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密院里,杜中宵正当值。拿了前线狄青来的奏报,看了不由皱起眉头。自从过了宥州,突然多了几件党项降兵再反的事情,而且无一例外,都是被迅速镇压下去。
最早的,是龙州焦用镇压降兵,杀戳无数,一个龙州小城就杀了三千多人。接着牛心亭、德靖镇和安庆泽等地,几乎用的一样剧本。
把奏报放下,杜中宵不由皱起眉头。这些事情,一眼就能看出不寻常。自灵州城破,党项已经大势已去,这谁都看得出来。为了尽快结束战事,朝廷给党项降兵的待遇不薄,这个时候降兵作乱,怎么看都觉得不合理。降兵作乱不合理,为什么还会集中发生呢?
杜中宵把公文放在案几上,摇了摇头。这些作乱的事情里,没有禁军杀良冒功之类的事情,哪个会相信?大军作战,最怕的就是这些事情。初立国时,王全斌征伐蜀地,便就因为纵杀杀掠,最后。攻破灵州之后,诸事顺利,而且多分兵,就看不住了。
想了又想,杜中宵摇了摇头,写了札子,让狄青格外注意军纪。对于党项降兵,杀降不祥,一定要善待,等候朝廷统一安排。至于其他的事情,实在也不能说什么。这不是某个将领的问题,而是整个军队系统有问题,无法通过换某个将领解决。而且战时,最忌临阵换将,只能等战后处理。
把札子命人送往前线,杜中宵总是觉得有些不妥。想了一会,起身到了枢密使贾昌朝的官厅,把公文给他看。道:“太尉,横山战事顺利,最怕的就是军纪不严,杀戳抢掠而引致叛乱。突然一下子多了这么多降兵反叛的事情,事不寻常,还是要议一议。”
贾昌朝看了公文,道:“狄青一军进展过速,有降军再反,也没有什么。”
杜中宵摇头:“太尉,早不晚,晚不反,过了宥州之后分兵,突然就多了这么多反叛的事情,怎么可能?此事不小,还是要我们详议,想个办法出来。”
贾昌朝点了点头:“既是如此,可召其余使副过来,详议此事。”
不大一会,枢密副田况和副使程戡过来,分宾主落座。
贾昌朝道:“狄青来文,这几日有龙州等处党项降兵作乱,被大军镇压。横山党项城寨无数,出现在降兵作乱,也算寻常。不过,杜副使以为,可能有军兵借着兵势正盛,抢掠民财。这也是可能发生的事情,是以找几位来,议一议此事,尽快结束党项战事。”
田况看了公文,交给一边的程戡,道:“这么短的时间,突然发生多件降兵作乱,只怕事情确实不寻常。现在无法派人到前线查探,还是要知会狄青,从严约束属下。”
杜中宵道:“我已去了札子,让狄青军纪要严。不过,横山与前面攻灵州不同,党项的城寨分布山里,相距甚远,只能分兵。大军占了一处城寨,如果将领约束不严,有意放纵,士卒抢掠也是平常。”
程戡道:“前面攻灵州的时候都好,并没有出现差子。现在党项已经没有大城,按说不会再出现这种事情。不过,横山是党项起家之地,人口密集,也不好说发生什么。”
杜中宵道:“横山地形破碎,道路难行,多是党项人。占了之后,朝廷治理也不容易。如果现在杀戳过重,以后只所难办。现在狄青据夏州,正向银州去,这一带是党项起家之地,而且人口密集。如果后方杀戳过重,党项人必然不肯降,后边就麻烦了。”
贾昌朝道:“夏安期所部麟延路兵马已经离银州不远,单等狄青破石州,一起会攻银州。两路夹击之下,党项人难以翻身。前线小事,委以狄青约事就是,不必过多干涉。”
田况沉吟一会,道:“我们不能约束狄青,狄青又怎么能约束分兵的下属呢?杜副使怀疑的甚有道理,如果现在过多杀戳,横山以后难治。”
贾昌朝道:“那要怎么办?前线正在作战,最怕后方生疑,让他们畏首畏脚,不知所措。”
程戡道:“是啊,不能仅仅因为怀疑,就让前线将士心中不安。不然,这仗怎么打?”
田况点了点头:“也有道理。此事我们不管,以后不利。若是管了,怕狄青束手束脚,有些难办。”
杜中宵道:“党项只剩下横山一地,其余兴灵两州,都没有派官员去,只是委驻军暂管。不如现在派出官员,让他们监督狄青所部,免得惹出事来。”
贾昌朝摇头:“战事还没有结束,自然一切以作战为主,岂能派官员去约束他们!我看此事就这样吧,给狄青公文,让他约束属下,不可多有杀戳。”
程戡点头:“现在也只能如此。大军在外,本就不好约束。管得严了,只怕军兵作乱。”
杜中宵道:“可我们不能不闻不问。如果真是军兵作乱,现在数城出事,乱子可是不小。我想,要不派个官员到横山去,慰劳军兵。自去年九月出兵,到现在已经五个月,前线打了这么多仗,没有见到朝廷赏赐,跟以前作战大不同。作为前线将领,军中士卒,心中不满也可以想见。慰军之后,同时约束全军不得败坏军纪,也算是一时之计。”
田况点头:“好,这样做不管前线将领,还是朝廷都不失脸面。拼着破费些钱财,先让前线的将士安心,不要别起心思。不管怎么处置,一切等灭了党项再说。”
贾昌朝点了点头:“如此做也好。作战大胜,确实要及时赏赐。要等战事打完再议军功,时间确实长了些。只是,这些日子平叛的军功怎么算?若是不管,只怕让前线将士疑虑。”
杜中宵想了想,道:“既然赏功,自然是按狄青报上来的赏。他是全军主帅,军中的事情,当然以他为准。他说是平叛有功,那当然就是平叛有功。说到底,我们只是怀疑,不能依我们的怀疑,而夺前线主帅之权。赏功的官员,也只是劝诫军中要守军纪,而不可生事。”
贾昌朝听了,点头道:“如此最好。此事就先这样办吧,不管怎样,灭党项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