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凌峰端,冰天雪地,风如刃雪如刺。
若舞置身其中,不多时便觉寒风袭体,冷意刺骨,以她的内力鲜有感受到夏炎冬冷。而今日在此,却如此不堪一击,毫无抵防之力。
雪茫中一点绿影,渺小而又有生气。东誉看向瑟瑟发抖的若舞,有些不满,出谷一年,她的武功竟毫无增进,连这寒气都无法抵御。
“这里的寒气是外物无法抵御的,只有内力足够纯厚,方感受不到寒冷,若舞,你得勤于练习”东誉只穿里外两件衣衫,行走雪间,步稳气顺,丝毫未受其影响。
若舞心中喜悦,来到东誉身前,有些意外:“师父怎么来了”
见若舞嘴唇泛紫,面色更白,面颊微红,气息不稳,不满摇头。东誉抖抖衣袖,震去衣衫上的雪花,右手圈住若舞靠在怀里,修长的手指抹去眉毛上的冰凌:“别说一月,就连十日你都无法承受,我若不来,岂还见得了活生生的若舞”
若舞半搂着东誉,感受指间的温柔,如此细小而亲昵的动作,连眉梢都渗着甜蜜,早已冲刷了那眉间的戾气。
“若舞实在冤枉,是师父说我武功已至,无艺可授,哪知不过瓶颈”此刻天寒地冻,东誉的怀抱却是温温暖暖,为她挡住了风雪。
东誉面上微动,双眼半阖,语气一提:“听你的意思,是我授予不齐,无关于己”若是以往听得这样的语气,自要心上一惊,今日若舞反而回驳:“自然如此”
若舞抬首,从这样的角度看去,东誉的容也是无可挑剔,那双清冷的眸也正看着她。
“我要闭罚一月,师父不妨再教我武功好了,岂不两全齐美”若舞笑道:
东誉挑眉:“何为两全齐美?”
一来武功增进,又能与东誉朝夕相处,可不就是两全齐美。
若舞眼中俏皮,双手紧紧搂着东誉,嗲声道:“师父应允可好?”
东誉身形一僵,未料若舞性情转变如此之快,与往日判若两人,不过这样的举止可不就是云涧集里的她。
如此亲密的动作,陌生而又温馨,至少此刻他感觉不到孤冷。
“好”东誉心情转好,一语应允:
雪中移动,身形幻灵,一绿一白的身影使这山间多了分生动。似从天降临,侠侣共游,到此一记,留下难忘的回忆。
一月即逝,望月东宫已是花缀叶点,七彩十色,境仙珀霖。
“若舞”
七彩林中,若舞脚步顿停,抬首望去,见一人轻立树梢,暗黄色的衣服融没林间,很难让人察觉。
“你怎么会在这里”若舞有些微讶,不知竹轻羽怎来了望月东宫。
如一片羽毛,无声无息,竹轻羽临近若舞,傲气的眼中十分闪亮:“原来你真回到望月东宫了,苏大哥很担心你,我便潜入进来一探究竟”
若舞心头一动,问道:“苏引来了?是他让你来找我的”
“他自不知道我进了望月东宫,是我擅作而来”竹轻羽耸了耸肩,神情轻松。
望月东宫的布形更换不久,竹轻羽仍能轻而易举的进来,是他太过厉害还是望月东宫的机关不过如此。
本是敌人,奈何初心。
若舞眉头一松,语气平缓:“你快回去吧,这里不宜久留,若被发现就危险了”
“你不去见见苏大哥?他很关心你,若不是顾及兄弟之情,我也不会冒险来此”竹轻羽年少轻狂,做事由心,倒重情义。
若舞心中踌躇,苏引已在心底留下痕迹,抹之不去“你且回去,明日我会去见他”
嘘唏时光如水,无意间便已流逝。已有许久未见苏引,他仍旧意气风发,潇洒倜傥,颜如精琢,如此的完美无瑕。
若舞精神一震,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深怕惊了苏引。苏引一手握着酒瓶,一手搭在腿上,随意依靠在树间。
“我记得你不喜饮酒”若舞开口,看向苏引手中的酒瓶,袖口一动将瓶子抢了过来。
苏引像早知来人是若舞,未露惊奇,潇洒起身:“酒意千解,并非不可,你不妨试试”
两人见面未有生疏,倒多了分客气。
若舞扬首,畅饮而尽,入口不觉入腹后顿觉胃里火辣辣的,像有一团火。
苏引一惊,忙夺过酒壶,壶里已一滴不剩,苏引有些无奈:“这酒名为醉洌,是最为醉人的烈酒,你竟将半瓶都喝了下去”
若舞用袖口擦掉嘴角的水渍,只觉脑袋有些昏沉:“我连一瓶清风醉都能喝下,这半瓶又有何难”
看着面色渐红的若舞,苏引心中好笑:“清风醉又名女儿香,一柔一烈岂能相比,你不常饮酒,此番怕是要醉上一两天”
眼前的俊颜忽变得叠影重重,只有一双凤眼生辉夺目,若舞蹒跚两步,有些不稳,这才惊觉此酒的烈性。苏引长臂一抬,握住秀臂,眼中挑看,肤白面红,双眼朦脓,秀脸芙容,天香玉姿。
苏引浅思,眼中辗转,轻语:“你醉了,现下该如何是好?”
若舞只觉头重脚轻,心中火烧,无力的将头靠在苏引肩上:“苏引,再见你,我真的好高兴,对于过往已无求。而于日后,我只希望你能依旧如衷”
苏引面上一僵,神色复杂,口中喃语:“都说酒后真言,方才你所讲的,便是心中所想,若舞,你我可否真的有缘”
一人伫立,一人依靠,都是气质超众,优雅玉树。
本是温热的天气,忽变得冷滞,迫力压人。
苏引转首,一白一黄的身影立于远处,白影从容,面色冷寒,黄影自若,却难掩慌乱。
东誉为何会与竹轻羽在一起,想起若舞的突来,心中了然。竹轻羽只身闯入望月东宫,却落在了东誉的手里。
东誉目光停留在若舞的身上,面色虽无异,眼底已然含怒。
“若舞”苏引颔首,细声低唤:
半醉下的若舞,强撑起脑袋,顺着苏引的视线看去,虽不至清晰,她也能认出那人。
“师父”若舞含喜,忙向东誉走去,本是不远的距离,若舞却摇摇晃晃的走了许久,一方苏引只静静的看着,一方东誉也只漠然的盯着。
此时的若舞,哪知此刻的氛围,东誉冷鹫的眼神,苏引的随意暗备,他们之间已是刀光剑影。
若舞好不容易才抓住东誉的左手,恬然一笑:“师父怎么来了,是来寻我的吗?”
见若舞熏醉,东誉面色一暗,目光犹如利刺,可此刻的若舞就像是一团水,不管你是怒不可遏还是声罚叱责,都无声无息的沉入水底。
东誉冷目一扫,又漠然的收回目光,拉着若舞的手腕离开。见东誉离开,竹轻羽紧绷的神经终于一松,又心底含疑,东誉竟然就这样放过了他,实在不解。
由于东誉步伐过快,昏昏沉沉的若舞就这样被半拖半走的带离,哪还有往日的风采。
回到望月东宫,东誉手一松,若舞便踉跄退后几步,险些不稳,若舞皱着眉头有些不满,又向东誉走去“师父”若舞四肢无力,趴伏在东誉身上。
东誉屹立不动,目光冷冷的看着若舞,心中生气又无可奈何:“你为何会去见苏引,你还忘不了他?”
“他是谁啊,师父说什么”若舞眼眸睁闭,答不正题。
东誉眼中一狠,若是以往他已杀了那两人,只是,苏引与若舞关系匪浅,就算是立场让他们变成敌人,也没有让他们关系转淡,反而更为相惜。东誉在想,他若杀了苏引,此举也是在扼断他与若舞的关系,他不想冒这个险。
东誉一手搂住若舞,避免若舞下滑摔地,东誉俯首,端详半许,冷冷开口:“若舞,若触及底线,我依然会杀了他们,你只有一次机会”
迷迷蒙蒙,妨听琴弦之声,直击深处,若舞转醒,瞬立起身。记忆中的片段让她心中一惊,冲淡了欲裂的头痛。
还未及思想,耳际又传来琴音,时轻时明。
看四周环境这里应是望月东宫的石室,只是她从未来过,难道是师父带她来此的?若舞连忙起身,追寻琴音。走过一条短短的石道,忽眼界开阔,眼前又是一番景象,别有洞天。
峭壁缘上,一人白衣黑发,对崖端坐,面前横一古琴,修长的手指轻捻,弹出绝妙之音。
轻灵如行云,却高山流水;浮浮沉沉于,势利疾偏锋。空临虚渺,如立其境,心往沉溺,又似一痛击,扪心自伤。
若舞赞叹,未想东誉的琴艺如此高超,绝不逊于烟雨遥,烟雨遥优柔低婉,而东誉是悠扬高击。
眼前的人绝然出尘,拂似泠仙,不再是往日冷漠嗜血,无情铁腕的东誉。若舞听的心往神迷,看的痴醉,这样的东誉太过美好,让人沦陷。若舞情不自禁的向东誉走去,哪知脚下一空,噗通一声,若舞落入水中。
“啊”若舞情急尖叫一声,在水里挣扎几下,才发现水不过及腰,这时若舞才发觉,原来此水清澈透明,看似无形,若不细看难以让人看出这里其实是一个水塘。
琴声戛然而止,东誉漠然回首,见若舞狼狈的立在水中,毫无情绪的立起身来向若舞走去。
“轻而易举就被外物夺去了心神,若此水剧毒,你岂还安然无恙?”显然东誉不会怜香惜玉,也不会出手拉若舞上来,只立于岸边责备的看着她。
若舞撇撇嘴,有些委屈:“若是外人我自不会如此,谁叫弹琴的是师父,若真如此,若舞也是心甘情愿”
东誉面色一动,向若舞伸出手,若舞见此一笑,拉着东誉跳了上来。
东誉盯看着若舞,负手而立,有些不悦:“昨日的事,你有何解释,苏引为何会来落银城”
若舞心弦一紧,怕东誉误会:“师父”若舞为难,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和苏引之间,虽不会增进一步,却也不会后退,若舞无法对东誉承诺,此后不再与他往来。
气氛瞬时一凝,东誉眼眸一寒,转而无绪:“罢了,你自己心有分寸便好”这是他的退让,从未有过,只对若舞。
若舞忽的抱住东誉,眼中笃定:“若舞只想师父知道,若舞的心中清楚分明”
相互信任,包容尊重,是他们要去摸寻的东西。
被一个湿淋淋的人抱着,显然东誉有些不爽,毫不温柔的拉开若舞,只见身上已湿透,东誉有些不悦道:“此后不许再喝酒,若被我发现定不轻饶”
若舞头如捣蒜,应承:“若舞保证不再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