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沉默地看着唐糖,良久才说道:“我想有些事你必须得知道,不然让不知情的你和我在一起对你很不公平。”
唐糖的心飞到了嗓子眼,从被子里坐了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又害怕又想知道真相,脑子一片混乱。
“小暖……他再也回不到你身边了。”夏夜每说一个字都显得艰涩:“他……为你付出了生命。”
“求求你,不要再说了”唐糖哽咽着央求。
我不信,我才不信小暖一定在他的家乡幸福地活着,他之所以没有和我联系是因为他遇见了既能陪他一辈子又两情相悦的女孩子,所以……把我忘了……这很好,他幸福,我也就幸福了。
黑暗中,唐糖泣不成声。
夏夜一言不发地出去了,不一会儿又进来了,手里多了个纸袋。
他按亮了床头的灯,把纸袋放在被子上:“这是小暖留下的。”
然后关上房门离去。
唐糖听见房门外阿姨在问:“她不吃晚饭吗?这对她身体不好。”
“随她去吧。”夏夜似乎叹了口气,显出些许疲惫。
然后,房门外静悄悄。
哭得有些眩晕的少女盯着那个纸袋看了很久。
那是一个印满洁白风信子图案的纸袋,让唐糖想起她第一次手术时小暖就是捧着洁白的风信子来看她的。
她是后来无意中得知风信子的花语是,不敢表露的爱恋,不禁好笑,不敢表露也表露了。
她曾经天真的以为,她一定会和小暖水到渠成地走在一起,最后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她甚至想……
可如今……
唐糖第一次觉得房间这么静,而她,这么冷。
她缓缓伸出手来,把纸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是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和一个日记本。
她以前想偷窥却被小暖发现拿走的那本日记。未料到,兜兜转转,当年险些被她窥见真容的本子,最后还是到了她的手上。
寒夜里。孤灯下,女孩窝在床上,一页一页地读着男孩的年少心迹,泪如雨下。
看到最后一页,里面夹着一张信纸。
唐糖颤抖着慢慢打开。大颗大颗的泪水滴在纸上,簌籁地响,是谁心碎的声音。
“唐糖,当你看到这本日记的时候,我知道你一定在哭。
……原谅我不能再为你擦去眼泪,更无法抚平你的忧伤。
你知道吗?遇见你的时候你才两三岁,你向我望去,清纯的小脸干净的笑容刹时占领了我的心房。
你无邪的笑声那样清脆软灵又带着与生俱来的娴雅,似你,不可方物的美。
有些歌一听倾心。有些人一见倾情。
那一刻,同样很小的我对这样稚嫩的你一见钟情,我想要保护你一辈子。
然而很不幸,因为受了重伤,我幻化成一只被你叫做小黑子的猫。
但我又很幸运,遇上如天使一样的你,用你柔嫩的小手抱着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我回去治疗。
你为我做了这么多,很可惜,我什么也不能为你做。
眼睁睁地看着命运给你折磨。
你在最好的年纪里,岁月不曾给予你温柔。你却那么没心没肺地乐观,坚信自己这双不断往前的脚,总能让自己看见不曾看过的风景,不曾领略的温柔。
我发现了另一个你。一个试图从伤口处长出怒放的玫瑰的你,那么伤,那么美。
我年少时光里那羞涩的面纱,藏不住眼睛里全都是只为你而生的温柔。
你看书的时候很美,你安静地看窗外的时候很美,你笑的时候也很美。
但是偶尔。我总能从你的笑容里看到落寞忧伤和厌倦。
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你怕,你配不上我。
傻瓜,你怎么会配不上我,对于我来说,你是天使,是梦想,是一切美好中的美好。
我傻我怎么拖拖拉拉了这么久,才知道很多早就应该说的话,从来都没有对你说起过
我爱你你是唯一无人可代替
你那么单纯,那么单纯地想要对自己喜欢的人好,竭尽全力,也甘愿受委屈,我很享受被你深深爱着的感觉。
为了你,我宁愿像美人鱼为了王子每走一步如在刀尖上那样,忍受着地球这颗不适合我生存的星球给我带来的所有苦痛,只为能多看一眼你的容颜,只为能再看一眼你的笑颜,哪怕以生命为代价,不过只能给你一点微不足道的慰藉,给你讲个笑话,看你开心一笑,就心甘情愿,心满意足……
相信我,我从未离开,也舍不得离开。
我喜欢你的方式就是陪着你长大,看着你一点点地变得更美好,看着你幸福……
所以有一天,你找不到我了,也别难过,更别哭泣,我一直在你的身边,不曾离去……”
唐糖哭倒在床上,找不到你,看不到你,我怎能不伤心不难过傻瓜你是傻瓜
不知哭了多久,她才记起那个信封来。
她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全是一些小纸片,那是她以前塞在小暖课本里的字条,那时候她称之为“情书”的东西,被小暖狠狠地嘲笑过。
她至今都记得他邪魅狂狷的模子,眉眼弯弯,戏谑道:“丫头,近在咫尺的人不用写情书,直接跟我面对面告白就好,不然”他不怀好意地笑着,用手指指自己的脸颊:“在这里啵一下。”
每每这时,她总是羞红了脸。
那些美好的时光仿佛就在昨天,那么近,似乎一转身就可以触摸到,可是一转身……什么也没有。
就像小暖,再也找不到了……
她一页一页地翻看着自己那些幼稚天真,却又胆大包天的情话。
“小暖不许你每天这么帅记住,明天不准刷牙洗脸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她记得那时有太多太多女生向小暖或明或暗的示爱,她每天神经绷得紧紧的,如临大敌。不论哪个女生,不论胖瘦,不管美丑,在她眼里都是贼。会偷走她的小暖的贼。
于是充满危机感的她写下了这张纸条。
结果第二天,小暖仍是帅帅地来到学校,差点就把她气个死去活来,准备与他冷战。
少年对她粲然一笑,往头上戴了一顶帽子。帽子上写着,别迷恋哥,哥有女票了。
再有女生找他,他酷酷地指指帽子上的字,女生只得悻悻然离去。
唐糖看着那些女生高兴而来,败兴而归,暗爽到内伤。
即使现在想起,唐糖仍禁不住缓缓绽开笑容。
只是有泪珠慢慢滑落,含泪而笑,宛若带雨梨花。
再往下翻。一张纸条吸引了她的目光。
“小暖,我要我们永远在一起。”
唐糖的笑容如涟漪一样漾开来,当时自己一定被热恋烧坏了大脑,居然连这么轻浮的话都说了出来。
她笑着笑着忽然笑容像烟花绽放过后渐渐地消散了,小暖,就算时光倒流,我还是愿意这么说啊
我是真的真的想要和你共渡此生真的想……
不知从哪里吹来一股柔柔的风,缱绻地从她手边滑过,手里的纸条被吹落在床上,她伸手捡起。看见纸条的背面居然也有字:
小傻瓜,我也在等,等你为我披上婚纱的那一天。
唐糖的泪瞬间决堤。
小暖,原来你也是愿意的。
她忽然悟到什么。连哭都忘了,急忙翻看所有的纸条背面,每封情书的后面都写着,是的,唐糖,我也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
唐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最后一张纸条是她第一次进手术室前她偷偷塞到小暖的口袋里的,后来一直没有听他提起,她一直以为那张纸条丢失了,小暖并没有看见,原来他一直珍藏。
那上面写着:小暖,等我出来,我会变健康,等到长发及腰,我要嫁给你。
情书的反面,是小暖工工整整的字迹:小唐糖,我等你。
小暖,我的病全好了,我和别的姑娘一样健康了,可你在哪里?
小暖,我一直都没有来及告诉你,我是这样爱着你,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竟然是这样爱你。
可是,你却再也不会回到我身边了……
唐糖哭得脑袋发晕,带着未干的泪痕睡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头仍是昏沉沉的,看到枕边她临睡时仔细收好的纸条和笔记本时,心痛得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夏夜推门走了进来,在她床边坐下。
他大概一晚睡得也不踏实,看起来有些憔悴。
他看着伤心欲绝的少女,一绺头发垂在耳际整个人更显消瘦,忍不住伸手去抚她泪珠交错的小脸。
“不要再哭了,小暖在看着呢。他做这么大的牺牲是让你幸福地活下去,而不是要你这么痛苦。”
唐糖一掌拍飞夏夜的手,冷洌地看着他:“你之前应该知道小暖会为了我牺牲他自己吧”
夏夜被女孩眼里和话语里流露出的冰冷杀了个措手不及,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自我岿然不动的少年,此刻怔了一下,他知道,她在恨他,恨他为什么不阻止小暖,于是无奈地解释道:“你当时情况很不好,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了,所以……”
“所以就牺牲掉小暖,是不是?”唐糖打断他的话,冷冷地问道。
所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和言辞,在这一瞬间都只剩下颤抖。
夏夜痛楚地看着她,良久,点了点头。
“滚我不想再看见你”每个字从唐糖的唇齿间一个一个挤出,冷得让夏夜觉得象是被冰川覆盖,下一秒自己就要被冻死。
少年的表情随着利剑般的言语渐渐失去了血色,仿佛有不知名的伤口裂开,把他从里面抽空了,他僵硬着站了起来,深深看了一眼坐在床上对他横眉冷对的少女,转过身寞落地走出了房间。
唐糖梳洗完毕来到饭厅,阿姨已经做好了早餐,看见她忙亲切地招呼:“快坐下吃,昨天没吃晚饭就睡了,现在一定很饿吧。”
唐糖刚坐下,阿姨就盛了一碗白米红枣粥在她跟前,又将两笼蒸饺在她和唐心面前各放了一笼,疼爱地看着她:“这是夏夜一大早特意为你买的,你要多吃点,都快瘦成一根竹杆了,不知情的还以为我虐待你呢。”
“哪有,感觉都变胖了呢。”唐糖强打精神笑着说,似有意又或无意地把那笼蒸饺推开。
少年紧盯着她的眼光黯然下去。
唐糖三口两口吃完粥,站起来准备离开饭桌。
阿姨叫道:“吃了蒸饺再走吧。”
“不了,好饱。”唐糖笑着说,回房背了书包出来,自始至终不愿看夏夜一眼,夏夜却一直追到院子里,把那笼蒸饺用个便当盒装了递了过来,有点期待地看着她。
唐糖冷着脸,拒人千里之外地说了声:“谢谢。”却并不伸手去接,背着又大又重的书包走向前方未亮的灰暗之中。
夏夜拿着没有送出去的蒸饺有些忧伤,惆怅了片刻后,沉默地跟上了唐糖,远远的,怕被她发现,引来更多的反感。
冬季的清晨六点,天只是比夜晚微亮一点,阴影里一切如鬼魅,只有昏黄的路灯代替月亮洒下一地忧伤的虚空。
唐糖看见自己的影子忽前忽后。
她记得以前她和小暖走在路上时总喜欢抢着踩彼此的影子,她难过的是,自己一不小心就踩到了他的心。
天上的星星早就谢幕了,只有启明星仍固执地守候,偌大的天空却只有一颗星星,孤独得就像此刻的唐糖一样。
那曾经跟她并肩的少年再也不会陪在她的身边了,而她的耳边却仍有他爽朗的笑声在萦绕。
她转过脸去,期待着像旧时光里,一扭头就看见小暖明朗的笑脸,还有他眼里只有为她而生的脉脉温情。
可是,视线扑了个空。
早晨的风呼呼地吹进她的眼睛,眼里泛起了潮气,她突然就走不动了,蹲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天空忽然飘起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雪花好像要把这尘世间的一切全都湮没一样。
雪花落到头发上很快被人体的温度融化,变得冰冷刺骨的水滴顺着头发流到头皮上,一直冷到心里去。未完待续。
...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