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城不是很大的城镇,又远离沧禹京城,所谓山高皇帝远那种。不过日子倒也平和自在。百姓过得还算安康。
东北街柳衣巷一间着实不算大的房屋里,水红袖气喘吁吁把男子终于完全弄到了榻上,额际滑下颗颗晶莹的汗水。这个人看上上去挺瘦的,可是好重呃。
休息了一下,水红袖这才给男子小心翼翼的盖上朴素却干净的被褥。掏出手帕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水红袖看着床上的人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
当时她路过城外,突然从树上掉下来一个人没差点把她吓死。等她回过神来时发现那人压在她身上的,更是吓得不轻。心急之下使劲一推,却不想太过大力那人被她推出去好远。
她一直知道自己的力气大得反常,小时候一起玩的伙伴还说她是大力怪物。
见那人一动不动,水红袖忐忑不安起来,难不成这一推推出事来了?
垮下小脸,还没消肿的两眼又蓄满了泪水。她不是故意伤人的啊……
黑晨觉得浑身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脑子里晕乎乎一片混沌得厉害,眼睛还是无力睁开,整个人都没半点力气。
他大爷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是不是很难受?呜呜……我不是故意的……你千万不要死啊……我求求你……一定要活下去……”
谁啊,怎么还在吵啊……
黑晨很想说些什么,结果什么也还没说出来,一波黑暗袭来,又没知觉了。
水红袖推嚷了半天,见黑晨没半点反应。一下子怔住了,对,找大夫!
匆匆忙忙往外跑,熟悉的跑到巷口一家医馆处,“张大夫,张大夫,求你去看看吧,有个人要死了~!!!”
屋子里一个留山羊胡须的中年人见到她,淡淡道,“我出诊的诊金是一两银子,你有么?”
水红袖扼住,想起自己存到至今也才几吊铜钱,可人命关天啊!“张大夫,我先付你一些好不好。剩下我一定会赚来给你的!”
张大夫看了水红袖一眼,其实他本身并不想为难这个丫头。这丫头朴实憨厚,对人和善。从小孤苦伶仃却是坚强得很,一个人也养活了自己从没看见她自怨自艾过。可是上面交代了,他也是没办法。若是和这丫头扯上关系不会有好果子吃。他也只是一个平常大夫,他还要过日子,有一家人等着要养。若是这医馆开不下去就只有去喝西北风了。
不是人自私,这是人的本性。所有一切高尚都是建立在不影响自身利益的前提下。
“那便没办法了。我都是先收钱,在出诊的。”虽然有些过意不去,张大夫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水红袖那张精致的小脸上有一丝失望,不过立刻消失又是一副不放弃的模样。“张大夫,求求你,你去看看吧。我保证一定尽快把剩下的钱给你!”
张大夫摇摇头,“你走吧,你这是浪费时间。”
水红袖抿着水润润的殷桃小口,突然转身飞快朝家里跑。回到屋子里先是去到床边哆嗦的把手指伸到黑晨的鼻翼下,感受到温热的呼吸,这才松了一口气。
见黑晨睡得很不安稳的样子,水红袖心下更是内疚。
一次次默念着‘你千万不要死啊’。
想了想,四下翻箱倒柜起来。最后抱着一大堆东西倒在桌子上。零散的铜板一枚枚算了一遍,果然不够出诊费。
她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变卖……
值钱的东西?把手伸进衣服从脖子处掏了一个水滴形碧玉通透的坠子出来。
这个是杨姑姑死前千叮万嘱让她放好贴身带着的东西,还说千万不要被别人发现。这十几年,她从来没给别人看过。
不过,既然杨姑姑那般说这东西也许值一点钱?可以换一两银子吧?
回头看了看床上似乎满脸痛苦之色的黑晨,水红袖咬咬牙,小心翼翼的包好碧玉坠子又往外冲。这次的目的地是当铺。
这当铺不大,老板眯着眼睛站在里面高高的柜台上。
水红袖在外面踮起脚脑袋也才和展台同高。“老板,我当东西。”
从当铺出来,水红袖摸摸空荡荡的脖颈,有点失落。毕竟那玉坠子陪了她这么多年,从来没离身过。握握手里的三两银子,再度往先前的医馆跑去。
张大夫见她又回来,皱起眉头,“水姑娘,没有诊……”
他话还没说完看见桌子上的银子顿住了。
水红袖并没有乘势耍点威风,只是焦急道,“大夫,你赶紧跟我去看看吧。”
张大夫挎上药箱,被水红袖拉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说,你这丫头慢点啊。”
好歹到了,张大夫重重吐出口气,还没缓过神来就被水红袖拉到了床边。
看见床上躺的居然是个年轻男子时张大夫愣了一下,谁不知道水红袖是出了名的不喜欢和男子接触啊。当然,除了他这种年龄大的和那种还是小孩的。
而且水红袖并无任何亲戚兄弟姐妹,眼前的男子是谁?虽然这人由于生病气色不是很好,可纵然这样睡着都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贵气和威慑力。
不过这些诧异也就是那么一瞬,他毕竟是个大夫,专心号起脉来。
水红袖在一旁又紧张,又担心的看着。
看到张大夫越来越紧蹙的眉头时更是大气都不敢呼一下。
张大夫号了一会儿脉,又检查了一下五官其它地方,突然像是如临大敌般猛地一下弹开好远。脸色发白朝水红袖道,“这个人,是哪里的!”
水红袖不明就已,满脸内疚的说道,“我不小心把他推开摔了,大夫,是不是,医不好了?”
张大夫匆匆跨上药箱,飞快收拾着,“你这丫头也不能这样害人啊,你的诊金我分文不收,你别靠近我。这个人,老夫治不了。这不是什么摔伤,也不是什么病,这是痢疾!是瘟疫!”
话落人跑得跟鬼追一样,比来时可快多了。
痢疾?瘟疫?
水红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床上的黑晨。
那怎么办?张大夫不医怎么办?
这附近只有张大夫啊。
她最先想到的不是怕被传染,而是黑晨的病怎么办。
那张大夫说得也没错,黑晨得的的确是所谓瘟疫。他路过的那一个城镇离这盐城并不远,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瘟疫。他好死不死就感染了。所以才会在迷迷糊糊中从树上摔下来,这一来就砸中了出去收菜的水红袖。
“水……流苏……水……”正焦急苦恼的水红袖听到黑晨迷迷糊糊的呢喃赶紧凑过去,问道,“你说什么?”
黑晨并未听到她半个字,只是无意识的呢喃着‘水’。
水红袖终于听清楚了,见黑晨开始干裂的唇瓣赶紧倒了一杯水喂给他。
那水有一半流了出来,她又手忙脚乱的给他擦拭。水红袖完全忘了自己不能和年轻男子接触的怪癖。
黑晨一会儿喊热一会儿又汗冷,水红袖忙得像个陀螺一样在旁边照顾着。
由于已经没有大夫,她也知道事情的严重,不敢告诉别人。要是有人知道了一定会把这个人抬出去烧死的。当然,她自己也会被关起来观察一段时间,看看被传染没。要是被传染了也会烧死。以前盐城就有得了瘟疫的人被活生生烧死的事情,那个时侯她还不大。
水红袖从小一个人生活,很多方面都很独立。关于草药也知道一些,她生病了没钱看大夫,就自己去挖药熬起来喝,也健健康康长到这般大。
杨姑姑曾经一次又一次告诉她,‘我们水儿是福星。水儿你记住,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不要当真,你只需要记住你是福星就可以了。’
对,她是福星,这个人的病她一定能治好!这个人一定可以好起来!
水红袖开始去挖各种各样的药草回来熬给黑晨喝。有时候喝下去见他整个人都变颜色了,吓得她一宿一宿不敢闭眼,呆在床边寸步不离的守着他。
黑晨的日子并不比水红袖好多少,整个身体算是酸甜苦辣都尝过了。他在迷糊得神志不清时都在想,是不是他又做了什么让黑玄抓狂的事,他被逮住了,那个男人在惩罚他。
于是梦中迷糊了一句,‘总有……一天……抢了……流苏……”
水红袖把给他擦脸的帕子放在水盆里净了净,又折叠好轻轻放在黑晨额头上。
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他要抢人?
就这样,每天水红袖天还未亮就起床先是照顾一番黑晨,然后就上山去挖药,约莫两个时辰后回来煎药,喂给他。做好一切之后也才用早午膳的时间。
水红袖太专注的照顾黑晨了,所以她忘了一件事。忘了昨日是月末,她要到县太爷府邸去帮厨的。
这天,水红袖刚刚给黑晨喂了药,擦干净脸。看着黑晨的脸还失了那么一会儿神,虽然她每天都看,熟悉得不能再熟了,可看到这张漂亮得不像话的脸时还是会呆那么一小下下。长长的睫毛啦,飞扬入鬓的眉啦,早已恢复红润的薄唇啦,还有那剔透质感的皮肤拉,这个人,真的长得很好看呃。自此,她坚信,男人也是可以非常好看的。
就是不知道睁开眼睛会是什么样子,人长得这般漂亮,眼睛一定也很好看。
一直这样马不停蹄的照顾着,水红袖支着脑袋终于开始犯困了。午后的阳光温热,她脑袋一点一点的。
院子外,‘嘭’门被推开,一个衣裙华丽的少女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进来。
“水红袖,我家小姐看你来啦!”
“水红袖?人呢?”
“水红袖!!”
屋子里的水红袖一惊,眨眨眼才反应过来自己睡着了。这个时候又听到外面丫鬟的喊声,一跳就起来,火急火燎的跑出去。
少女发丝微凌乱,大大清灵的眼由于刚刚睡醒有丝丝水雾流转,精致得不像话的小脸此刻漾着化不开的明媚笑意。虽说她额头的齐刘海显得有些幼稚,可纵然这般又是穿的一袭粗布衣衫整个人那种吸引人的光华依旧不减。
让人不由得赞叹,好一个美人胚子。
华衣少女眼里闪过浓浓的嫉妒,她就是见不得水红袖随随便便不用打扮都如此好看,这般引人注目。虽然心里不舒服得很,可脸上还是展开假假的笑意。带丝责怪的说道,“红袖,你怎么可以这样呢。要知道我娘亲当初可是看在你一个人可怜才求爹让他准许你月末去府中帮忙的。你昨天没去,府里面的人要多忙多久你知道吗。我还以为你怎么了,担心来着。可你居然是在睡觉,无病无灾的。”
水红袖这个时候也想起来了,又内疚又抱歉的,“茉莉,我,我不是故意的。不要开除我啊。”要是不帮厨她又得去找活做了,也不知为什么,原来人缘很好的她这两年大家都不怎么和她说话了,也不请她做活了。
县太爷府虽然一个月只帮一天,可是夫人很好,待遇还是很高的。有十吊铜钱。要是她自己绣东西或者挖东西去卖,连糊口都有困难。那些东西很便宜。
白茉莉见她这般样子,心里有一丝快感。故作为难道,“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我自然会帮你的。你放心吧,就算我爹骂我也没关系。”
水红袖走过去准备拉白茉莉的手,白茉莉不着痕迹的避开,水红袖习以为常一点也不在意。甜甜笑道,“谢谢你,茉莉。”
茉莉茉莉,听她这么叫白茉莉火气更大。不过还是忍住了,也不知道娘为什么总是偏袒眼前这个傻里傻气的人。
“好了,既然你没去帮忙,明天陪我上街一天吧。我给爹说,就当补你没有去的那一天。工钱也给你,怎,怎么样?”白茉莉恩赐般说道。
水红袖初听挺高兴,可一下子又为难起来。“茉莉,明天,呃,不行。”
不行?白茉莉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她第一次拒绝她!要知道水红袖对她的话是从来言听计从的。
“红袖?你没生病吧?”白茉莉狐疑的看着水红袖。
水红袖微垂头,小声道,“呃,我没病。可明天我有事。”她没敢告诉白茉莉里面的人感染了瘟疫需要她照顾,因此说得有些心虚。
又突然想起,要是自己感染了瘟疫那不就传给白茉莉了?吓了一大跳,赶紧退开了一些,“茉莉,你不要靠近我。你先回去吧,过一阵子我来找你。明天不能陪你逛街了。”
白茉莉更是惊讶,反倒越走越近。她倒要看看水茉莉玩什么把戏。
她一走进,水红袖赶紧又退。这一退,就退到了里屋屋子。白茉莉自然跟过去。“红袖,你搞什么呢?”水红袖突然这般反常,太古怪了。
水红袖都退到桌子边缘了,实在无法终于大声说了出来,“我可能被感染瘟疫了!”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水红袖清楚的看见白茉莉直愣愣的看着她的方向,满脸惊讶不可置信的样子。可怜的茉莉被她这句话吓得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水红袖更加自责,正要开口见白茉莉居然又向前了一步。难道她不怕被传染?水红袖看向白茉莉。这才注意到白茉莉眼中除了惊讶还有其它什么情绪,嗯,就像看见极品的好东西两眼放光的感觉,惊艳!没错,就是惊艳。
水红袖在她的目光下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没什么特别的啊。突然听到后面一点声响,水红袖转过身子……
小嘴微张,她的眼里也露出了惊讶和惊艳交替的表情。
那个人醒了!
猫:慢慢看,稍安勿躁……别看咱家红袖现在这样,最后帮了流苏一次大忙……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