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的近郊,有一片连峰。
殡仪馆,就在其中一座山的半山腰处。
据说早在民国时期,这里附近的一带是有名的乱葬岗,泥土里不知道埋藏了多少尸骨。
后来岭子城市政府见这里依山傍水,风水还算可以,便干脆把殡仪馆和火葬场搬迁到了这里。
牧云一行人的车在山路上兜兜转转,等到了殡仪馆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殡仪馆的两个工作人员围上来,与大汉一起七手八脚地把棺材从货车上扛了下来,放到了推车上。
其中一个年轻点的工作人员,推起车正欲走。
这时,宋老师一个箭步,上前拉住了推车的把手。
年轻小伙一愣,说:“这位先生……”
“嘘……”
宋老师摇摇头,打断了小伙子。
小伙子也不敢说话,只怔怔地望着他。
因为,但凡来到这里的人,很多都是刚刚经历了丧爱之痛,情绪往往很不稳定,最好不要轻易刺激到对方。
接下来,便是见证宋老师演技的时刻。
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嘴唇微张,
似乎有什么话就要呼之欲出,
然而,下一秒嘴却又合上了。
想了想,又再度张嘴,
然后再度合上。
张嘴、合上、张嘴、合上……
牧云看了简直想按快进。
一口气七进七出,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就在小伙子心态快崩了的时候,
画面终于出现了转机。
一滴晶莹的眼泪从宋老师的眼角滑落,
他的双唇以一种近乎不可见的幅度,轻微地上下嚅动着:“让我……送送他。”
嗓音久经沧桑,语调疲惫不堪,似是与人诉说,又似是喃喃自语。
牧云不由得看呆了,
瞬间忘了那股原本想上去打他的冲动。
完美!
这,才是教科书般的演技!
就连隔着一道棺材板的曲若兰,也表示学到了。
那名年轻的工作人员,为之动容。
他很想知道这个男人与棺材中的那位到底是什么关系,才会爱得如此深沉,但确也不好再开口去问。
于是他点了点头,喉咙变得有些哽噎:“我明白了,先生你随我到停灵间来,请小心脚下。”
牧云看着两人即将离去,他也想着跟上去。
然而宋老师给了他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跟过来。
牧云疑惑。
下一秒,宋老师开始用一只手托着屁股,左扭扭右扭扭,努力地在装出一副婀娜多姿的模样。
随即,又用手指了指另外那名年纪大一点的员工。
扭屁股……骚……员工……
牧云顿时恍然大悟。
——宋老师是让他去勾搭另外那名殡仪馆员工!
卧槽,你们原来是这种不正经的组织吗!
而且我没有你那么出神入化的演技啊,随随便便上去勾搭,立马就会露馅的吧!?
然而,似是看出牧云心中所想。
宋老师先是给了他一个不容拒绝的目光,然后又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推车的小哥见宋老师一直在挤眉弄眼,以为是他身体不舒服。便关切地问道:“先生,你没事吧?”
“啊,我没事……”
宋老师连忙说:“我只是……在努力地不让眼泪掉下来。”随即他装出一个释怀的笑容:“即使泪流满面,也想笑着送他离开,这也许便是我最后的倔强了。”
棺材中的曲若兰:………
小哥的喉咙却再次哽噎。
要是他知道宋老师其实是在演戏,也许会累觉不爱吧。
我走过最长的路,是你的套路。
然而,牧云见到宋老师为了组织,不惜一而再再而三地飙戏,心想罢了,劳资今天就豁出去,陪你们把这一段最长的套路走完!
他看了一眼,组织安排给他的那名目标人物。
那位工作人员看上去五六十岁模样,头发和胡子全白了。
而他的双手正拎着一个大纸箱,不知是上了年纪还是纸箱太重的缘故,他在走路的时候,腿脚显得十分不灵便,整个下半身的动作和姿势看起来无比僵硬。
这个年纪的人,按说应该是爷爷辈了,装作孙子去博取他们的好感准没错!
于是,牧云决定,从帮他拎纸箱上手,一步步赢取他的好感。
他朝老员工走了过去,开门见山地说了一句:
“老东西,爷爷我帮你拎!”
老员工:……
宋老师:……
推车小哥:……
曲若兰【棺材内】:……
此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
牧云冷汗直流:糟糕,太紧张,说错话了。
宋老师趁机小声地问推车小哥:“那个老人也是你们的员工?他是干什么的啊?”
“是的,金老先生是我们的入殓师,也是这里的馆长。”推车小哥回答说。
哦豁!
完了,牧云心想。
没想到他是殡仪馆的大佬,而且关键还是姓金的馆长。
上一个敢跟他这么说话的人,搞不好坟头草已经两丈高了。
趁现在还有机会解释,赶紧补救!
于是他立马开口,想要解释:“哦不是,我是说,金馆长……噗!”
最后那个字,是牧云没忍住笑喷了。
妈耶,金馆长什么的,也太让人出戏了吧!
“我不是笑你,金馆……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算了,心好累啊……我放弃治疗了,就让我先笑个够吧。
宋老师默默抚额。
完了,这孩子开始自暴自弃了。
任谁见到他那副在殡仪馆笑得跟中了五百万的样子,都不会相信他是来奔丧的了吧。
就算是,那死的应该也是杀父仇人……
没眼看,宋老师转了身去。
金馆长轻咳一声,说:“那就麻烦小伙子你,来搭把手了。”
说着,他把纸箱的另一边让了出来。
牧云连忙伸手接过。
对方居然没有生气,看来这位馆长还挺大度的!
而且说起来,我这算是勾搭任务成功了吧?
他想看一眼宋老师,然而后者已经走远了。
“你是家属?”这时金馆长问。
牧云点了点头。
“嗯,节哀。你跟我来吧,我带你到馆厅里等他们。”
牧云继续点头,生怕说多错多。
突然,牧云感觉手上传来一阵瘙痒。
他低头一看。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一簇长长的黑头发从纸箱边缘露了出来,触碰到他拎箱子的那只手。而且,还有一只圆滚滚的眼球,正透过纸箱的开口处,直勾勾地瞪着他。
牧云的脸色,一秒钟就变得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