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个饿死鬼倒也是知道的不少,吃的酒足饭饱,便开始吹嘘自己曾经去过多少地方,认识多少世外高人,知道多少江湖内幕消息……
那光头堂主听了一阵头大,给了他们一人三两银子,打发他们下去翻本了。
我则一时消化不了这么多消息,坐在那里脑子涨的厉害。
“丫头!说好的事呢!”光头堂主低声对我道。
“什……什么事?”我还没回过神来,心不在焉的随口问道。
“起名字啊!!”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整个赌坊二楼的人都侧目过来看他。
我这才想起来,连忙低着头让他坐下,对他道:“堂主大人,你……你自己没名字吗?干嘛要我给你起啊!?”
却不想他老脸一口气红到了上面的大光头上,不好意思的道:“我……我……我的名字太……太俗气了,不能用!不能用!”
“太俗气了?张三还是李四啊?”我小声嘀咕。
他一脸无比窘迫的样子,犹豫再三,这才极小心极小心的凑了过来,在我儿边道:“张三。”
……………………
他居然真的叫张三……
我一时控制不住,捂着嘴大笑起来。他立刻四下乱看,生怕被人看见了,老大步乐意的道:“你倒是赶紧给我起啊!我请你吃饭,让你一起听消息,是为了让你在这笑我的吗?”
我强忍着笑,问他道:“那你想要起个什么样不俗的名字啊?”
我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他倒回答的颇为认真,显然是真的想过这么一个问题:“呃,首先,这个名字要表现我天下堂从无到有的这么一个过程!然后呢,要表现天下堂总堂主我无人能挡的气势!最后呢,还要预示着我天下堂是天下第一大门派,无可匹敌!任何门派都不是对手!”
我听了又是一阵偷笑,从无到有、无人能挡、无可匹敌……“那你姓吴好了!”
“姓……姓吴?为什么啊?”
“吴曾经是王姓,历史上吴姓的名人又大多智慧与武功并重,再好不过了!”我胡诌道。现在消息也已经打探清楚了,我得赶紧去找苏大哥,不然这城内随时可能发生变故,一旦有所动静,恐怕就更不好找了,苏大哥下一步打算查案,所以一定会先回燕州城,我得抓紧时间。
“不好不好!我一起学武的师兄就姓吴,我改了姓随他,太不合适了!再想个!再想个!”他犹豫了一下,说了这么个理由。
我实在懒得和他纠缠,正想着如何赶紧拜托了这个烦人的家伙,却听他自言自语道:“吴字不能姓,但是吴这个音不错。呃……”他略一思索,总结道:“不然我姓武吧?怎么样?”
我连忙答道:“好好好,武字好,气势汹汹不说,还特别的有杀气。”
不曾想他一听武字有杀气,又一把抓住我的手,一脸严肃,诚恳的问道:“有杀气?武字有杀气吗?”也不知他是喜是愁。
我摸不清他的意思,心说,这家伙看上去凶巴巴的,又莽撞的很,应该喜欢杀气吧?
我小心翼翼的点点头。
“不行不行!不能太有杀气,就算有,也得是委婉、含蓄一点的杀气!”他认真的说。
我实在无语,再也不想和他纠缠。
他忽的一拍脑门儿,惊喜道:“哈哈,老子姓伍!!?怎么样?这个伍……”他用手指蘸了蘸桌上的菜汤,然后歪歪扭扭的在桌子上写出一个油腻腻的“伍”字。
他对这个姓极是满意,也不再询问我的意见,开始一遍一遍的在桌上写这个伍字。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嘿嘿,伍,伍,伍,老子姓伍,姓伍,哈哈哈。”
我趁机轻手轻脚的逃下楼去,也没见得他发现,总算长舒了一口气,快步走出了赌坊。
……
……
燕州城里依旧各类江湖人士很多,金狮镖局和兴合镖局是我能想到的苏大哥他们最有可能去的地方了。
我来到金狮镖局前,却发现情况十分的奇怪。
镖局前有三路人马,均是五人。
分别是五个青衫少年,五个黄衫女子,还有五个衣着、身形、年龄各不相同的男人。
这十五个人,全部兵刃在手,却不是相互之间要动手,反而看起来是在守卫金狮镖局。
周围不时有江湖人士路过,有些人在小声的议论着什么。我几次想靠近偷听些消息,却都被他们发现,然后警觉的离开了。
正当我一筹莫展之际,忽然发现那些守卫金狮镖局的人身后的墙上,有用东西刻过的痕迹。待我看全之后,心中惊喜交加——那竟然是一个刻上的十字!
是苏大哥!可是……苏大哥他们什么时候来的这里?如果是他的话,那他岂不是在这些人之前就来了?在这里留下暗号,就是为了给我看吗?
我低着头,尽量不引人注目的围着金狮镖局转了一圈,又在北面围墙的街对面,发现了一个十字:两条咸鱼悬挂着,却用一条细绳从中间竖着将它们绑成一个歪着的十字。明显是刻意为之的,这下可以肯定是苏大哥留下的暗号了。
沿着北街转了一圈,发现下一个十字的地方,是这条街的背面:王三刀面馆。
面馆在街上摆放了七八张桌子,靠东边一张桌前,两条长凳交叉着叠在一起,同桌还坐着一个十一二岁大的小男孩,正津津有味的吃着面前一大碗香喷喷的面。
我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再发现其他可能是暗号的东西,便小心翼翼的向那张桌子靠了过去。
小男孩显然只是个寻常孩子,我已近的只有三五步远,仍没有发现我。
我正想坐下询问一二,忽然,感到面馆里面有一双凌厉的眼睛在看着我。我忙抬头回望过去,却只看见面馆中来回走动的伙计,还有两桌客人,一桌上桌着三个客人,还有一桌上只有一个醉汉。
我悄悄将半世握在手中,反手塞在衣袖里,这才绷紧了神经走了进去。
酒馆的内堂背阳、无灯,桌椅和墙壁都是灰黑色的,给人一种阴暗昏沉的感觉。
我刚抬脚进门,便迎上来一个老伙计,客气的连连弓腰道:“实在对不住,昨日夜里也不知怎么了,店内两盏挂在壁上油灯的灯檠都坏了,小店已经让人去买了,要不客官委屈您先坐外面?”
我粗着嗓子答道:“不用,我就坐里面。”
那老伙计倒也并不坚持,客气的将我让了进来,问道:“客官第一次来吧?尝尝本店招牌的牛肉金丝面?”
我自觉声音稍有破绽,不愿过多的开口说话,只点了点头,然后一边进屋假装找位置,一边仔细观察起那两桌仅有的客人:
这两桌客人显得特别不同,三个人的那一桌,三人胡吹海侃,一直聒噪个不停,讨论的好像还都是燕州城里的大事,我不敢听的太过刻意,只是缓步从他们身边走过,便听见其中一个独眼的男人,并不怎么忌讳的道:“听说这次司徒家可是让司徒令芳也敢来我们燕州城了,她这样的奇女子,若是能一睹风采,简直不枉此生啊。”
“看一眼有什么好不枉此生的?!要是能……嘿嘿嘿嘿……”说这话的人,还没巴掌大的瘦脸上露出一脸**的模样。
“什么我们燕州城!妈的,咱们是金城五杰!是生是金城人,死是金城鬼!没出息的东西!出来还没几年,就他娘的忘了本分了!出来干什么的,你们也不记得了吧!!?”同桌的大胖子训斥二人,不过声音却压的最低。
我还想再听些什么,故意又放低了脚步,可那独眼的汉子,好像发现了我,对其他两人使了个眼色,那两人也闭口不言,一起一脸不悦的望着我,显然是起了疑心。我心说不好,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自找麻烦!
我正尴尬之际,却听得靠里些的那个醉汉扬声道:“快些过来坐吧,等你半天了!”
这……这声音有些像苏大哥,可……可是又有一些太过沧桑和沙哑了!不过能脱身总是好的,想到这里,我立刻假装终于发现那醉汉,装出一副老友相见的模样,快步走上前去。
靠近一看,那醉汉满脸不修边幅的胡子茂密而杂乱,脸上也脏兮兮的,头上戴着个破烂不堪的皮帽,看不出本来面貌。身上的衣服虽然看上去材质不错,可也是脏乱的很,油渍、灰尘厚厚的一层,简直像是个丐帮弟子。
他一扬手,将桌上多余的一只酒杯滑了过来,口中醉醺醺的道:“来,你迟到这么久,自罚三杯。”
我一愣,侧目看那边桌上的三人,见他们也正向这边看来,只得端起酒杯,向那醉汉一拱手,仰头喝掉。
连干三杯,那醉汉眯着眼睛让我坐下,我又趁机偷看了那三人一眼,见他们没有再看我,这才放下心来。
“谢谢你愿意回来。”那醉汉一边重新给我倒上酒,一边不经意的向面馆外望去。
我一愣,立刻仔细看他,那双因为酒而微红的眼睛,分明睿智、谨慎、从容……只是现在看来,我还觉得有深不可测的城府。
“项狗狗呢?”他将刚倒满的酒杯推到我面前,目光仍注视着外面。
我心头一酸,却不知为何也只是一酸,便立刻忍住了想要流泪的感觉,不知如何开口,也顺着他的目光向酒馆外望去,好像项狗狗真的会出现似的。
可自然只是看见那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将碗中的面用筷子夹紧,在碗壁上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盘成一个大大的“鸡腿”,一舔舌头,张大了嘴巴一口吞下,然后闭着眼睛细细品尝着,满脸的幸福和满足。让我想起了那日我们初出飞雪山庄,近水城客栈上,项狗狗大口的吃着蘸了辣酱的牛肉,陶醉之色比之尤甚。
“他受伤不轻吧?”苏大哥忽然问我,像是对这些事也都大概知道的样子,可……可是那天夜里,他没法动弹,分明连靠近都没有靠近过项狗狗啊,他怎么会知道?
我抬眼看他,见他正给自己碗中倒上满满一碗酒,望着碗里的酒出神,口中却问道:“你把他留在了花田村?”与其说是在问,倒不如说他是在替我回答。
我只得点了点头,看他一抹愁容爬上眉头,又不太想把项狗狗的伤势彻底的告诉他,只是说可能需要二十多天的静养,暂时下不得床。
苏大哥把那碗看了好一会儿的酒喝下,然后忽然起身对我道:“走,我们回去说话。”
“回去?”我一愣。
“嗯,就在这条街上,你扶我过去吧。”他站起身来,只有一条腿支在地上,还从身旁暗处的凳子上拿出一根拐杖撑在地上,费力的站了出来。
“苏……你这是?”我惊慌不已,怕他也……
他伸出手来,自然的揽在我的肩上,无力的一笑道:“放心吧,不会瘸了的,有些后遗症,过几天就好了。”
我听了稍稍放下心来,将他一只手架好,搀扶着他走出面馆。
身后老伙计追了出来,高声喊道:“客……客官……你……你的面!”
苏大哥头也不回,反手抛过去一锭银子,接着指了指东面:“走吧,不远,就在前面。”
我们来到和面馆同街,但却要绕进一个小胡同的民宅前,苏大哥看了看四周,用一种特定的节奏扣了扣门,不一会儿,门便打开了,门里站着的,是个黑衣男人。
我一眼便认出,那天晚上最后出现的那个人便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