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仇家,仇人的话焉何能信?”苏拂面色微戚,难以置信的看了魏嫂子一眼,又微嘲道,“嫂子可真是单纯的很。”
魏嫂子闻言,戚戚然的缩回了脑袋,又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魏屠夫,面色怆然,掩面而泣。
一抬手,粗布衣裳从手腕处滑落,魏嫂子转过头,看了苏拂一眼,又将手收了回去,眼睛红肿,带着哭腔道,“苏兄弟,你先回去吧,这几日,可能要叨扰苏兄弟。”
苏拂明白她的意思,大抵是这几日要办丧事,需要忙的事情多一些,虽然她心中存疑,还有些事未弄清楚,却还是应声之后,就告辞了。
她回去的时候,方婆子已经办完她吩咐的事回来看顾苏昭了。
见她过来,方婆子迎了上来,低眉顺眼,“小郎,事情都办好了。”
她点头,想到方才,便招呼方婆子进了屋,方婆子是魏嫂子介绍过来的,想必同魏嫂子的关系定然不错。
“方婶,魏大哥方才去了,魏嫂子这会儿哭的伤心欲绝,你可要去劝劝她?”
方婆子闻言抬头,一脸惊讶,“去了?怎么去的?”
她沉声解释,“郎中说是魏大哥身子亏空,吃了过多补药,身子承受不住去的。”
说着,又怕方婆子听不懂一般,解释了几句,“控鹤都指挥使派人送来药材后,魏嫂子将那补药一股脑的全熬了。”
她仔细瞧着方婆子的面容,只见方婆子紧紧一怔,又现些许惊慌,最后沉沉的低下头去。
“方婶可知,魏嫂子手臂上的伤疤是怎么回事?”她不等方婆子掩饰那惊慌,遂即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方婆子惊愕抬头,“小,小郎怎么知道?”
她不语,魏嫂子掩面哭泣时,衣裳露出小臂上的红痕,不顾遂即便被魏嫂子掩住了,她看的不太真切,伤痕只不过是一个猜想。
可她看方婆子的反应,不像是不知情的样子,便打算诈她一诈。
这么一诈,倒真是诈出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方婆子低头,勉强说出两句话,“他们成婚五年,美芳却一无所出,那伤痕都是魏屠夫醉酒时打的。”
美芳,就是魏嫂子的闺字,可见方婆子同魏嫂子的关系,并不一般。
仅仅这两句,便给了她足够的讯息。
她记得刚住在杨桥巷没几日,想去给苏昭买些肉来补补身子,恰巧碰到魏屠夫,魏屠夫却坚持不要她银钱,说是给孩子积福。
怕是魏屠夫在怨怪魏嫂子指责他杀生造孽,因此由于醉酒,脾气一上来,便打了魏嫂子。
可是听方婆子这意思,“魏大哥不止打了嫂子一两次?”
方婆子闻言,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可不是,魏屠夫就好一口酒,可是苦了美芳了。”
苏拂默然,轻声道,“你去看看魏嫂子吧!”
方婆子应声,便急忙忙出了门去。
苏拂依旧坐在远处,子嗣确实很重要。
那些世家子弟,官宦重臣无不重视子嗣的,娶来的正室若是一年无所出,夫家便会张罗着纳妾,若是娘家不显贵,正室地位便会越来越低下。
妾室除了没名分之外,倒是处处比正室强。
事情有因必有果,若是因魏屠夫杀孽深重,以至于他们今生并无子嗣,那魏屠夫酗酒打人,便造成了魏嫂子决意害他的果。
此时孰对孰错,却也分不清了。
也罢,就当她不知道吧。
也许是心中恐慌,魏屠夫葬礼却办的分外隆重,魏嫂子大抵是将她的积蓄全部掏空了。
等魏屠夫下葬过后,魏嫂子躲在家中,足足两日没有出门。
方婆子担忧魏嫂子出事,便时不时的去探看,只不过魏嫂子往往只躲在墙角,两日未进米水,两耳不闻,也不曾开口,倒是让方婆子急坏了。
如此两日过后,第三日一早,魏嫂子走进了苏拂的院子。
经过这几日,魏嫂子面色苍白,神情萎靡,见到苏拂勉强一笑,“苏兄弟,我要走了,特地来向你道别。”
苏拂闻言,问道,“魏嫂子准备回哪里去?”
魏嫂子低头,“回乡下去。”
“可我听方婶说,魏嫂子家里已经没人了,又拿什么过活呢?”苏拂的语气软了一些,身旁的方婶也随声附和。
成了寡妇又回到乡里去,定然会受到别人的白眼,又何必回去呢?
魏嫂子也知道他们说的都对,可是,她又有何颜面在这里待下去,那方院子,她再也不想回去了。
苏拂微顿,“我倒是有个办法,不知魏嫂子意下如何?”
魏嫂子看向苏拂,呐呐道,“苏兄弟请说。”
“我前几日在城西得了一米铺,原先的掌柜回乡去了,那米铺里面另有一隔间,可作休憩之处,不知魏嫂子可否帮忙?”
魏嫂子低头思索片刻,再抬头时,面上便有些琢磨不定,“需要我帮忙么?”
苏拂点头,“若是嫂子愿意的话,随时都可以。”
话音方落,魏嫂子便一脸感激之意,她如今已没什么积蓄,长途跋涉已是最好的打算,回了乡又不定是什么模样,如今既然有别的出路,自己又在长乐府待了这几年,自然是待在长乐府最为何算。
“苏兄弟的米铺在哪里,我立刻就收拾过去。”
苏拂摇头,“不急,明日米铺便能整顿好,后日再去吧!”
说着,她又看向魏嫂子,“这两日嫂子想必没吃什么东西,方婶,去市集上买两条鱼,做些鱼汤吧!”
魏嫂子连忙摆手,“别别别,苏兄弟,我随便吃点就行了。”
“阿昭正在长身体,要吃些营养的,嫂子就迁就一些吧!”
魏嫂子面色一红,见方婶已经应着出了门,便不再反驳什么,向苏拂道了谢,便局促的坐在一旁,看着苏昭习字。
苏昭每日都在练同几个字,比之刚学的时候,已经工整许多。
苏拂最近再想,等来年开春,她回茶行的时候,是不是要给苏昭请一个私塾先生。
毕竟她来教的话,一来不大有工夫,二来,却没私塾先生学问高深了。
只是她担忧的是,苏昭是痴儿,不知请来的先生肯不肯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