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点头：“恩！如果他们两边真的打起来，那一定会有所伤亡……”
何止是有所伤亡，如果真的是陈孤派人率先发难，看兴合镖局的下场便知道了，如今的局面，一旦动手，必定是生死存亡，不将福远和振威镖局连根拔起，他是不会收手的。
而如果是龙威镖局在背地里作了手脚，他所图谋的，可能便是将两家镖局和陈孤的势力一同消灭，真的动手后，龙威镖局就一定还会有其他推波助澜的动作……
“到时候一定会有更多的人死，更多的孩子像金芮儿那样失去父母，然后孤苦伶仃的长大……”小环从我看向窗外的眼睛里读出了什么。
我转头望向她，依旧没有答话，她应该知道我们没有理由去参与这场一触即发的大战，更没有能力去阻止。
“虽然小环不是孤儿，可是没有爹娘的孩子真的很可怜的！飞雪山庄便曾经收养过一些孤儿，他们在外流浪，吃馊了的馒头，喝泥洼中的积水，被坏人用棍棒逼迫着干一些危险的，繁重的工作！好多人留下了李仙农也治不好的病根，还有好多人成了残疾，一生都不能过正常人的生活！”小环回想起曾经见过的那些孤儿，眼里满是悲悯和哀伤，声音中也微微有些哽咽。
我还一度以为她只是一时之间心中善良引起的冲动，可现在看来，她却真的是在努力想要说服我，真的希望我们能够为这件无可避免的悲剧发生做些事情。
“我娘看见他们时，曾经紧紧的抱着我，她对我说：‘小环，娘年轻的时候有一次也险些失去你，当时娘的心就好像被一只手狠狠的抓住了一大块，然后用力的向外扯，那种疼痛和恐惧，实在没有办法用语言来描述，可娘知道，如果真的失去了你，就像是扯走了娘的一大块心，娘也没法活了。所以小环，你长大以后如果遇见这些可怜的孩子，一定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他们最多的帮助，知道吗？’”小环执着的说着，话语中更加坚定了起来，好像是娘给了她更多的力量。
“当我看见金明通已经成了那个样子，还抱着他视作亲妹妹的金芮儿不愿放手的时候，我更加觉得，不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我感激叶焚丹，他能够用自己的能力救更多的人。苏大哥，帮帮那些孩子好吗！？当小环求你！”
小环蹙起的眉头和湿润的眼眶让我不知如何开口拒绝，可是这其中牵连的事情太多，岂是我们仅凭一己之力就能左右的？
“以我们三个的力量，这件事根本没有可能办成！”我劝她道。
“苏大哥你这么聪明，一定能想出办法！而且金明通可以帮忙！能够尽力的救自己能救的人，这是我从小的梦想！”小环不死心。
“这些人害死了他的家人，他才乐得看见他们自相残杀呢！”我提醒她道。
小环一愣，稍一思量，眼神里显然仍没有放弃：“我负责劝他！”
我轻叹一口气，心道：我对他的疑惑还没有验证，就算你劝服了他，我也不会同意他加入我们。
“一旦插手这件事，我们也会变的很危险！他们双方此时都如惊弓之鸟，对于任何外来的力量介入都会异常的警惕！”我只能继续跟她说明利害。
小环直视我的眼睛：“我知道！”
“我们做这件事完全无利可图，对自己不会有任何好处！”
“我知道！”小环依旧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
我站起身来，看了看遥远天边翻腾的黑云如墨团般涌动不散，城外仿似狂风正起，我好像已经嗅到了那潮湿滑腻的空气中沾上了一丝腥味。
“这样吧？”我特意顿了顿，看向小环。
她立刻抬头看我，满满的期待和难以言喻的希望。
“他们就算今日开始集结实力做好决战的准备，也至少还要有四五天左右的时间，我给你三天时间，你回答我的三个问题，如果你能答的上来，并有足够的说服力，我就答应你，帮你完成你的善心和梦想。”我认真的对她说。
“三个问题？”
“对，我不是冷血，也不是没有善心，但行善不是凭借着一腔热血就可以的！有的时候就是盲目的与人为善，会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我也不放过任何可以劝她的机会，即使我知道这根本是徒劳。
小环看来是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才点头道：“恩，我明白了。苏大哥你说吧。”
“第一，我们阻止这场战斗将有可能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第二，我们从中到底能够得到什么？第三，具体到行动上，我们应该怎么做。！”我一字一句的清楚的说。
她正要说话，又被我阻止：“你回去想清楚，三天之后给我答复。”
小环眉头紧锁，紧闭双唇。
我有些心疼她，轻声又对她道：“别难过了，至少我已经在考虑答应你了，不是吗？”
她抬头看我，清澈的眸子里又闪烁出了欢欣的目光，再一次用力的点了点头：“恩！我明白了，我会慎重的考虑这三个问题的！”
我冲她一笑，拍拍她的肩膀。小环满怀着希望走出房门，蓦然回头，对我美美的一笑：“苏大哥，谢谢你！”
我脸上仍挂着“苏大哥”的微笑，可心里却还在问自己，究竟应该不应该给她这样渺茫的希望，或者干脆说是用这缓兵之计……这算是善意的欺骗吗？
……
……
这三天，是小环千方百计苦苦思索的三天，更是燕州城内，乃至整个西南一带江湖风云变幻的三天！
项狗狗每天都会从“说书先生”那里打听到最全最真的消息回来，我倒也乐的清闲，每日都只是坐在客栈的阁楼顶上喝茶，看着楼下城道上各路人马来回奔波，似乎这原本应该是两个镖局和一个绿林同盟之间的较量，不知怎的，就一发不可收拾的演变成了西南地界黑白两道一决高下的终极一战了。
正道甚至为此推举出了已经退隐江湖十二年之久的“大金佛”温吉安重出江湖担任盟主，参与同盟的还有灵恩寺主持同安大师、一道观广霞道长、越刀门掌门“禅红刀”陆云河、铁帮帮主“匠心独具”铁汉、满月屋主人“五月仙人”乌北央等西南地区江湖中最具份量的几大门派的掌门，其余还有一众大小门派三十余个。
这还不算上那些无门无派的江湖游侠，其中最有名望，武功也最高的应该就是“覆雨剑”林白起了，据说他的剑法已入化境，而且年纪极轻，不过二十五岁。西南一带不少凶恶之徒都死在他的剑下，而且他行事很有原则，信奉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一人做事一人当”的说法，从不殃及池鱼。
几年前就是在这燕州城，兴起一股“恶丐帮”的势力，帮众均是乞丐打扮，混在寻常乞丐当中，却暗中行些**掳掠之事。这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一时间闹的人心惶惶，年轻女子人人自危。究其原因，主要是乞丐随处可见，提防和追查都十分困难。不过林白起一到燕州城，便很快查清，这伙恶丐其实一共只有五人作恶多端，便是那一个帮主和四大长老，其他人不过是些有贼心没贼胆，或者受了蛊惑加入后只敢偷鸡摸狗的帮众而已。几日后，四大长老的尸体分别出现在燕州城四门，帮主则出现在燕州城中央，地上血书一篇百字文认罪状。从此，林白起声名鹊起，进而成为西南一带新的侠义代表，江湖声望也仅次于这次的盟主温吉安。
而陈孤这边也并不示弱，“鬼头鬼脑”薛伶贵、“虎狼”张飞虎、张天狼兄弟、“一针一线”娇夫人、“歪理邪说”严辩、“不杀人”吴规矩、“山中老虎”林中山、“恶侠”郭暗、“酒葫芦”大吃和尚……一众**高手都唯恐天下不乱，从千里之外赶来燕州城，还有城外水陆两道的漕帮、飞鱼帮、弯刀寨、小船渡口……二十二个小大小帮会。
就双方硬实力看来，正道虽然稍有优势，可是根据项狗狗打探来的消息，正道中人之间的恩怨反倒要比邪道更多，他们之间暗藏的利益冲突，门派之见，这些问题，一旦在双方对战中爆发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项狗狗为正道这些人无比担心，显然在他心里，这些人便是正义的代表，理应大获全胜。
其实他获得消息的渠道其实我已经不用深究便可略知一二了，不当面戳穿自然是因为需要这样对燕州城乃至西南江湖相对了解的人，而且此人也显然并无恶意，那这送上门的消息我又为何不要呢？
至于消息的真伪，我根本不去辨别，也没必要辨别。行走江湖这几年，我多数时间都是靠自己，这些消息不过是参考，真正的行动是完全不会以它们为依据的。
不过我还是暗中反复验证了这些不愿露面的消息来源，发现至少到目前看来，并无任何的错漏和刻意的误导，相反，这些消息不但真实，而且十分深入。
关于方知言，项狗狗带回的消息异常的详细，就像是一个潜伏在他身边多年，对他了解很深的一个人，这自然不可能是什么“说书先生”。
方知言坐上龙威镖局当家的时间只有短短四年。四年前，他花钱买下了这间快要关门的镖局，那时候还叫天扬镖局。
一年的时间里，又把原先镖局里的镖师、镖头全部打发走，重新聘请了新的人员，第二年才改头换面重新开张。
龙威镖局三年时间，有记载的镖，只走了七十余趟，由于他们走的镖大都价值连城，所以现在看来，这个数量也并不算少。
但是，这七十多趟镖，方知言自己直接参与的，只有四趟。这件事反而引起了我的注意，一般来说，但凡遇见贵重的货物，镖局当家为表重视，都会亲自出镖，所以这四趟镖，一定非比寻常。
方知言这个人性格十分孤僻，而且控制欲很强，龙威镖局内部的管理也格外的严苛，几乎不与外界打交道。
他这个人最喜欢的便是瓷器，其房内放置大量名贵瓷器，还曾经以四十万两白银的天价买下一只“故圆回乡青瓷瓶”以做收藏。
还有他曾经找过秋月楼里的哪个姑娘；赏罚过镖局里哪个镖师或者下人；龙威镖局三年来买的菜荤菜多素菜少……等等，甚至荤菜里鸭比鸡多、素菜里豆腐比白菜多，事无巨细，这些项狗狗居然全知道。
“这些都是说书先生告诉你的？”我眯着眼睛看他，把自己的目光想象成一根细细的针。
“呃……对！”项狗狗稍一犹豫，便又斩钉截铁的说。
“这个说书先生信得过吗？”
“当然信得过！”项狗狗不加思索的答道。
“……”信得过的说书先生，亏他想的出来。
我不打算继续在这个问题上和他纠缠，换了个话题：“金明通的事呢？你试探的怎么样了？”
“应该没问题，我按照你说的，骗了小环姐姐，让她找金明通陪她出去散心，金明通虽然不情不愿，可别不过小环姐姐，最终还是乔装打扮了一番，跟小环姐姐出了门。我再和他们假装巧遇，接着故意破坏他的伪装。然后他的真面目便被我请来的金狮镖局门前卖水果的老伯看见了。老伯说，他确实是金狮镖局里的人。”
“原话呢？”
“原话就是他确实是金狮镖局里的人啊。”项狗狗的眼睛虽然看着我，可是眼神有些空洞，显然心里还有其他想法。
金明通的身份关系重大，丝毫不能有错，我不能有一点马虎：“我要听原话！”
项狗狗歪了歪嘴，挠头道：“确实是原话啊，那老伯说：‘他确实是金狮镖局里的人，只是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你说的什么金明通啊。’金狮镖局里这么多人，一个卖水果的，哪里能认的清楚啊？确定了是金狮镖局的人，不就行了吗？”
虽然不能确定他是金明通，不过至少他是金狮镖局里的人一定没错了，既然这样，他对于金芮儿的下落十分惦记便也不会有假了，如此一来，这件事也算是基本解决了。
“方知言武功的事呢？真的打听不到了？”我没有看项狗狗，更像是在问自己。“说书先生”给的消息虽然详细，可是却似乎唯独少了最关键的事——方知言的武功究竟如何？这对于一个想要取他人头的人来说，实在太重要了，甚至比其他所有事加起来还重要！
“这个真的没人知道。方知言从到燕州城至今，从未跟人动过手，没人知道他武功到底如何，甚至有人谣传说他根本不会武功。当然，我们也可以理解成‘看过他出招的人都已经死了。’这样至少可以说明他武功不低。”项狗狗说着，仰头远眺，俨然一副憧憬江湖大侠传说的模样。
真的如此吗？所谓的“见过他出招的人都死了”在我看来，不过是一些盲目跟风的家伙编造出来的荒谬说法罢了。如果人都死了，那谁又能证明这些死人真的都是他杀的呢？我反倒宁愿相信方知言根本不会武功，因为你很难想象，一个富有到什么事都愿意去花钱解决的人，会去历经艰苦的练就一身绝世武功，这不合常理，至少不符合我对于寻常富人的认识。
我忽然想起白正豪房内那长长供桌上摆放的空荡荡的剑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