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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伤口(1 / 1)

白正豪看上去好像焦急不堪,速度很快,但又明显不可能是他这样的高手全力施展轻功的速度,这是为何?我见他明显是向我脚下的自己别院而来,虽然略有害怕,但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我低下身去,迅速从房顶上掀开两块红瓦,然后全身紧紧贴在屋顶上,不敢有丝毫动弹。

白正豪一进别院,立刻又是猛一加速,闪身进门的同时已身体微转,手中扇起两道劲风,顺势将房门牢牢关上,门闩也被房门撞击的力度猛的震下,重重的砸下,将房门紧闭。这力道用的明显过大,白正豪的心情明显十分不好。

完成了这情绪化十足的进门动作后,白正豪突然咬着牙浑身颤抖起来,口中发出阵阵躁动无比的低沉咆哮!双拳紧握,时而低头怒吼,时而仰天无声长啸。

我从房顶上看着他的样子,竟感觉好像有一头猛兽要从他体内怒号而出的样子,心情也不由得变的压抑无比。

只听白正豪仰头喊出沉重的一声:“啊~~!!”将腰间那把银柄灰鞘的青冈银龙剑猛的扔在一边,然后开始疯狂的撕扯自己的上衣。他手上力道极大,抛开那白色皮质披风后,竟一把一把将身上的雪白劲装撕的支离破碎,一小块一小块的洒落在地上。

直到他身上原本光鲜富贵的那一袭白衣变的破烂不堪衣不蔽体,只剩下两条臂膀上紧紧缠绕的着的练武用的白色纱布,才终于又停了下来。白正豪双膝跪倒在地,口中密密麻麻的快速念着什么东西,可两只手依旧颤抖不已的紧紧握住,不像是消除了痛苦,倒更像是在无可奈何的迎接下一次疯狂的爆发。

我果然没有猜错!白正豪的药早在白正义死之前恐怕就已经断了有些日子了,他根本早已被罂冥草兰花的毒性噬身,只是一直在用这种暴力的方法发泄内心无法控制的汹涌狂躁的痛苦罢了。可是根据李老怪的描述,那罂冥草兰花的毒就算是白正豪,也不可能只靠撕撕衣服就能强行克制住吧?!

想到这里,我不禁猛然一惊!他还要做更疯狂的事!!

!!!

果然,只痛苦的抑制了那提情燥心、毒骨害神的邪药片刻,白正豪又迎来了新一轮的痛苦。他开始疯狂的在身上抓挠,十指过处,血痕遍布整个上半身。样子更是极尽癫狂,目眦尽裂。

我这才看见,白正杰身上早已是抓痕累累,几乎连块巴掌大的完整皮肉在他身上也已是遍寻不见了!

我心中早已经想要将目光移开,可是却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死死按住我的头,掰开我的眼,让我无法控制的紧紧盯着眼前这已经快要被自己抓成血人的白正豪;这我曾在心中无数次假想他持剑相向,甚至将我刺死当场的白正豪;这个弑兄夺权、残忍杀害黎一牛的畜牲白正豪!

可此时,他正精神恍惚,孱弱的手已快要无法举起,还在用尽最后的力气想要抓开胸口的皮肉,阻止那早已侵入骨髓、痛彻心扉的猛兽。可一切都是如此的徒劳,这晌午还绒帽白衣,披风挂剑神态傲然的飞雪山庄白二公子,已蜷缩在地上,和身边撕碎的衣物和鲜血混杂在一起。血腥味在空气中渐渐愈发浓稠,白正豪时不时的一阵一阵激烈或微小的抽搐。

昏死过去了?虽然心中不忍,可是我知道,这罂冥草兰花的毒性不可能仅仅如此,那白正豪到底是如何在失去了毒药的情况下控制毒性的呢?难道他只通过自残便能抵抗这种传说中的邪毒?这实在是太过不可思议。可我突然看见他那双臂上缠绕的白色纱布,已经开始渗透出些许的鲜红色!

只过了片刻,白正豪便从昏厥中转醒,迎接他的是更加无法抵抗的痛苦与折磨,我已经不敢想象他接下来会用多么凶残的手法对待自己那惨不忍睹的身体了。

白正豪的口水、眼泪和鼻涕已经不自觉的从脸上涌出,他用颤巍巍的手一圈一圈解开手臂上缠绕的白色纱布,露出的胳膊上,是触目惊心的一道道狭长的剑痕,向外翻卷的血肉,新旧伤口层层叠叠。我看着他那犹如爬满了蚯蚓还荫着鲜血的手臂,不由得胃里一阵泛酸,险些吐了出来。

只见他勉强的爬向刚才进门便丢在一旁的青冈银龙剑,再将那木制银线的宝剑拿起,用剑尖狠狠的在布满疮痍的手臂上划下几乎深可见骨的一剑,鲜血顺着手臂上的旧伤沟壑恣意的留下。

如此场景,让我心中都不禁一阵疼痛,好像划在自己身上一般。可再看那浑身是血的飞雪山庄白二少爷,嘴角微微向上一扬,竟带出一抹浅浅的笑。

这一笑,好像带着些躁动;带着些不安、带着些满足、带着些无奈、带着些悲凉、带着些痛楚;又好像是在自嘲、或者是欣慰?又有些疯狂和些许的诡异,就这样可能永远无法忘却的深深印在了我脑海最深处,我从没想过一个人的笑容会能够蕴藏这么多的情感和心情。

事情远远没有完结,白正豪渐渐笑的越加疯狂起来,仿佛那流着鲜红滚烫血液的手臂跟他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他只顾着刺下、划开……刺下、划开……刺下、划开……不停的重复、重复。

换成另一只手重复……换成大腿重复……不消片刻,白正豪又一次昏死过去。

我心中一种奇怪的感觉波动不已,说不清是怎样的心情。是惊恐于罂冥草兰花的毒性之阴狠?还是感叹于白正豪那颗孤傲高忍的哪怕一刀刀划的自己血肉模糊也不愿让人看见自己不堪的样子的决绝的心?又或是痛恨于那个将如此灭绝人性的毒药下在白正豪房里的禽兽?

我甚至在心中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去想这罂冥草兰花的毒如果在我自己身上如此猛烈的发作,我究竟会如何?是撕心裂肺的嚎叫,还是像白正豪这样一刀一刀的把那骨子里奔腾而出的彻骨之痛转移到身上其他地方?可能我会没出息的选择死了算了吧?

看着白正豪昏死过去,我开始思考起那个灭绝人性的凶手究竟是谁?白正豪目前做过的事到底有什么是被这样的阴毒手段要挟才做的呢?好像除了杀白正义,意图强暴林雪心,嫁祸白正杰这样的事,没有什么我知道的更不符合常理的了。

我不由得更加怀疑白正义了,这个老好人大哥在白正杰、黎一牛、梁姐他们口中都是只有兢兢业业没有分毫自我欲望的人。我不相信有这样的人!如果真的是他,我之前关于白正义的潜在怀疑,可能也变成了事实:白正义可能根本没死!

罂冥草兰花的毒性远比我能想象的极限还要更狠!白正豪一声哀嚎,竟然又醒了过来。

我的第一个想法是:他不会自杀吧?可是这个想法马上被我自己否决了,从看身上的伤便可以看出来,他像今日这样的自残身体肯定不止一次了,他都能熬过去,说明他还有其它办法。

我这么一想,不但没有放心,反而更加害怕起来:他还有更血腥的自残方式?

白正豪强行拖着鲜血淋漓的身子,缓缓向一旁爬去,每爬一下,都发出一声让人听了整个身心都跟着为之一颤的**声。一条散发着浓重血腥味的轨迹慢慢在白正豪身后出现,整个房里都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气息,这场景简直犹若地狱。

慢着!他爬行的方向竟然是……竟然是那张原本藏着罂冥草兰花的床?!!!

白正豪越是靠近那张床,口中的嚎叫就越发的变的兴奋,他越爬越快,爬到了床前做出了那个我简直无法置信的动作!

他竟然像刚才李老怪一样一把将整个床上被褥连同床板掀翻过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扑到了床下……

白正豪发了疯一样在床的四周翻找,口中低声不停的吼道:“哪儿去了?哪儿去了?!”那罂冥草兰花早已被白寿拿来给了我,现在又在李老怪手里,他自然不可能找到了。

白正豪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的抱起那张床板,把脸死死贴在上面,用力的用鼻子疯狂的吸气,疯狂的吸气……他的神情渐渐变的平缓,再变的得意,又变的满足,最后带着一脸的幸福和快乐紧紧抱着那还残留着罂冥草兰花余毒的床板沉沉睡去。

白正豪竟然早已知道罂冥草兰花的存在?他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的呢?如果很早就知道,他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去找那李老怪李仙农呢?他叫李仙农,自然是想自比那尝百草的神农氏了,不过看他的样子,恐怕对这罂冥草兰花之毒也决不至毫无办法,早期中毒不深的话,只用一个黑香囊不是就能解了吗?白正豪对他的本事不可能比我知道的还少啊,他为什么没让李仙农想办法给他解毒,要拖到今日李仙农自己凑巧发现呢?

白正豪早已知道了罂冥草兰花的存在,却还是要自残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再去闻它,一方面说明了罂冥草兰花的毒性之猛烈,另一方面也说明了白正豪想要摆脱它的渴望和决心。只可惜他始终没有成功,每每到了这关键时刻还是功亏一篑。

以现在的情形看来的话,这毒应该不会是白正义下的了。因为以白正豪对这邪毒的抵抗决心来看,他性格之倔强不可能会甘心受人要挟,多半一发现是白正义所为,就会跟他这阴险的大哥动起手来,怎么可能还要等到白镜山传位给他大哥这特殊的日子呢?况且就算他被白正义要挟,也并不妨碍他偷偷去找李老怪啊?以李老怪的表现来看,白正义并没有用什么手段阻止他给白正豪疗毒啊!

原本我还打算沿着——白正义是下毒者。这样的前提查下去,可现在又失去了追查的方向,绕进了死胡同。

眼见天色已晚,白正豪似乎挺过了今日的毒性发作,可能一会儿便会清醒,到时我要是还趴在这里,那肯定是死路一条了。

我轻手轻脚的将瓦片盖好,悄悄一个翻身,下了房顶。见四下无人,便迈步向心雅别院走去。虽然自进去这飞雪山庄以来,出乎我意料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但我的计划还是必须一步一步向前迈进。

岂料刚走出没多远,便见李老怪在远处一房间拐角处向我招手,示意我过去。我这才想起来,刚才他还说要跟我讲金陵苏家——袖底神刀苏半尘和他那把不知为何被白正豪这剑痴惦记的名为“无影风”的刀的事。

我还没靠近,这李老怪便急的一把将我拉了过去,满面愁容又略带关切的问道:“小娃娃,这罂冥草兰花之毒发作的样子,怎样?”我不自觉的又是一阵心惊胆颤,赶紧摇头,不愿再去回想那血肉模糊抱着床板睡着的白正豪。李老怪叹道:“这罂冥草兰花的毒,恐怕除了那种传说中仙界药王性情大变后炼成的半毒半药的东西外,再也没有更让人肝肠寸断的东西了。我年少药理初通时只见过一个人在我面前发作,却合叶焚丹之力也无法救他,至今也没能真正释怀。”

我听他说起往事,眼神中尽是落寞和不堪回首,也不敢追问。只能岔开话题道:“李老前辈,您跟我说说那苏半尘吧??”李老怪这才从追忆往事的情绪中恢复,给我讲述起这个关于神刀与剑的故事:

金陵苏家有个祖上百年传下的规矩,叫经商不习武,续命不问道。据说苏家直系族人的武功越高,苏家的生意就会越不那么好做,若有人寻仙问道修炼成仙,苏家一脉便有性命之忧。所以几百年下来,苏家也就只出了这么一个习武之人,可这苏半尘却是惊才绝艳,竟以一套自创的无名剑法成了上一百年来天下第一的剑手,然后封剑于心,改而练刀,让人震惊的是,只用了十余年那袖底无影风竟然依旧所向披靡无人能挡,传说比当年那柄无名剑威力更甚。他从此藏刀袖底,一心破解金陵苏家不能习武问道的秘密,不再与人交手。这二三十年间,他的传说已不如当年那般被人广泛流传了,有人甚至怀疑他早已仙逝。究竟真相到底是如何,现在恐怕早已没人知道了。所以苏半尘睥睨天下的是那袖底神刀无影风,但他真正厉害的可能还是那套自创的无名剑法。白二少爷习剑成痴,一心要做天下第一的剑法高手,竟然将几十年前的传说也算在自己要超越的人之列,真可谓是才气过人啊。

“练剑的人改用刀还能天下无敌?”我不经错愕,这得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不知有生之年能否一睹这金陵苏家唯一的绝世高手的风采。

李老怪讲罢苏半尘的传奇之迹后,也有一丝敬仰挂在脸上。不过他马上便回过神来,又慌张的道:“好了!好了!明日那一善也行过了,老夫得赶紧去丹房想办法炼出解这罂冥草兰花邪毒的救世之神药啦!”说到“救世之神药”五个字,他又好像燃起斗志一般情绪高昂,八字步迈的飞快,恍惚中又是一阵黑烟……末了还传来他兴奋的笑声:“喋哈哈哈哈哈!!”

我不知自己到底是希望白正豪获救多一些,还是希望白正豪死了我轻松取了金丹多一些。茫然之间只得继续缓缓像心雅别院走去。

远远相望,便看见心雅别院前,身穿墨绿色绸缎长袍的瘦高老者已经等候我多时,见我终于回来,身形一动站到我的面前,肃然道:“苏少侠,是时候让老奴去接三少爷回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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