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吹过来,扫在脸上,像是刀割的一样。天上有薄薄的云层,太阳被云层挡住,透着凄凉的白色。
狄青看着再次退下来的宋军,脸色铁青,几乎能滴出水来。
杨遂道:“太尉,北边韩太尉已经离开兴庆府,带领大军去了河州。听说赵滋所部,要全部集结到胜州,就连居延也要交给张岊。看来,契丹那里需要人手。”
狄青点了点头:“我自然知道。可灵州不下,我们就只能被拖在这里。纵然分兵去攻横山,还是要围灵州。我们二十余万大军,被这一座城池拖住,实在令人烦恼!”
一边的张玉厉声道:“就不信这城池如此难打!太尉,派给我一千兵马,我带人打上城去!”
狄青道:“今时不同往日,以你的身份,如何能够带兵登城!”
张玉道:“又有什么办法?火炮打不塌城墙,又只能从一边攻城,党项人早早躲了开去。等到我一蚁附攻城,他们又回来,怎么也破不了城墙。非有猛将,登上城去,守住城墙,才有办法!”
狄青抬头看了看天上惨白的太阳,想了又想,最后重重点了点头:“好,这也算是办法了。你选一千精兵,等到火炮轰过之后,立即登上城墙。”
张玉道:“不必火炮轰了。打上城墙去的炮弹,刚好蚁附登城的时候,党项人从城墙抛下来,反成了杀伤我们士卒的武器。我带的一千人里,选身材高大的一百人,每人身穿铁甲,随在我身后。打到这步田地,就要跟党项人硬碰硬,看看是我的刀利,还是他们的骨头更硬!”
狄青犹豫了一下:“这样使得?有炮不用,总是不好。”
张玉道:“此时用了不如不用!党项人打了这么些日子,物资少了,不要再给他们炮弹!”
杨遂道:“张玉说的有道理。党项人的火炮已经被打掉了,守城的器物不多,炮弹刚好给他们做守城用。不如不用火炮,就用铁甲登城,看看党项人如何。”
狄青道:“身披铁甲,蚁附登城可不容易。——罢了,已经拖了这么多日子,不必顾虑太多。这便给你一千人,一百铁甲,再攻一次。你只要登上了城头,守住一段城墙,能让后面的军士上去,这城就破了。记住不在杀伤多少敌人,只要守住打开的缺口!”
张玉叉手称是。转身离开,去换铁甲。
狄青吩咐人,去军中选一千特别精锐的兵士来,一百身材高大的随着张玉,穿铁甲攻城。
看着宋军退去,城头的党项人站在城头,辱骂宋军取乐。灵州已经被围了些日子,外面的党项成了什么样子,他们并不知道。至于宋军说的,哪个肯信呢。这些日子,宋军日日攻城,次次被打退,党项军队的士气高涨。人人都觉得,再打上一二十年,宋军也攻不到城头上来。
正在这时,就见对面宋军列开阵势,前面一队铁甲,倒是以前没有见过的。
依惯例,宋军攻城之前,会用火炮把城墙上的党项士卒打跑,而后攻城步兵上前,蚁附登城。这已经成了标准程序,党项人做得习惯。一看见宋军列阵,便就开始有序向两边的城墙撤。
等到把这面城墙让开,等了一会,只见攻城的宋军逼近城墙,左等右等却不见炮响。
直到张玉所带的军队到了城墙下面,指挥的党项将领才猛然醒悟过来,大声道:“不对,这次宋军不放炮了!快快回来,防宋军登城!”
张玉身着铁甲,当先走在前面。命令身边的士卒把云梯架上城头,厉声道:“天塌下来,这云梯也不许倒了!若是有人懈怠,休怪我无情!”
说完,当先爬上了云梯,大步向城上登去。
城头的党项人纷纷用弓箭射来,不过哪里能射穿铁甲?见弓箭没有用处,匆匆赶来的党项人用木杈叉住云梯,使劲向外推。下在的宋军死死扶住,与城头的党项人相持。有的实在扶不住,云梯被党项人推倒了,梯子上的宋军便随着梯子摔在地上。
守城居高临下,最主要靠的是滚木擂石。一块石头,从城头扔下来,砸在攻城的军士身上,就可能夺走一条人命。本来宋军攻城前,会先用火炮把党项军队赶走,步兵登城的时候,党项军队迅速回来,城头的炮弹刚好是武器。这一次宋军没有放炮,党项士卒一时间非常不习惯。
下面的士卒得了严令,死死扶住张玉的云梯。城头的党项士卒几次把云梯推离城头,又被宋军给扶了回来。张玉血气上涌,双手用力,大步直向城头而去。几个呼吸之间,就到了城头,与正推离云梯的党项士卒几乎脸对脸。
一声大喝,张玉抽出背上的铁锏,手臂用力,砸在前面的党项士卒的脑壳上。少了一个人,下面的宋军占了上风,把云梯死死靠在城头。张玉奋起神力,铁锏左右挥舞,几下就把城头的党项士卒打散。左手抓住城头,脚下用力,一个大步登上了城头。
一边的党项士卒见有宋军登城,拿了刀枪围了过来,口中大声呼喝。张玉手舞铁锏,把刺向自己的刀枪砸开,随手拿起一杆党项人丢在城头的长枪,猛地一抖,把逼过来的一个党项士卒枪刺穿。
有张玉在城头护住云梯,后面的士卒快速登上城墙,围着张玉,摆出一个小阵势。
攻城时登上城墙是常有的事,党项人并不惊慌。一队士卒攻来,后面的党项人开始放箭。却不想这些宋军身穿铁甲,不怕箭伤,反而逼上前来,与党项人战在一起。
见登城的宋军越来越多,党项将领才发现大事不妙。这次宋军穿了铁甲,根本不怕党项人弓箭。而没了攻箭,党项人也就没有了大威力的武器,只能跟宋军在城头肉搏。
一百铁甲宋军,在城墙上围出了一小段距离,把党项人逼了出去。后续的宋军不顾一切,迅速从这个缺口上城,数量越来越多。有铁甲兵在前,后面的宋军在后,把党项人慢慢逼退。
城下狄青看见,一声嘶吼。这些日子胸中的一口闷气,好似都在这一声嘶吼中吐了出去,让身边的将领不由心惊。他们不知道,这些日子,狄青到底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指着城头,狄青厉声道:“命令后续兵马,从张玉打出来的地方,上城!有敢畏惧不前者,斩!敢逡巡不进者,斩!今日把全军的命填上,也要攻破城池!”
一边的杨遂等人轰然应诺,迅速分派士卒,立即从张玉打开的缺口登城。
宋军围灵州城一个多月,在其他方向连连获胜的时候,逡巡城下,被压抑得久了。一时间全军欢声雷动,大量士卒向前攻去。
嵬名浪布刚刚从城头下来没多久,正在官厅吃饭。吃到一半,就听见城中大乱,人嘶马叫。
把饭一扔,嵬名浪布叫过亲兵,厉声道:“城里乱什么?立即派人去查!扰乱民心者,杀无赦!”
士卒刚刚路出去,就有城着的士卒进来,叉手道:“太尉,宋军登城!”
嵬名浪布愣了一下,清醒过来,急忙问道:“怎么登城?我大军守了这么多日子,怎么出差错?”
士卒道:“宋军今日突然派了一队铁甲蚁附登城,而且进攻之前没有打炮,一下子打乱了城头的部署。城头兵士没有防备,让宋军站住了脚跟。”
嵬名浪布一下子愣在那里,竟然说不出话来。他从军一生,岂能不知道攻城时在城头站住脚跟是什么意思?只有站住脚跟,城外的兵马就可以源源不断进来,城必然是被破了。
自己守城一个多月,千辛万苦,本以为可以守到黄河冰解,周边涨水的时候。却没想到眼看着春天就要来了,城池却被攻破了。党项除了横山地区,都已经被宋军占领。失了灵州,就一切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