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快赶回了宫中,行至清宁宫前,谢灵焉忽然望见魏修能的身影,眸光微凛,迅速走到一旁的小道上。
方才在朝堂上,魏修能虽是站定了西陵仝一方,但他所图谋的也不过是西陵仝得到帝位罢了,若是知道这一切是她在背后推动西陵仝作为,魏修能必不会轻易放过她。
“嗯?”魏修能蓦然抬起头,皱眉往谢灵焉的方向看了一眼。
巧绿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停步恭敬地道:“尚书大人……您还有何吩咐么?”
作为尚未到不惑之年的官吏,魏修能那张与魏贵妃一脉相承的好皮囊仍是极为悦目,虽有凭裙带攀附之嫌,但若说他年轻有为也丝毫不为过。
巧绿悄悄抬眼看了他,又极快地低下头去,脸上有些微热。
“……并无。”魏修能缓缓摇了头,平复了一下呼吸,转头前行。方才或许只是错觉,那一瞬间的锐利视线让他竟有些迈不开步子,这偌大的清宁宫里何时有了这样的人物?
如此说来,也难怪西陵仝突然急急召他回头,虽不是什么大事,但感到小皇子焦虑的情绪,魏修能也只能出言好生安抚,不敢有别的话语。
只是啊……魏修能抚了抚胸口,方才急急忙忙跑来,险些喘不过气来,这孩子也忒胡闹了些。
二人继续往前行了一段,魏修能又蓦地想起了什么,看向巧绿道:“娘娘的病还好么?太医怎么说?”
巧绿一呆,差点就要说漏嘴,连忙露出担忧的表情低声道:“太医说娘娘需要静养,奴婢们也不敢去打搅,只有贴身的泉姑姑在伺候娘娘的身子。”
魏修能轻轻“哦”了一声,冷笑道:“我这个好妹妹倒是连我也不肯见了。也罢,本官今日只是来拜会殿下,后宫之地也当避嫌,你代我转交那份血参,并问候娘娘凤体安康。”
巧绿唯唯诺诺应了,魏修能一拂袖,轻轻哼了一声,“一定要让娘娘保重凤体,殿下年幼,将来可少不得仰仗生母。”
妹妹与康王之间似有若无的关系,他也从旁听了不少,但苦无确凿证据,他虽有些恼恨妹妹的不争气、眼光短浅,但也实在没奈何。
魏修能想起来便觉得恼火,不管如何,那个男人是先帝的弟弟,也是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
兄死弟娶嫂,那可是蛮邦外族未开化之地的可笑风俗,在西崇国却是万万不曾有过,西陵屹对他的妹妹如此用心良苦,不就是害怕西陵仝有朝一日登上帝位么?
“糊涂,糊涂!”魏修能越想越气,感到呼吸也越发喘不上来,一怒之下拂袖离去。
巧绿畏惧地跟在后面,她也不知道究竟何事令大人动怒,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跟在后面一路小跑。
将他们的对话收入耳中,谢灵焉微微点了点头,魏修能果然看得明白,眼光也算长久——将来,这人怕是不能善了。
想起交给西陵炎的那个纸团,谢灵焉露出玩味的笑容,既然西陵炎想站在西陵屹的那边,她便给他这个立功的机会。
西陵屹想要遗诏?那好,她这次便借他信任之人的手将遗诏送到他的面前,只不过是否是他想要的遗诏,她可不会保证。
过了不多时,有宫女来传令说西陵仝召见,谢灵焉整了整衣衫,一瘸一拐地跟在宫女的身后走去西陵仝的书房。
“你这是怎么了?”一见到迎面进来的人这副模样,西陵仝大大吃了一惊。好好的说去永和宫打探消息,回来怎么成了这样?
西陵仝心下一凛,连忙屏退左右,上前自己关了门,回身就一把抓住了谢灵焉的手,皱眉看她,“你被发现了?是康王的人?他可有怀疑到本宫?”
谢灵焉暗中冷笑,嘴上只是哀叹一声。西陵仝见她不说话,更是急得抓耳挠腮,恨恨地将她一推,“怎么这般没用!你……”他眼珠一转,马上转换道,“你就这点本事,叫本宫怎么再信任你,怎么夺到皇位?”
还没利用完她,就开始过河拆桥了么?或许是魏修能的告诫叫他提防自己,或许,是魏修能的态度让这少年重新有了一份自傲。
谢灵焉一勾唇角,低头轻声道:“奴才该做的都已经做好,如今还差一步,却只能殿下去做。若是步完这一招,明日早朝康王便无计可施了。”
“此话当真?”西陵仝立即回头,脸上露出喜色,“本宫做什么?”
谢灵焉挪动着走上前,附在他耳旁说了几句。西陵仝听得眉飞色舞,连连点头,“好,本宫这就摆驾萍云宫!”
谢灵焉微微颔首,轻叹道:“还望殿下可怜奴才腿上带伤,不能陪您过去萍云宫了。”
西陵仝正往外走,瞧见谢灵焉一脸颓败之色,带着怜悯之色摇了摇头,“本宫准了。”便兴冲冲地飞奔出去。
次日早朝,西陵仝早早便起床洗漱,领了一众宫女侍卫便赶往崇政殿,脸上喜不自禁。与此相对,西陵屹却是一脸戾气地出现在朝堂上,立在一旁一言不发。
看到他的这番表情,谢灵焉只是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低头静默地立于西陵仝身后。
见众臣到齐,西陵仝与魏修能交换了眼神,昨日面对众人的惊慌在今日奇迹般消弭。他清了清嗓子,道:“对于先皇遗诏一事,本宫听闻皇叔已加派人手搜寻永和宫,不知可有所获?”
西陵屹从鼻孔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哼声,算作是答复。
西陵仝无辜地眨了眨眼,环视众人一圈,轻声仿佛呢喃地道:“父皇的遗诏下落不明,这……可如何是好?”
众臣面面相觑,中书令韩深瞧见西陵屹发青的脸,哆嗦着硬起头皮准备再上前开腔,一旁的御史中丞惠德佑已经抢先一步出列,拱手朗声道:“启禀殿下,先皇去世,正统当立,理应由殿下继承大统,万民臣服。”
经由昨日所见,已有不少人倒戈向了这早熟的稚子,也正等着有人开口;此际惠德佑再次挺身而出陈情,附议之声四面纷扬,似乎已经笃定西陵仝将成为新帝。
“报——千牛卫中郎将秋辰奕求见!”
大殿外忽然传来一声公鸭嗓,西陵屹眼皮一跳,随着众人齐刷刷地往大门前看去,直到看清秋辰奕手中托着的东西,他几乎愣了一愣,脸上渐渐浮现了欣然之色。
“启禀殿下,末将有要事禀报!”秋辰奕上前跪倒,将手中的物件举起,“末将率众遍寻永和宫,终于在一处隐蔽的地砖下发现了此物,请殿下明鉴!”
看秋辰奕手中,那物件似是以火浣布包裹,虽无锦盒装盛,但瞧见那大致的形状,众人登时明白其中是什么东西,又转眼看向西陵仝。
西陵仝脸色一白,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秋将军辛苦了。”西陵屹斜眼看了看侄儿,登时心情大好,微笑着走上前接过那卷火浣布,向着西陵仝示意。
西陵仝僵硬地点了点头,西陵屹便笑着将那卷布帛拆开,其中果然透出一角明黄色。他极力忍住心头的狂喜,颤抖着手将那卷诏书抽了出来,用力握紧。
遗诏……便是这个东西。消息虽可靠,来得却着实慢了些,竟累他在朝堂上多受了那小儿几分闲气,令人恼怒!
“殿下……”秋辰奕忽然嗅到一丝奇怪的气息,正要开口,西陵屹大手一挥已经将诏书展开……
“唰”的一声,明黄的诏书上突然腾起了一股火焰!
“王爷!”秋辰奕眼疾手快将西陵屹一把拉开,咬了咬牙,往前一扑将遗诏压在身下去灭火。
不料,那外层包裹的虽是不会为火所灼的火浣布,内层诏书却不知沾染了什么,待得秋辰奕跌跌撞撞起身,一张诏书烧去了中心一块儿,上面的字更是熏得一片漆黑,全然看不出写了什么。
“……”周围大臣们彻底傻了眼,不约而同倒吸了口冷气。
西陵屹盯着地上那团漆黑的物什,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目中泛起森冷之意。
谢灵焉轻轻吁了口气,只因西陵屹求遗诏心切,她这份假遗诏才能派上用场。
想起父亲那份被拆毁的密函,谢灵焉微微苦笑,想不到父亲留下的那块火浣布竟与先帝遗诏外所用的如此相像,不然,她也无法顺利的瞒天过海。
一道锐利的视线忽然从不远处投来,谢灵焉略一吃惊,顺势抬头看去,却对上了西陵炎含笑的眸子。
谢灵焉连忙又垂下视线,心里暗暗留意。
原本她想着通过西陵炎的手将“遗诏”的下落透露给西陵屹,而西陵屹如今已经怀疑起她与西陵炎之间的内情,必然不会轻易相信,更不会轻易开启那封所谓的遗诏。
而最稳妥的办法,无疑是将这份所谓的遗诏带到大庭广众之下,一旦出了什么差错,都可以将这罪名推脱到西陵炎、甚至是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