眼睛立刻就红了,一抬头,就和我的眼睛对上了。
几乎是千分之一秒的瞬间,我就感觉到了他的想法,一股冷气从背后窜上来。我看着他一脚跟磕在马肚子上,受惊的劣马定定朝我冲了过来,他手中的双手战斧早已抡圆,我下意识觉得它会在力量蓄积到巅峰的时刻,毫厘不差地敲碎我的脑袋。
我虽然是掌控全局的统帅,但仍不能改变我作为吟游诗人,手无缚鸡之力的事实。
就在这一刻,我的余光忽然看到一个人,一刀斩落一个诺德步兵的头颅,劈手抢过他手里的单手斧,接着一个扭身投掷了过来。单手斧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没入那个已经扑到我面前的诺德首领的背后。诺德首领的眼睛立刻睁圆了,瞳孔在迅速放大。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一军用锄,锄断了他的脖子。当他的尸体跌落马下,我看到那把单手斧的斧头已经全部没入了他的身体里,可见这一掷之力多么威猛。
我再在人群中寻找刚才助我一斧之力的人,赫然竟是几十分钟前还被萨菲罗斯一拳打破鼻子的亚瑟斯。他此刻正挥舞着长刀,踩着整齐的节奏收割诺德人的性命,丝毫没有一丝曾出手救人的迹象。
战局已定,我已不需要再指挥什么,脑子里开始想亚瑟斯,这个家伙先前对战萨菲罗斯的时候肯定只是演戏,那么我的话他早就听懂了,甚至说早就猜到了,那么,这个人的头脑也不容小视,绝对不只是他表现出的肌肉男的程度。提克奥迪斯安排这样一个智勇双全的家伙进来,到底存的是什么心?只是插根“钉子”?不会那么简单。剩下的战斗几乎是一边倒,没费什么事情就结束了,被血肉染得模糊的雪地上,剩下四十多个人人带伤的诺德战士,双手把武器捧过头顶,乖乖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一仗好歹是打胜了。
“俘虏怎么处理?”莫洛多夫喘着粗气问我,他的胳膊上有处擦伤,但无大碍。
我说:“没时间做别的事情了,收好他们的武器,带上伤亡的弟兄们,我们赶快撤!”
莫洛多夫应了一声,转身去办了。我站在山顶上,这是整个战场的制高点,从这个位置上看去,能够清晰鸟瞰全局。诺德人付出了一百六十人的代价,还是没能奈何我们,反而被我们一举逆袭成功。但我们也损失了至少三十人,剩下的弟兄们人人带伤。看着跟我一起出来的兄弟,几天之内就损失了一半,我不由得心中有些戚戚。
说实在的,我有那么一刻钟想要把所有的俘虏全部杀掉,寒冷、鲜血、诺德人,这一切都勾起了我许多不好的回忆,但终究还是下不去手。莫洛多夫带人收走了他们的武器和钱袋,牵走了他们的马。虽然他们的马很劣,甚至比不上斯瓦迪亚许多小贩的驮马,但好歹也能给我们省点体力。
不到一刻钟,莫洛多夫已经搞定一切,我们一人四马,朝冬面迅速离开了现场。
朝东奔出一个小时之后,我让大家把马全都往南赶。我们继续向东走了一个小时,来到一个叫卢伦斯的小村庄。因为大雪,出入村庄的足迹很快就被掩埋了起来。
卢伦斯原本是个规模不小的村庄,因为毗邻诺德王国,常常会有一些散兵游勇前来骚扰,久而久之,这座原本人气挺旺的村庄就这么衰弱下去。我们进入卢伦斯时,就看见至少有一半的房屋还在冒着青烟,另一些稍完好的屋子立刻灭了灯,隐隐约约有些人影从里面向外窥视。
这是遭多了贼的天然反应。我早有准备,让莫洛多夫从钱袋里取出两千个第纳尔,每家里头塞进一百第纳尔。钱虽然不多,但旨在将我们和那些游寇区分开来。果然,钱塞进去没过多久,就有一家房子亮起了灯,从里面走出来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头子,看服色,像是村长一类的人物。
老头子戴着滑稽的破旧礼帽,走到我面前,行了个深深的礼,然后犹豫住了,似乎不知道怎么称呼我好。叫大王,对方又不像土匪;叫长官,偏偏又穿得破破烂烂。
我笑着扶起老村长,说:“老人家你不用紧张,我们不是土匪,也不是官兵,我们是一帮虔诚的朝圣者,我们都有一个共同而美好的理想,就是建设一个平等富足的新世界,我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和你们一样,没有什么高下之分。只要是天底下的穷人,就都是我们的兄弟姐妹。”
老村长明显有些糊涂了,他看着我,听我传了半天教,最终还是可耻地喊了一声“大王。”
他说:“大王,我们卢伦斯前几天刚有一批好汉来过了,牵走了三头牛,两筐子小麦,现在我们自己吃的东西都不够了,实在没法子接待各位大王啊。”
我知道前面讲的那些都对牛弹琴了,不由有些气馁。我说:“老村长,你误会了,我们没别的意思,我们只是路过这里,雪太大了,想在这里休息一下而已。”
村长疑惑地看着我,忽然恍然,脸上交织着耻辱和愤怒,但最后还是忍下了,恭恭敬敬道:“大王,真是不巧,村里的年轻姑娘都回娘家去了,现在留下的只有几个老太太,恐怕不能服侍各位大王了……”
我一头黑线,这老家伙想哪去了。我说:“我们真的只是想找个地方住一晚上,躲躲风雪,没有别的意思,我们又不是强盗山贼!”
村长有些胆战心惊,头都不敢抬。我没办法,又塞了一百个第纳尔在他手上,心里在滴血,这回可是亏大了,要不是怕诺德人追上来,早就随便找个佣兵旅馆住了,稍微挤一挤,花费怎么也不会超过两百个第纳尔。
我把第纳尔塞进村长的口袋,笑道:“老人家不用紧张,我们真的只是过路的,不巧遇上了风雪和山贼,在你这里躲一躲,要是有陌生人问起,你就说没看到我们,或者随便指个方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