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一处小土丘,杜中宵看着四周景色,一时间没有说话。万胜镇南临汴河,土地平旷,周围的人口不多。这里是平原,不过土质说不上肥沃。由于历史上黄河经常泛滥,很多土地盐碱化,用这个时代的话说,就是斥卤遍地。用来种地,要经过改造才行。
站了一会,杜中宵道:“这里土地应该如何耕种,你们可以请教附近的老农,不要自己乱想。附近池沼不少,地多斥卤,不是什么粮食都适合种的。”
崔向急忙拱手称是。他是禁军出身,从小没有种过地,对这些还真不熟悉。
杜中宵道:“太宗时候,天下曾广设农师,对地方颇有好处。现在农师不设了,不过,你们牢城营可以从地方请些老农来,给他们钱粮,让他们教导犯人。还有,铁监制做的农具,可以买些过来。这里朝廷种地的地方,不能跟地方一样,显得小气。”
崔向道:“此事下官问过,农具价钱不菲。牢城营虽然拨得有钱,还是有些吃力。”
杜中宵笑道:“没事,你写一封公文给枢密院,重新拨钱下来就是了。既然要种地,当然就要买好的农具。所谓欲善其事,必利其器,没有什么不对。”
崔向急忙高高兴兴答应了。杜中宵同意,钱当然不是问题。其实以这里关押犯人的身份,买农具的钱算什么。若是按照有些官员的意见,要把这些人养起来,那花的钱才多呢。
转过身,杜中宵对耶律仙童三人道:“这里如何?要种什么,你们有什么意见?”
耶律仙童道:“太尉,我们都是草原人,自小随着部族逐水草而居,哪里知道怎么种地?此事朝廷安排就是,我们一切听凭朝旨。”
杜中宵笑道:“众人智长,一人智短,虽然对种地的事情不熟,你们也可以提意见。纵然不对,也没有什么。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了,要出些力才好。”
说完,转身对崔向道:“依前规划,这里每人种田按二十亩算。一般来说,一个村子两三千亩地已是不少,再多的话,种田走的路就远了。牢城营这里,我看就以一村一百人,两千亩耕地好了。除了种粮食的地,还要有种杂粮的地,还要有桑枣果园。一个村子,全部算下来,大约四千亩。你们妥善规划,便依照此数,把人口分为十几个村子。牢城营衙门所在,便是镇子,开些店铺。”
崔向不好意思地道:“太尉,这里都是青壮男丁,哪个会织布?种了桑树,也是无用。”
杜中宵愣了一下,过了一会才道:“说的也有道理,那便不种桑树了。附近的枣树长势不错,可以多种一些。饥荒岁月,枣也可以用来渡荒的。还有,这里池沼不少,不种桑树,那就开些鱼塘。”
崔向一一记了下来。杜中宵带过营田务,对于种地的事情并不陌生。亲自到这里来管牢城营,一是怀念从前的岁月,二是避开现在朝中事务。
幽州大胜,对于宋朝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参战的人员论功行赏,到现在都没有统计完成,其中牵扯无数事情。赵祯还想借着战后奖赏,拉拢人心,掌握军权,其他大臣也各有各心思。杜中宵不想参与这些事情,现在的军队,本就是自己一手组建起来,不能惹人疑心。在枢密院里,总是躲不开,便就干脆出来些日子。再加上其他事情,总之现在枢密院的事情让人心烦,杜中宵实在不想管。
胜了契丹,这个世界将向何处去?杜中宵不知道。一切自有天意,自己何必费心?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安排这个安排那个,几十年后看来可能都是笑话而已。不如干脆放开,让别人去干好了。
蒸汽机广泛使用,有强大的军队,有巨大的国内市场,宋朝将会怎么样,历史上没有先例。欧洲的历史参考意义不大,东西方本就有巨大的差别。
下了土丘,看着地上的小草已经开始发芽,旁边小河里的流水哗哗啦啦,杜中宵觉得自己身心都澄澈下来。此次幽州之战,契丹出人意外的软弱,让杜中宵的雄心壮志一下子觉得没了多少用处。如此强大的契丹如此,周围的国家还有哪个可堪一战?
从中进士开始,这么多年,忙忙碌碌,杜中宵觉得倦了。接下来的日子,应该好好休养一番。至于朝中权力的争夺,让别人忙去。以现在自己的功劳,不争就是最好的争。
在附近转了一圈,杜中宵对崔向道:“你选一个村子,作为牢城营的模范。我们一起,帮着村里规划该种什么,应该如何布置。其余村子,可参照办理。”
崔向愣了一下,没想到杜中宵参与这么深。本来以为,杜中宵来看一看,交待些事情,就应该回去了。没想到,事事过问不说,还要参与村子如何布置。
急忙答应下来。崔向吩咐一个士卒前去准备。模范村有什么难选的?离着牢城营衙门近,地方够大就可以。汴河北岸,离着河不远,恰巧就有一处村子如此。
回到衙门,看看天色不早了,崔向吩咐手下杀养,准备酒宴款待杜中宵。这个年代就是这样,来了客人,杀只羊,宰两只鸡,就是非常高的规格了。后世值钱的东西,这个年代大多反而不值钱。所谓的山珍海味,要么没有开发出来,要么就是这个年代很多。
杜中宵对耶律仙童、耶律仁先和萧虚烈道:“诸位左右无事,一起饮杯酒吧。”
三人急忙道谢。他们是契丹人,现在时时小心谨慎,生怕有宋朝的官员找他们麻烦。以前的身份再是高贵,在宋朝没有人撑腰,只能夹着尾巴过日子。
众人落座,一边喝着茶,一边说着闲话。
杜中宵对耶律仙童道:“这里设这处牢城营,费了许多心思,你们知道是为什么?”
耶律仙童拱手:“太尉宅心仁厚,不忍他们饿肚子,在这里学些本事。”
杜中宵听了笑道:“你不必拣好听的说。他们是战俘,不关起来,直接放掉,如何向前线战死的将士交待?这么多人,只是关着,一年费许多粮食,所以还要做活计。不过,还有另一点原因。”
耶律仙童道:“我们愚昧,不知道太尉心思。”
杜中宵道:“宋与契丹本是兄弟之邦,和平了几十年。只是你们契丹人哪,眼里只有钱。当初宋与党项作战不顺,便就要求增币,不然就要南下夺关南之地。到了去年,更是兴大军南下,本朝不得不出兵迎战。你们落到今天地步,实在怪不得谁。不过,以前终究是兄弟之邦,仗打完了,情谊不能断。在牢城营里关些日子,放出去他们都是平常百姓。建牢城营,除了让他们知道稼穑艰难,还念以前情谊。”
耶律仙童和耶律仁先一头,终于明白了杜中宵的意思。萧虚烈却不以为然。当然宋军占领党项的时候,战俘也是修路的,还有许多放掉了呢。现在契丹战俘的待遇,好不到哪里。
杜中宵道:“当年灭了党项,许多战俘直接放为良民。不过他们的王族,除了降宋的,大多都处决了。你们想一想,与党项相比,这些人可就好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