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她走远几步,躬身低头问她道:“有鬼?飞雪山庄习武修道,庄内怎么会有鬼?”
小环忽然一阵警觉,然后哀求道:“只……只是大家都传说而已,苏少公子你就别去了,听我的,绕开从一旁走好吗?”
我安抚她道:“小环姑娘,别怕别怕,这样吧,我自己过去,你在这里别乱走,等着我就行,有什么事你只要大声呼喊,我马上就过来,好吗?”
小环见我不强求于她,赶忙点点头。
这所谓闹鬼的仓库自然就是那晚事发的仓库了,我之所以要沿着围墙走,当然不是看什么布局,测量距离来推算飞雪山庄占地大小只是其中之一,其二自然就是要找到这事发的仓库了。白正杰说他当晚出门便见到白正豪的人围上来,自己“舞出几层剑花”,然后便“一跃上了房檐”然后便“提起真气逃出了飞雪山庄”,所以这间事发的仓库自然就在围墙附近了。而时候白正豪自然不希望有其他人来这间仓库,以免发现自己当晚不慎遗留的痕迹,而事发后庄内自然会有风言风语,所以我带小环这小姑娘和我同行,走到了这里,她自然会有所顾及。
黎一牛这人太笨,他当时虽然近在咫尺,可是以黎一牛这样的家伙,那个复杂的夜晚会有太多的东西他看不到,说不出。至于白正杰,在那样的情况下,当然也不可能仔细观察四周的环境,所以我必须亲自到这事发的仓库来看一看,希望能够找到一些他们二人没有发现的蛛丝马迹来解答我心中对这整件事的各种疑问。
我放慢速度,一步一步缓缓走近这间深藏秘密的仓库,仔仔细细的认真观察起来。
和飞雪山庄其它的仓库一样,这仓库砖墙铁窗,红色瓦顶,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我抬眼向远处望去,心中估算了下,这仓库大概七八米高。
四面各有几个铁制的窗户,有高有低,想来里面应当放置的是些粮食、布匹之类的生活用品,所以用这铁窗透气通风。这仓库的窗户低的大概一人高,高的则快要贴近屋顶。
我随意找个窗户向内望去,见里面虽然并未点灯,依靠高处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也能大致看清里面的情况。
木箱和布袋在仓库里整齐的堆砌成一个一个的方块,中间有序的留出过道。整间仓库几乎装满,只有进门后的一块地面空着,用来方便收货取货。
当时白正杰他们打斗的地方应该就在这片空着的地方。我围着仓库绕了一圈,发现只有四个窗户是可相对较清楚的看见那里的。
其中有两个在仓库两侧,另两个在仓库大门正对的仓库背面。而仓库两侧的那两个窗户离仓库拐角很近,只要三五步便能探出头去看见大门口,所以这两个窗户定然不是黎一牛用来目睹事情经过时所用的。
我来到仓库背面,这两个窗户才是黎一牛当时偷看的位置,我向前朝里面望去,发现这两个位置几乎一样,只能从仓库内堆放的货物留出的过道中看到大约两人并肩站立的宽度。
我又反复尝试了几次,发现仅仅依靠这两个窗户给出的视野,即使当时黎一牛像我此刻一样来回换着往里面看,也无法看全,因为角度不够,只能看见那片不小的空地的七成左右。而且这个距离,又是夜晚,即使当天晚上天气晴朗,高处窗户透漏进来的光线也很有限,就算仓库里当时点着灯,也很难看清仓库里人的表情。所以,一定有很多事情是黎一牛无法看到的。
我又向前踱步而去,丈量了下仓库大小。“长一百七十七步,宽九十四步。”我低声默念道。
虽然之前已经有想过这仓库不小,可是仔细丈量之后,还是很惊讶,这个距离比我想象的要几乎大了一倍。黎一牛的速度本来就不快,这么大的仓库,从正后方跑到前门拐角处花的时间一定不短,更何况他胆子也不大,即使是急于想救林雪心,也不可能全力奔跑。他害怕惊动屋里“大开杀戒”的白正杰,一定会小心翼翼的移动,所以花费的时间会更长。
因此,这个从最初就困扰我的问题就更加难以解释了:林雪心为什么要在事发地点门外待这么长时间而不走呢?到底有什么事情会让她不顾生死而留在门外不走呢?担心白正豪?他们两人是情侣关系,关心白正豪很正常,可是白正豪武功这么高,林雪心不可能会因为担心他而不顾个人安危而不走的。
而且无论白正杰还是黎一牛,在他们两人的讲述中,都有一件事是本应该会有,但是他们两人都没提的事情。这件事也是使我更加好奇的一点。所以一定还有什么是我没有发现的。
我又走到仓库的正门前,灰色的大铁门上是一条粗大的铁链锁。我走上去晃了晃被铁链锁住的大门,忽然发现如果足够用力的话,是可以将门打开一条缝隙的,如果多调整几下,基本可以看全进门前的空地。
所以我一边调整两扇大门的角度,一边努力的向里面看去。仓库里面的空地果然看上去空无一物,应该是早已被白正豪派人刻意打扫过了。
我忽然留意到,空地上有一部分地面很奇怪,这片奇怪的地面大概两米左右长,一米半左右宽,形状很不规则。虽然因为事发至今已经有几天了,而且库门紧锁没人进来过,地面已经落了一层不算太厚的的灰尘,可是只有这块地方,只要仔细认真观察,就会发现它的灰尘比其它地方明显还要更薄上一些。
看痕迹的大小,除了有钥匙的人开门进去,想从门外均匀的制造出那样一个痕迹,恐怕也是不可能的。而且那片灰尘更薄的痕迹离大门口相对较远,四周的灰尘很多,如果有人是开门进来制造的这片痕迹,那四周是一定会留下脚印的。难道是事发后又有人从那个位置上移走了什么东西?是白正豪?如果是白正豪,那移走的又究竟是什么东西呢?如果不是白正豪移走了东西,那这个奇怪的痕迹是怎么留下的呢?
我暗自在心中记下这个让我不解的问题后,又开始仔细观察起空地附近的货物。
空地四周堆放的是木质的大箱子,堆起来有两三人那么高,堆放的很是整齐。最靠近空地的地方有四个角落分别空余出了四个位置,只堆了大概一人高,看上去应该是刻意而为,想来应该是为了摆放蜡烛灯具的。所以当晚这里应该是有灯的,至于有没有点亮,现在还不太好判断。
但是我推断多半被点亮了的,一来按照白正杰所说,白正豪当时正要非礼林雪心。一个男人想要通过暴力得到心爱的女子,自然不会甘愿黑灯瞎火闷头做完了了事。更何况林雪心那么漂亮,当时又昏迷不醒,白正豪多半会仔细观察一番,然后再慢慢“享用”吧?而且如果这里没有点灯,只靠窗外照进来的月光,黎一牛在仓库后的距离是很难看清“尸体的身份是白正义”、“白正杰掷出的是凳子”以及“白正豪只守不攻”这三件事的,当然,如果没有点灯,白正杰也很难在那样的情况下看清尸体的身份,所以我的推断多半应该是没错的。
断定当时仓库里点着灯火后,我脑袋里忽然闪过到了一个更奇怪的问题:
点着灯说明白正豪当时应该不是仓促行事时间紧迫,因为扔尸体、摆放昏迷的白正杰、强暴林雪心,这三件事都并不是一定要有足够的光线才能做的,他还是点亮仓库里的灯后再一步一步行动,说明他胸有成足并不匆忙。既然如此,为什么会这间当晚本应在白正豪的计划中静寂无声的仓库,竟然会频频出现意外?白正杰为什么提前醒来?林雪心为什么也会早于白正豪计算的时间恢复意识?如果白正豪精心策划仔细计算过弑兄夺权嫁祸白正杰的计划的话,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低级错误啊!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是白正杰和黎一牛都不知道,我也无法推测出来的。
我忽然有一种奇怪的直觉,飞雪山庄这桩扑朔迷离的杀人迷局背后,一定隐藏了一个更深更出人意料的谜底。我竟莫名的兴奋起来,一步一步靠近谜团,再抽丝剥茧逐步深入,最后得到一个让人万万想不到的结局,这种感觉只是想想,便让人热血沸腾。
我正陷入自己思维的困局中,突然听见一声短促急切的尖叫声从远处传来,声音只是一个瞬间便立刻消失,我脑中第一个反应就是:小环被人袭击,然后被击倒或者捂住了嘴。
“小环!?”我赶忙提气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疾步而去,很快便越过仓库拐角,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黑衣蒙面的家伙右手环扣小环喉咙,左手中拿着一柄寻常短剑。小环倒在他怀中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看样子应该是被迷药迷倒或者被从后面打晕了过去。
我上前一步,问道:“有话好说,你先把小环姑娘放在一旁。”黑衣人一把将小环推倒在地,然后竟大踏步的向我径直走来,我一愣,赶忙后退两步,顺手从腰间抽出贴身的精铁匕首喝道:“别过来,你到底是何人?”
那黑衣人竟真的停下脚步,用刻意压低的声音忽然一字一句的问道:“你、不、是、金、陵、苏、家、的、人。”他努力挤着嗓子说话,似乎并不想让我认出他的声音。
我心中猛然一惊,这人到底是谁?他怎么知道此事?不过我马上明白过来,一定是我刚才见他突然向我来势汹汹的走过来,惊慌失措之余随手拿出这把精铁匕首出卖了自己。(苏家不知道有没有人是用这玩意儿做武器的?)我暗自骂自己白痴。
我不知此人底细,虽听他一语道破我的伪装,但不愿自己先乱了阵脚,仍是警备的盯着他,不承认也不否认。
黑衣人好像也没有要跟我一问一答的意思,继续用怪异的声音和一字一顿的语调低吼着说道:“不、管、你、是、谁!赶、紧、滚、出、飞、雪、山、庄!这、庄、内、的、浑、水!你、趟、不、起!”言语中一副下达命令的口气。
这黑衣人恐怕对这里发生的一切比我知道的要多的多,他让我“赶紧滚出飞雪山庄”足以说明他没打算对我动手,只是想我离开,我自然不会放过这送上门的深入了解此事的机会,收起精铁匕首上前一步分足立定身形,扬声道:“这位兄台,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话音刚落,这黑衣人好像忽然情绪爆烈起来,两手握紧那柄短剑,浑身一阵癫狂的颤抖,随即大喝一声:“啊!!!!!!!”跟着这黑衣人将短剑高高举过头顶,短剑上缠绕一丝一丝蓝黑交错的奇怪光芒,旋即狠狠一剑直劈下来。
我见这黑衣人样子疯癫狂乱,招式势大力沉威力巨大,急忙向旁边闪去,一道夹杂着刺骨寒风的冰冷剑气由上至下飞速迎面而来,狼狈之余总算勉强避过这气势惊人的一剑。剑气余劲不减,直飞出几十米外才在空中猛然一震,消失的无影无踪。剑气划开了一切,甚至劈开了无形的空气,竟让离剑气近在咫尺的我窒息了一瞬间,撕扯出的劲风分两旁荡开,屋顶上的雪花卷起一朵张扬的波浪,从十米高空起舞后散落而下,轻盈的好似千百朵晶莹的白色梅花撒下,讶异之余第一个念头竟是这剑招怎的如此惊艳绝伦。
虽然在那些无名的杂书中听说过那些神乎其技的剑客能以剑气伤人;也在组织任务单上见过名字起的无比夸张的剑谱;还听了白正杰以“白玉凝魂诀”瞬间冰封林雪心这样神奇剑法。可当这远超常人理解的一剑真真切切从我身边飞驰电掣的斩过,我此刻才对义父所说的那些关于修道成仙的奇人刀劈山岳,剑断江河的神迹深信不疑。尽管大敌当前,我心底最深处却只剩下一个声音在呐喊在奔腾狂啸:
“我一定要得到修为金丹!我一定要化羽成仙!”
耳边又响起黑衣人怪异的声音:“多、管、闲、事!必、死、无、疑!”我以为他又要动手,吓的赶忙起身戒备。却见这黑衣人双臂一震,脚尖一点,紧贴地面倒飞出去,一直飘至围墙边上,翻身在围墙轻轻一点,几个起落,身影就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山之中。
我赶忙收起精铁匕首,向小环跑去。
手指放在她鼻尖试了试鼻息,呼吸均匀,才放下心来。托起小环的头靠在我身上,在她人中掐了几下,又用手背轻轻拍打她的额头,再随手抓起一小把雪,捏成个小小的冰块,在她鼻梁上来来回回滑动几下,才见她缓缓清醒过来。
我关切的问小环道:“怎么样?没事吧?那人没有伤着你吧?”小环先是感激的冲我屈膝行礼道:“没有,小环没受伤,有劳苏少公子费心了。”然后又结结巴巴的低头道:“那……那黑衣人从天而降,一只大手迎面向我抓来,一下便扣住我的喉咙。小……小环刚抓住他的手想要挣扎大叫,便……便被他不知用什么方法给弄的昏了过去。”
我见她还未完全从刚才的惊吓之中回过神来,便也不好多问,只好将她搀扶起来,问道:“能走吗?我先扶你回去休息一下吧。”小环应了一声,便由我搀扶着向心雅别院走去。
小环在路上还不忘抱怨自己道:“哎,都怪小环临阵对敌毫无经验,不然绝然不会这么快就被制服的!”我安慰式的笑笑,只当她好面子嘴硬罢了。可小环见我表现的太过敷衍,却不依不饶用她那大而明净的眼眸直视我道:“苏少公子你别笑啊,我是说真的。小环也会些功夫呢,飞雪山庄里,跟小环差不多年纪的,没人是我的对手!”
我知她性子倔强,又见她说的认真,心知太过敷衍她多半会继续纠缠,便装作一副惊讶的样子,问她道:“这么厉害?”她见我被她勾起好奇心,得意的道:“那当然啦,就连白少爷和三少爷他们都夸我有习武的天赋呢!”
我听他提起白正豪,心中一凛,不过很快又明白,多半是白正豪兄弟二人见小环乖巧可爱,又天真纯朴,哄她开心罢了。便也哄她道:“那小环可真是高手了,下次再遇见这黑衣人,咱们两人夹击,能将他生擒也说不定呢。”
小环反倒认真的纠正我道:“那恐怕还做不到,但是小环一定不会只是才抓着他伸过来的手就被他弄晕的。”我认真的对她微笑点头,见她好像下定决心般的也用力点了点头。这才继续扶着她在逐渐变的刺眼的阳光下,走回心雅别院。
一路上怕小环害羞,我虽两手搀着她靠在我怀中,却始终不敢低头看她,眼见心雅别院就在眼前了,才低头对她道:“小环我扶你先在这里休息?”小环还未答话,我却忽然惊道:“小环你受伤了?头上怎会有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