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晔坐在床边,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愣了愣。
他接起电话,还没能开口,对方质问的声音便已响起:“池晔,你和板蓝根是怎么回事?”
池晔动作一顿,文晗还是一如既往地直接,只是她这么问,要他怎么回答。
他想了想,反客为主:“你这是来向我询问情况,还是来要求我让步道歉的?”
池晔的声音十分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文晗愣了愣,知道自己有些唐突了。但想到下午见到的顾菘蓝的样子,她还是莫名地恼火:“我不知内情,没立场来要求你退让。但你必须得给我个合理的解释,你为什么这么做?”
说完又觉得不过瘾,她忍不住反问:“别人不懂她,你难道还不了解顾菘蓝吗?看到她那副样子,我都心疼死了,你难道就不心疼吗?”
池晔摩挲着掌心,靠在床板上,许久的沉默。
“你怎么不说话?亏我今天还在她面前说你的好话,结果是这幅德行。你今儿必须得给我一个说得通的解释,否则……”
听言她帮自己说了话,池晔暗沉的眸子倏地一亮,再也不管她后面会说什么,打断了她的话语:“文晗,谢谢你。”
文晗一怔,微愕:“你什么意思?”
“多谢你,帮我圆了场。”池晔站起身,往外走了两步,入眼是满天璀璨的星辰,他想到之前与云清的谈话,不自觉弯了弯嘴角,“这件事我很抱歉,但事到如今我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文晗以为他又打算沉默,却听他沉沉的声音在耳边缓缓道来。
“我和她虽说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小时候却互不相熟。三年前初一,是我第一次接触到顾菘蓝的世界,我觉得很神奇。这个女孩子,她对待事物过于理性,自然而然少了自己的喜爱偏好。即使是如此,她却可以满怀热情地待人做事、憧憬未知。我从没想过,一个对什么都兴致缺缺的人,竟可以那样的热爱生活。”
他仍然记得第一次与她一同去上学,她与每个路过的熟人打招呼,与那些对他而言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侃侃而谈;她不介意因为途中发生的些许小事而打乱了时间安排,还会特意多坐一站公交去“清欢”买热腾腾的包子。明明是连特别爱好都没有的人,却可以露出他羡慕不已的满足表情。
“她从小就喜欢和人打交道,但从来都对我避之不及。如果不是我小叔的事情,恐怕现在我与她也不过是路人罢了。”池晔微微地侧过头,窗台上那盆仙人掌已经长大了许多,针尖在灯光下泛着莹莹的光,“菘蓝她被所谓的‘平凡’禁锢地太久了,以至于她看不到自己身上潜在的力量。她以为,只要有天赋就能做成一切事情,她装傻充楞,以至于甘愿平凡而不尝试去挑战。她值得拥有更好的一切,却顾忌太多止步不前。我不想她被所谓的‘天赋与平凡的差距’这种痛苦困一辈子,我想让她走出来。只是,这却不是三言两语所能解决的,需要她自己慢慢走出来。”
池晔顿了顿,沉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清润,格外好听:“她曾给我焕然一新的世界,而我,想回报她最好的一切。”
文晗愣了许久,回味出他话中的深意,忽而一笑:“抱歉,是我心急了。也对,有你在,我还真瞎操心心什么。”
池晔闻言挑眉:“能有你这么好的朋友,板蓝根还真是幸福。”
“啧啧,彼此彼此。我也是一直被那家伙治愈着的呀。”
“确实啊。”想到什么,池晔忽然一顿,讪讪道,“于你是治愈了,可原本温柔可爱的板蓝根带却被你到沟里去了。”
“怎么说话的你!”文晗大笑着起身,忽而觉得心神轻荡,想到原本温柔乖顺的顾菘蓝跟着自己学举止的样子,不禁有些怀念。她望了望窗外的满天星辰,露出仅属于女孩的温柔笑颜。
*
周五午后,林墨远打着哈欠进教室的时候,被一个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的声音叫住。
他诧异地转过身,看到站在那里的女孩,难以相信地揉了揉眼:“板蓝根?”
“别揉了,你没看错,是我。”顾菘蓝有些不自在地搓搓手,往里边瞄了一眼,“麻烦你找一下池晔呗。”
“成啊。”林墨远戏谑地看她一眼,转身就进了教室,一掌拍在池晔的课桌上,“外边顾大小姐找您。”
池晔微怔,侧首看向门边,果真见到顾菘蓝站在那里对着自己这边微笑。
他挑了挑眉,转头继续看他的书。
林墨远见他不以为意,侧身靠在他的桌沿上,笑道:“人家好不容易来找你了,怎么又不去了?”
池晔头也不抬:“懒得。”
林墨远看着两人较劲,满心的玩味。他侧首对着门口的顾菘蓝使眼色,十分讲义气地邀请她来继续这场大戏。
顾菘蓝收到暗示,忍不住朝林墨远翻了个白眼,又轻轻叹了口气,她就知道池晔没那么容易放过她,早知道就不来了。
她侧首望了望四周,然后做贼似的小步快速走到池晔课桌前。见他头也不抬,便学着电视里说相声的样子清了清嗓子:“那个,池大少爷,池大公子,池大人啊,小的这回知错了,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这一次,跟小的走一趟吧?”
池晔没理她,林墨远在一旁捂着嘴窃笑起来,顾菘蓝送他一个飞刀眼。
“池晔,我真知错了,你看你好不容易考个全校第一,这么怄气气坏了身子也不好是吧。你看,你现在跟我走一趟,让我展示一下我的歉意,这对你也好对我也好,何乐而不为呢?”
池晔抬起头来,顾菘蓝一脸期待的对他眨眨眼,没想到这小子却只是扯了扯嘴角,道:“没诚意,不去。”
顾菘蓝急了,再拖下去午休就要开始了,陆陆续续有很多人走进教室来,看着他们这边觉得有些好奇。
她双手握拳,既然都这样了,那今天真是豁出去了。
“我在此向你保证,接下来所说的每句话句句属实。我无条件废除一个月多前订立的合约,自觉接受毁约补偿,并且承担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一切后果。还请池大人赏脸随小的走一趟?”
池晔微微勾唇:“此言当真?”
顾菘蓝差点就给他竖起三根手指了:“绝对真实,我以我的小命担保,绝无半句虚言!”
“成!”池晔收了书,站起身来,“要我去哪儿?”
顾菘蓝眼前一亮,举手挥了挥手指尖的钥匙串:“音乐教室!”
*
两人走到音乐教室门口,池晔却站着没进去。
顾菘蓝看向他,见他曲指指了指自己的身后,便了然。
她后退一步,对着身后空无一人的走廊喊道:“冲冲,我允许你光明正大地进来,但不允许你躲躲藏藏地偷听!”
林墨远摸着后脑勺,笑嘻嘻地从拐角走出来:“既然你们盛情邀约,那我就不客气了。”
顾菘蓝白了他一眼。
音乐教室差不多有普通教室两倍大,左侧窗边放置着一架钢琴,暖暖的阳光从透明的窗子里洒进来,有了点童话般的味道。
顾菘蓝一进门就往里边乐器室跑,她昨天给音乐老师打了一中午的杂才换来了今天这个动用乐器的权利。
她小心翼翼地将一把小提琴抱出来,装模作样地擦了擦本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到两人面前。
林墨远不解地看着她这一系列的行为,这是要拉曲子赔罪?
可下一个动作,顾菘蓝就把琴递到了池晔面前。
池晔望着她手上红木的琴身,愣了。
“已经快三年了吧,你放弃拉小提琴。”顾菘蓝浅笑着看着他,“会不会已经忘了?”
“怎么会?”池晔伸手,抓起琴身,十分顺手地将它转了个圈,停在胸前。
“那就拉一曲吧。”
池晔握着小提琴,挑了挑眉:“你不是很讨厌我拉琴么?”
“嘛,那是以前不懂事嫉妒你的才华。”顾菘蓝双手抱胸,“现在是真诚地希望你能拉一曲。”
“那么,想听什么?”
“简单点就行,复杂的我和冲冲也听不懂呀。”她说着,朝林墨远挤挤眼。
林墨远回她一个十分友善的微笑。
池晔淡淡一笑,抱起琴身,搭上琴弦,试了一下音。完了,他眼光划过顾菘蓝的脸,停住在银亮的琴弦上。
随着琴弓的起伏,一首《星星变奏曲》缓缓流淌开来。
清丽的音符,舒缓的节奏,伴着小提琴独有的活泼音色,浮动在整个教室里。刚开始还有些生疏,渐渐地池晔像是找到了感觉,曲律变得流畅、自由。再熟悉不过的曲子,变得格外动听。
林墨远有些吃惊,他用手肘推了推身旁的顾菘蓝:“有故事?”
顾菘蓝轻轻一笑,不以为然地回他道:“每个天才都有故事。”
曲调婉转,林墨远看着池晔缓缓勾起的嘴角,笑了:“他好像很高兴。”
顾菘蓝点点头:“拉小提琴时候的池晔,是我见过最出色的他。”
“那为什么不拉了?”
顾菘蓝微微皱眉,看着他落在琴弦上修长的手指,有些难过。明明是那么适合小提琴的一个人……
这时,半掩的门被倏地推开,琴声戛然而止,顾菘蓝猝不及防地被吓了一跳。
有一个人走进来,米黄色的带帽套衫,墨色偏长的刘海,他停住在门边,问:“刚刚拉琴的人是谁?”
顾菘蓝看清来人,怔住了。
江北。
*
林墨远一步一回头地走在回去的廊上,顾菘蓝回过头来笑他:“你怎么跟个放不下新婚丈夫的小媳妇儿似的。”
“你才小媳妇儿呢。”林墨远白她,“你就不好奇么,他们俩会做什么?”
顾菘蓝略有所思地忖了忖,道:“我觉得池晔的性取向应该正常。”
林墨远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废话么,你这不是。
“管他们呢,趁着还有大好时光,我得赶紧回去睡觉了。”
“诶诶。”林墨远在后面叫住她,“你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顾菘蓝眨眨眼,她丝毫不懂乐器,在这里看他们对牛弹琴么?
“我是说,你们冷战这事儿这算是解决了吗?”林墨远难得严肃地皱起眉,“都说旁观者清,我怎么看得一团浆糊。”
“你一团浆糊,其实我也是稀里糊涂。”顾菘蓝抱起双臂,伸手撑住自己的下巴,“不过应该算是解决了。”
顾菘蓝明白,当她将小提琴递给池晔的那一刻,就代表她向他跨出了前所未有的一大步。而这,便足够了。
林墨远继续说:“那么,池晔放弃小提琴那事儿呢?不跟我讲讲么?”
“这事儿你应该自己去问他。”顾菘蓝无奈地摇摇头,“否则回头他又要骂我揭他的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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