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山庭院位于多云寺前,面积不大,叫着庭院,其实就是东西几间厢房,经过南面的一条长廊连接而成。长廊的中间正对着坐北朝南的多云寺。纯木质的结构,古色古香。
东边其中一间厢房中,摆放着一棵簸箕大小的树兜,盘根错杂的根支经过工匠人的雕刻塑形后,一个巧夺天工,精美绝伦的茶案呈现在眼前,而旁边是一些小的树兜子,做成的木凳,凳子上都有一碗状大小的印记,刻着别山上各弟子的名字。
四周的墙壁上零散的挂着些字画,几个木制的窗,关得严严实实,抵御着多云尖上的寒风。
嫣衫衫她们到庭院的时候,诸葛文武,三师姐,墨影已经在厢房中喝着别山露水茶。
各自行完礼后,诸葛文武见老四那般模样,微笑着说道:“秦苏不错,就是破镜时竟然想起了过往!”
老四秦苏被师父一语道破,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
脑海中浮现出十岁那年师父把自己捡回来前的景象。那会儿自己还是一个路边上脏兮兮的小乞丐。每天都要不停的乞讨,讨回来的残羹剩饭还不够那些被遗弃的孤儿吃饱。看着他们一天天瘦下去,又一个个死掉,那种他们曾带给自己的欢笑,在一次次离去的痛苦中终让自己绝望。
病倒在破庙的那天夜里,冥冥中竟然碰到了师父。
“多谢师父!”秦苏起身行礼。
师父一语道破,引来师兄妹们一阵贺喜声。
墨影的心情在贺喜声中慢慢地低沉下去,四师兄今日破镜,应该已是知命境了,可自己到现在仍然停留在那不确定的感知,周身气海雪山一窍不通,别说是知命,就连了悟的门槛都挨不着边。
“习武修行讲究心如止水,切莫心浮气躁,操之过急而不得。”诸葛文武说完还特地看了墨影两眼。
接着说道:“喊你们来,主要还是你小师弟的事情,他跟随为师五年了,为师原本以为还有些时间,可今日去了趟洛阳城,恐怕过不了多久别山也不将安宁,这世道要变了。”
诸葛文武说完,众弟子将目光转向了墨影,墨影不知如何迎接,他现在特别害怕师兄师姐们这种关怀的眼神,虽然他从未放弃过努力,但在他的身上也从未出现过一丝的惊喜。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久了,总会让人难受,希望的背后常常是失望,尤其像自己这样的烂泥。
“对不起师傅!”墨影低下头小声说道。
“不怪你,你很努力了,我本可杀了玄野,但总不能叫人说为师以大欺小,何况他与为师还有些渊源,希望他能听得进劝吧。”
诸葛文武脑海里闪过曾抱过小时候的玄野画面,这人呀,心中的追逐总是不一样……
接着诸葛文武又说道:“或许小五要走的路不一般,所谓浅者为外,习把式以强身健体,曰武。中者为内,习气藏气,内而外放,以气御体伤体伤敌,曰功。高者为通,习外修内,通天地元气互畅,心动念随,无所不能,愈出愈奇,曰修行者。
而这修行又讲究先知而悟则入,后知而无则通,三玄一渡如苍穹。你虽能感知这天气之间的元气,但始终不能了悟,不得其法门,无法与天气之间的元气互通互用。始终无法入玄,入玄不至,知命,无量,玄通离你遥不可及,至于后面的说来也为时尚早。
你本天资聪颖,悟性奇高,奈何身体限制了你浅而不入,如今看来你只能先暂离别山,前往无药山了。”
师父的话刚一说完,除墨影外其他弟子都面露担忧,林冷说道:“师父,无药山与我别山齐名,别山乃修行禁地,无药山被誉为圣地。虽是胜地,但传闻无药山中凶险无比,即使能炼体淬体,可多年来,也未曾听闻有人踏入过此地。何况通往无药山,必定路过血刀门的地界,而山中的鬼医更是性情古怪,自他入山之后,硬是将一座圣药山改成了无药山,小师弟一人前往,恐怕……”
那个冰冷而骄傲的二师兄语气中充满了担忧。
“林冷你的担心虽不无道理,但你也太不相信你小师弟了,他虽然目前修行一窍不通,但武艺轻身功夫方面自保还是足够的,只要不碰上武功卓越之辈和修行者就好,至于无药山的无字,你不觉得更有深意?单从这个无字来看,鬼医并非邪恶之人。”诸葛文武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
“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看来这鬼医乃大修行者也。”三师姐姊静接过师父的话说道。
姊静师姐的话音刚落,墨影的双目中突然满是炙热的渴望。看着师父及师兄师姐们说道:“师父,弟子何日启程?”
没有废话,因为墨影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已掉悬崖边,生死就一念。那怕悬崖上只有一根草都要去试试,修行对于他来说,就是生和死没有什么区别,不试试怎么会知道?
五年来他无时不刻都在想着要报血海深仇,可师父的话就像一座大山,压着自己,不入知命何以寻仇?恐怕未找出仇人,自己就已经赔了小命。
诸葛文武看向墨影的眼睛,他的眼中满是坚定的不可动摇。捋了捋银白色的胡子道:“明日待你大师兄回山后,次日衫衫便同你一起下山去吧。”
嫣衫衫一听自己可以跟着小五哥一起下山,原本心中的担忧一扫而尽,虽然小五哥不像自己这般能修行,但是五年来,咋们可是从未分开过,就连每次去龙溪潭喂鱼儿的时候,都是要一起的。除了每年的三月三……
“好呀,好呀,师父,我陪小师哥去。”嫣衫衫说道。
墨影并未阻拦,师父也没有说话,只是饶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墨影和嫣衫衫。
“看把你乐得,没人跟你抢小五,你可不许欺负他,要不待你回山我给小五做主。”三师姐说得煞有介事,但言语中明明泛着一丝不可言喻的感觉。
“知道了师姐,我怎么会欺负他呢?是吧小师哥?”
墨影不答,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此刻他的心中对无药山充满了期待。
“好了,别闹了,师父还有事呢!”林冷说道,场面立马又安静了下来。
“待你大师兄明日回山后,为师与你大师兄要下山去寻几位老友,林冷也正好用心参透下你的“轮回枪法”,别山的事情暂时交由你打理,以你现在的修为千里之内都能与为师传话,切记不可偷懒。”
“是,师父!”
“是,师父!”
“啊?师父,大师兄刚回又下山,要不你带上我吧?”弟子秦苏急忙说道。
来到这山中好些年了,他很少下山,已是知命了,自然想去看看这大好的大唐帝国,何况小五一走,就少了太多的乐趣。
诸葛文武笑而不答,这个问题好像没法回答。倒是姊静乖巧,说道:“那师父还没带我呢?你不就是看着师弟师妹离山了,再说你有大师兄那么细心周到么?带上你别把师父给累着。”
“三师姐,不带你这样说秦苏的。”秦苏撅着嘴巴嘟囔道。
“好了,师父这么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这有什么争论的。”林冷只要开口,场面立马就会变得安静下来,看来这位师兄在众人面前的威望极高。
见状诸葛文武说道:“今时不同往日,或许都可下山走走。”之后称有些累了,就先离开了东边厢房,穿过回廊去西厢房中休息了。
大家又聊了一会儿,才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众人一离开,嫣衫衫就歪着个脑袋目光温柔的看着墨影问道:“小五哥,你去洛阳城,那里的雪下得大么?比别山的大吗?那里的街道是不是很宽?人多吗?”
墨影望着小师妹嫣衫衫,也不回答,有些俏皮的笑而不语。
“你说嘛!人家还没有去过洛阳城呢?”
“衫衫,你每年都会问一样的问题,等小师哥能回洛阳城了,我带你看遍洛阳城的一年四季,春的牡丹争艳,夏的荷花满园,秋的硕果累累,冬的飞雪漫天。”
墨影说得非常认真,他好像又回到了童年,童年那些有过的岁月在脑海中浮现,他说得十分坚定,他相信烂泥的他一定会回到洛阳城。
嫣衫衫不语,她好像已经置身在墨影说的景色之中,含情脉脉的大眼睛,看着墨影一动不动,眼角处忽然滴落了几滴清泪。
墨影用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没有说话。他知道她为什么会哭,不经意间他给了她一个承诺,不经意间她给了自己莫大的信任和鼓励,哪怕自己再烂泥,她始终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扶上墙的,还能绘出美丽的色彩。
墨影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他看向嫣衫衫这一刻的眼神仿佛在告诉她,那个常陪着你一起的小五哥长大了,已经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了……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墨影送嫣衫衫回了居住的厢房后,转身去了大师兄的房间。
师父说大师兄明日回山,已经离开三月有余的大师兄,墨影甚是想念。他轻轻推开师父隔壁的房间,把屋子简单的整理了一下,又叠了叠床上的被褥,才轻轻的关上门,走了出去。
刚一出门,师父就叫住了自己:“小五,是你吧?来师父房间,师父有话对你说。”
墨影推开门,师父正在看着一本看上去很破旧的书,见自己进来,将书放在了一边,指了指对面的板凳,说道:“坐下说话。”
墨影问道:“师父,您看的书?小五能看吗?”
诸葛文武淡淡的说道:“为师知道你好学,但这本《神墨心经》,玄通境界之下不可观看,为师日后自会留与你和其他师兄弟,不用心急。倒是你此次下山,为师有几句话说给你听。”
“师父请讲!”
“你十二岁惨遭断山崖之痛,上神墨亭后有段时间到了晚上就经常噩梦,有位老先生你可还记得?”诸葛文武看着墨影问道。
墨影都未加思索的答道:“多谢那位老先生狂趣÷阁书生,是他教会了我以练字修性静心,每逢只要心烦气躁,噩梦之后就会按照他的方法练习,现在已经成了必修课了,师父怎么突然间问起小五这个?”
诸葛文武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你此次前往无药山,会路过狂趣÷阁斋,想必会有些机缘吧。”
墨影一听,差点没直接跳了起来,脑袋直点的就跟小鸡啄米样。
“另外,为师送你三句话,定要切记。第一不可惹是生非,第二不可见死不救,第三打不赢就跑。”
诸葛文武刚一说完,墨影眼珠子差点没掉在了地上,师父可是大修行者,修行界中无人不知,竟然叫自己的徒弟打不赢就跑?
“气节连命都保不住的时候保它做甚?”说完诸葛文武拿起放下的书,继续看书。
墨影很是识趣的出了门,再将门给轻轻的关上。
回了自己的房间,本想握趣÷阁写写字,谁料提起趣÷阁来的手还是不对劲,师父的话让他憋得够呛,没想到师父这么了解自己,还能说出自己的风格。
“想笑就笑吧!”师父的声音从隔壁房间中传来,墨影笑了,想必师父也笑了……
这一夜,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回了洛阳城,带着衫衫在洛阳城中漫步,梦见了师姐,梦见了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