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夫人是个不爱交际的性子, 奈何永寿候夫人太过热情,她也不好借口走人,但她对永寿候夫人的话题没什么兴趣,不甚热络地回应了几句,大部分时间都只是坐在一旁听永寿候夫人絮叨。
两人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永寿候夫人便看到罗氏走了过来,她眉头微微一皱, 但很快又露出慈爱的笑:“不是聊得正开心吗?怎么过来了?”
罗氏垂下头,作羞涩状:“两位姐姐都是和善人,只是儿媳担心娘这边没有人伺候,所以才匆匆过来。”
“你这傻孩子, 娘一把老骨头,何必要你来伺候, 你与其他姐妹去玩便是了。”永寿候夫人亲热地斥了一下罗氏,又笑着对闵夫人道, “我这媳妇不大懂事,让老姐姐见笑了。”
闵夫人之前看着她们婆媳二人一派亲热,并不吱声, 听她这么说, 才缓缓道:“孩子孝顺, 怎么叫不懂事呢?”
罗氏听闵夫人这么说, 便真的没有再挪动, 只是在一旁恭恭敬敬地给婆婆端茶倒水, 做足了孝顺的模样。
永寿候夫人咳了一声, 顺着闵夫人的话接下去:“您这话倒是说着了,这孩子是真的老实又孝顺,之前我病了,一直都是她在旁边精心服侍着,那细致的程度,同我亲生女儿也一样的。”见闵夫人没接话,她话锋一转,“可惜啊,她就是命不太好。”
闵夫人端着茶喝了一口,面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夫人说笑了,你这媳妇出身贵重,又嫁了好郎君,还有你这样一个善解人意的婆婆,怎么能说是命不好呢?若如夫人所说,这世上的苦命人不是太多了吗?”
永寿候夫人叹了口气:“既是同姐姐说话,我便也不遮遮掩掩了。这孩子刚嫁来京城,为人天真了些,不知说错了什么惹怒了乐平长公主,竟被长公主……唉,她年纪小,面皮薄,出了这样的事情之后,在家里寻死觅活。您说这不是无妄之灾吗?我也是为此才特意带她来千佛寺拜拜,看能否转转运。”
这件事闵夫人是知道的,也的确是同情罗氏的遭遇,毕竟乐平长公主的张扬跋扈是出了名的。但说实话,罗氏挨的那巴掌也不冤,她长舌搬弄是非,只是没想到会撞到铁板。这件事两方其实都有责任,只是乐平做得的确过分了些。
永寿候夫人为自家孩子开脱无可厚非,但洗的这么清白,却让闵夫人有些看不上了。
只是当着人家的面,闵夫人也只能安慰道:“这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想来乐平长公主也不会一直惦记着,让孩子低调些,几个月以后就没人记得了。”
这反应与永寿候夫人所想的完全不同,她愣了一下,才勉强道:“话是这么说,但这满京城的贵女都顾忌着乐平长公主,不敢与她来往,这孩子嫁来这么久了,竟连个可以说话的小姐妹都没有。”
“您也说她是才嫁过来的,一时没有交好的小姐妹也是正常,日子长了自然就好了。”
永寿候夫人见不管她说什么,闵夫人都不咸不淡的,也不接她的茬,笑容也有些勉强:“您说的是,但这世上如您这般看得透彻的人还是太少了,多的是人云亦云,不免也让人有些灰心。”
闵夫人便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永寿候夫人只得硬着头皮又说道:“姐姐的几个儿媳妇皆是才貌双全人品高洁,同外头那些偏听偏信的人不一样,再者,我当初也在元嘉长公主的宴席上,看到您的小儿媳同乐平长公主有了龃龉,两个孩子同病相怜,自然有许多话可说,往后便是去了宴席上,也有个伴不是。”
闵夫人这才知道永寿候夫人说了那么多究竟是为的什么,她心中冷笑一声,说从前都不来不往的,永寿候夫人却突然这般热情。原来是看到了玉娘得了元嘉长公主的庇护,再加上陶氏如今又受封了诰命,基本已经在京城的贵妇圈子里打开了局面,和罗氏这不尴不尬的情形完全不一样。
闵夫人很不喜欢永寿候夫人这般算计,若是两人真心交好也就算了,但看到对方有价值才贴上来,用这种方法算计对方的善心,未免有些太下作了。
闵夫人这般想,面上却只是温和一笑:“您多想了,我向来不管孩子们之间的事情。玉娘性子腼腆,不过她两位嫂子倒是对她多有关照,我也不担心。您其他几位儿媳都是出自高门大户,定然也懂家庭和睦的道理,都是一家人,您也会更放心不是吗?”
永寿候夫人还想说什么,就看到闵夫人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她顿时说不下去了,只能随声附和了几句,这才扯了个理由离开了。
罗氏见状,也赶紧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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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到了厢房里,永寿候夫人脸上的笑才落了下来,阴沉沉地看着罗氏:“不是让你去交好那陶玉娘吗?你这是做的什么事情,我要你服侍什么!”
罗氏满脸委屈:“娘,儿媳使出浑身解数讨好她,可谁知她看着傻乎乎的,实则滑不溜手,再加上柳如臻也在,儿媳也怕说得太多了,让她发现什么破绽,所以才不敢再说下去的。”
永寿候夫人瞪了她一眼:“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看你白长了个聪明脸蛋,比那陶氏蠢多了。”
罗氏脸涨得通红,却不敢顶撞婆母。
永寿候夫人眉头紧皱,重重地坐到了椅子上:“我也没想到会在千佛寺碰见威国公夫人,这样的巧遇简直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这分明就是上天给你的机会。如今威国公刚刚在西北立了功,威国公府正是鲜花着锦之势,便是乐平也要忌惮三分,更别说那陶玉娘还与元嘉长公主交好,若有她带着你,那些贵妇定然会对你另眼相待。”
“可是,不管是这陶玉娘还是威国公夫人,都是油盐不进,儿媳又该怎么办?”
这也正是永寿候夫人觉得棘手的地方,想来想去也没有好办法,忍不住又骂罗氏:“说来说去,还不是怪你犯口舌,这才惹了乐平长公主,你还当这里是江平,能任由你耍威风吗?这可是京城,一个花盆落下来,都能砸到王公贵族,你见早收起你那骄纵的派头,老老实实给我缩起脖子做人……”
罗氏咬着唇,小声辩解:“儿媳已经知错了,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安国公老夫人的寿宴,儿媳受些奚落倒没什么,只怕是堕了我们永寿候府的名声……”
永寿候夫人横了她一眼:“那你打算如何?”
“儿媳想着,要不然就不去了……”
谁知永寿候夫人一听就怒了:“你不去宴会,那往后谁替我儿操心外务?我若只要一个会生孩子会暖床的,这满府上下丫鬟多得是,还娶你作甚?”她冷笑一声,“你若整日只知道缩在家里,这当家主母和妾有什么区别,如今我还在,还能替他操点心,日后若分了家,你也打算整日龟缩在后院里?让我儿忙完了公事,还要自己操心人情往来?”
罗氏被她这刻薄的话说得连头都抬不起来,脸上浮现出屈辱和痛恨。
永寿候夫人骂累了,这才道:“这事不能这么算了。”
“可是……”
“没有可是,我特意让人去打听了,威国公夫人在千佛寺要住一段时日,你在这几天里一定要与那陶玉娘交上朋友,到时候宴会同她一起,听到没有!”
罗氏心中泛苦,她哪里敢告诉婆母,之前自己刚刚欺负完了顾家的孩子,后来被人发现的时候跑得急,也不知道当时找来的到底是陶氏还是柳氏,又有没有看到自己的面容,但就算对方没看到,那丫鬟却是认得的,不知是不是已经被她们知道了。
她当时找陶氏套近乎的时候,陶氏态度比较冷淡,她就隐隐怀疑了,本想打消婆母的打算,谁知道反倒挨了骂。
只是这些话她是不敢告诉永寿候夫人的,婆母原本就对自己诸多意见,若是这么说了,只怕越发不得她喜爱。
于是,罗氏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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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永寿候夫人走后没多久,闵夫人也同儿媳们回到了院子里,她想了想,还是将陶氏叫了过来。
陶氏正在给顾清宁换衣服,下午的事情柳氏没说,顾清宁与顾泽慕也觉得没有必要同她说,剩下一个绿柳,当时又没跟在陶氏身边,并不知道罗氏就是下午那个不依不饶的妇人,加上顾清宁让她不要告诉陶氏,她便也乖乖地听话,所以陶氏并不知道这件事。
听到闵夫人问起,还有些莫名:“我们并没有起什么争执,罗家姐姐也没提什么要求,只是她虽然为人很是热情,但儿媳总是觉得有些不自在,后来她就走了。”
闵夫人觉得以陶氏这单纯的性子,便是罗氏说了什么估计她也没听明白,还不如去问二儿媳。不过陶氏的反应她很满意,虽说单纯了些,但看人还是很准的。
但闵夫人还是多嘱咐了一句:“这婆媳二人都不是好打交道的,你离她们远点就是。”
陶氏一向将闵夫人的话视若圭臬,也不问原因,就点头应了下来。
倒是闵夫人想起陶氏那软绵绵的性子,不放心又多补充了一句,“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就让你二嫂出面。”
于是第二天,罗氏来找她的时候,陶氏严格奉行婆母的嘱咐,一得了消息立马就溜出了门,让罗氏扑了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