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巡边士卒走在河边的街道上,看两边店铺林立,啧啧称奇。去年他们来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荒地,见不到一个人影,没想到一年时间便就变得如此繁华。店铺里的货物,很多是这些人从来没有见过的,看着就觉得稀奇。尤其是各种吃食,琳琅满目,看着让人垂涎欲滴。
看旁边有一家酒铺,一个道:“哥哥,天气严寒,我们到里面吃碗酒,去去寒气。”
几个人一起叫好,到了酒铺门口,却被站在门口的一个兵士拦住。
见拦自己的是一般的巡边兵士,先前提议的人喝道:“你与我们一般,从岢岚军一路走到这里,缺吃少穿,受了多少苦!好不容易到了繁华地方,吃盏酒怎么了!”
拦在门口的兵士指了指旁边的一处榜文,冷冷地道:“都监军令,凡是巡边兵士,俱不得在外面饮酒。你们若要饮酒,只能买回军营,进去只能用些饭菜。”
几人看了看榜文,一个道:“欺我们不认字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拦门的兵士摸出一块腰牌,冷笑道:“我是都监亲兵,违抗军令者,斩!”
腰牌做不得假,几人不敢再闹,低声商量,只好买些酒回军营去吃。进了酒铺,被那拦门的兵士盯得浑身不自在,几人都有怨言。看周围的食客,都不是什么富贵出身,多是做工的底层平民。
到了柜台前,就见到一张条桌,上面摆了各种吃食,两个粗豪汉子站在桌后拿着菜刀。虽然这是间小店,吃食倒还丰富。一大堆煮好的羊肉,酱过的豆腐干,各种酱菜,品种倒还丰富。靠边的地方,还摆了一个烤炉,里面炭火通红,上面烤着串好的羊肉。
一个兵士指着烤肉串道:“这个好,炙羊肉下酒,极是滑口!”
另一个摇了摇头:“可惜我们不能在这里饮酒。算了,吃两串肉,买些别的回去下酒。”
几人学着别的食客,要了几串肉串,每人一大碗面,据了一张桌子,大口吃了起来。
吃了几口,一个兵士一拍桌子:“这面好生过瘾!肉味十足,又香又滑,可惜不能饮酒!”
另一人摇头叹气:“不能饮酒,可不憋煞个人!哪个杀才向都监出了这个主意!”
主意是杜中宵出的。数百军队驻扎在小小的营田务衙门,一旦管理不严,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巡边是苦差事,好不容易到了个繁华之地,张岊没有把兵士关在营门里的道理。又怕他们饮酒闹事,最后听了杜中宵的主意,一律不得在军营外饮酒,街道上派有亲兵巡视,以防意外发生。
这一带的商业都聚集在渡口附近,这里待道上,三五成群,全是张岊带来的官兵。各处食肆,几乎被这些人坐满,就是走在路上的,也拿着各种吃食。在杜中宵的带动下,火山军最先发展起来的,就是饮食业。各种花样,是这些在边境驻守的军兵从没见过的,无不买了馋。
其实杜中宵以衙门名义,向张岊送了酒肉劳军,不过被张岊扣下了。军队巡边,走的都是荒无人烟的地方,条件非常艰苦。张岊宁可到了困难的地方,发给手下酒肉,涨涨士气,不会在这里浪费。这些兵士身上都带着钱财,能买得到的时候,还是花他们自己的钱。
望江楼二楼的小阁子里,杜中宵和张岊看着窗外,兵士三五成群,几乎布满街道。
张岊道:“多亏知军提醒,我派亲兵出去巡视。如若不然,这些人在山里苦了十几日,在外面不定做出什么事情来。前几天在一个小蕃部驻扎,便有军兵抢他们的牛羊,奸***女,无数烦恼。蕃部尚且好说,无非赔些钱财,温言抚慰罢了。若是在外面惹出事,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杜中宵点头称是。禁军的军纪不能指望太多,特别是与党项战事一开,数量膨胀得厉害,很多部队的素质下降。发生战事的地方,数次出现禁军抢掠居民,影响非常恶劣。遇到这种事,军官也不敢过分弹压,不然一旦引起兵变,后果难以预料。
张岊是麟府路驻泊都监,管的是麟府路军队,驻地却是在并代路。此次巡边,除了亲兵是张岊的手下,其他军队都是临时招集来的,属于并代路,管起来并不顺手。
河东路北边分为两个军事路,西边黄河以外为麟府路,其余州军属于并代路。因为麟府路的核心是府州,而府州是折家藩镇,出了防范藩镇的目的,由并代路钤辖兼任管勾麟府路军马事,实际统一指挥两路的禁军和厢军。这造成两路指挥系统非常浑乱,如张岊是以麟府路都监兼任都沿边巡检使,但却驻在并代路的岢岚军。他直接指挥的军队,并不属于他管辖,自己管的军队在黄河以西。
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核心是府州折家的特殊地位,以及麟府丰三州强大的蕃兵势力。很多蕃兵虽然编入禁军序列,其实属于不同的指挥系统,大多听从折家的指挥。
杜中宵叹了口气,火山军周边的复杂形势,其实也跟此有关。以唐龙镇为主,黄河对岸的蕃部其实本是折家所辖。前些年折家自己出了问题,对待蕃部过于苛刻,他们有难处的时候又不帮忙,导致人心离散。三州之一的丰州王家,自从被党项破城,已经名存实亡,小蕃部更不用说了。好在后来折家出了个折继闵,在与党项的战事中屡立战功,才挽救了折家。要不然,再跟从前一样,朝廷就着手削藩了。
张岊是麟府路都监,由他出面,才可以直接对唐龙镇采取军事行动。不然,杜中宵只能暗暗发展势力,等到时机成熟,报河东路经略司同意,才能够出手。没有上面同意,不说朝廷问罪,河对面的折继闵只怕就不愿意,那里名义上是属于他的辖境,来家是折家下面的蕃部。
喝了几杯酒,张岊道:“等过两日,我把属下军兵分开驻扎,离开营田务建军营。驻在这里,早晚会出事端。等上些日子,知军把火炮和火枪准备好了,便去占唐龙镇。”
杜中宵道:“我已打探得确切,唐龙镇已经废弃,此时已是一座空城,占住不难,难的是守。听附近蕃部说,契丹人早已决定,单等黄河冰封,便渡河劫掠,必然会到唐龙镇。”
张岊道:“契丹人境土不过黄河,过河就是武力犯边,此无可疑。只要我们在唐龙镇布置兵马,真打起来,无论如何都是他们的错。再等一个月的时间,我给知军调来些好铁,知军打造枪炮。再让河对面的麟府路兵马,收拾丰州周边蕃部。此事我会知会部署王凯,知军不必担心。”
杜中宵点了点头。唐龙镇已经是一座空城,宋军却不去占领,原因就是势力早已缩回,根本到不了那里。丰州一带的蕃部都一盘散沙,很多被党项控制,那里府州路太远。火山军虽近,却属并代路,管不到麟府路的唐龙镇。这个时候,张岊沿边都巡检使的身份,便就显出用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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