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夏尔仑面具后的眼睛在司铎脸上打量了许久,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反应。
面对高大的黑甲骑士,司铎却没有任何畏惧,他同样毫不让步。
历史上曾经有过强大得即便面对教皇也为所欲为的君主,但是亨德夏尔仑显然不能和那些敢于藐视神权的人相提并论。
在沉默许久之后,骑士终于慢慢低下了他高昂的头。
法国人先微微向后一步退到了下一级台阶上,然后他以手按剑低头行了个礼,随着盔甲抖动,德夏尔仑转身穿过身旁的士兵向台阶上走去。
不过当他骑上马后,回头看着依旧站在马力诺宫台阶上望着他的司铎,德夏尔仑抬手做了个奇怪的动作。
他的手平举,从右至左划了个一横,然后才缓缓带马转身离开。
看着他逐渐消失与漆黑夜晚融为一体的黑暗背影,司铎没来由的动了动脖子,德夏尔仑临走前的那个动作,让他总觉得不那么舒服。
乔安娜这时已经大体收拾了下身上的狼狈样子,站在了马力诺宫的门口,当看到司铎向大门走来时,她立刻从大门里走出来,向着司铎微微点头致意。
“陛下,我受命来向您传达教宗陛下对您的关心,还有枢机大人已经把您希望能觐见陛下的意愿禀报了陛下,教宗大人希望您能在明天中午的时候莅临梵蒂冈宫。”
乔安娜脸上露出了欣喜神色,她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可以得到教皇的召见,虽然在拜访蒙泰罗枢机时她送上了一大趣÷阁足够多的钱财提出希望能得到枢机推荐见到教皇,但是居然这么快就得到回应,却是怎么也没想到的。
只是当她想起楼上卧室里那些空空如也的箱子,这个喜悦就立刻变成一盆冷水让她全身冰凉了。
亚历山大六世的贪婪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而且他家族中那些依附在他身边,依仗着教皇的权势想尽一切办法积敛财富的波吉亚们,就更如同一个个贪心的恶鬼,可现在乔安娜却遭受了那样的巨大损失,这让那不勒斯王后在好不容易应付走了司铎之后,心情忽然一下子变得糟糕到了极点,以致当她想起那个把她锁在卧室外的侍女后,因为气愤立刻命令人把那个侍女押解到自己面前,然后她伸出手狠狠的在那女人脸上扇了一巴掌。
“把她交给法国人,”乔安娜看着听到这话露出疑惑的侍女“告诉他们,这个女人和那些歹徒勾结试图谋害我,”说着她一把抓住侍女的衣领咬牙切齿的说“法国人不是要在城里抓叛乱份子吗,我要看看他们怎么对待你,你这个贱人。”
乔安娜的话侍女这时才想明白即将发生什么。
不论对乔安娜的态度如何,法国人打击城里的强盗歹徒都是很残酷的,如果被以同党的名义交给法国人,等待她的肯定是最残酷的名运。
侍女惊恐的大叫着,她拼命挣扎甚至在地上打滚,而且试图抱住乔安娜的腿向她求饶,但是这些都没有用,当她终于知道无法幸免时,就一边被拖着一边大声咒骂,但是这换来的只是旁边把她敲昏的一记肘锤。
“让我安静一下,”乔安娜捧着头在原地转来转去,当看到纳山时,她好像忽然有了些想法,立刻向吉普赛人跑去,紧紧抓着纳山的胳膊说“帮帮我,你一定要帮帮我。”
“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对我说,”纳山捻了下微微上翘的胡尖“您知道我一向是贵妇们的朋友,不,我是说我一向是愿意助人为乐的。”
“帮我找到那些逃掉的歹徒和被他们抢走的珠宝,我发誓一定会好好酬谢你的,”乔安娜焦急的说“我知道你一定能做到的,我看到你的本事了,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哦,这个么,”纳山愣了下,抬头看看不远处装着看不到这边的亚历山大,抬手伸出一根手指阻止了乔安娜的哀求“请稍微等一下,我得和别人商量商量,您知道我不是头儿。”
“那就快去商量,我知道那个贡布雷很贪心,告诉他我会付他一大趣÷阁酬金,只要他能帮我找回那些丢失的东西。”
乔安娜小声的对纳山说,看着纳山向亚历山大走去,她双手微微合在一起做出乞求的样子。
“那么说你现在要为她说话了?”亚历山大看着走过来的纳山有趣的问“我真没想到索菲娅的父亲会是你这个样子,这可不像索菲娅讲的那样。”
“年轻人你没资格评价我,要知道我是个男人,而且我对索菲娅的母亲是很忠心的,”吉普赛人撇撇嘴,然后压低声音问“你准备把那些钱都怎么办,这次我们虽然发大财了可也有点小麻烦,如果不能尽快带走很快就会被人发现的。”
“是有点小麻烦,”亚历山大一边向远处的乔安娜微笑致意一边说“卡罗带着几个人把那些东西藏在马力诺宫外面不远的地方了,不过我倒是想也许该帮你在王后面前赚个好名声。”
“你要干嘛,把那些钱还给这个女人吗?”纳山意外问“我和她没关系,而且你没看到她怎么对待那个侍女?这女人其实心挺狠的。”
“我是说,我需要她去见教宗,”亚历山大摇摇头“她刚进城就引起了那么大的注意,而且连教宗都那么快要召见她,你以为即便是一个王后。想要那么快就见到教宗是那么容易吗?”
“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不过别打着我的名义,”纳山斜眦了一眼亚历山大“好吧,说说你要怎么干?”
“那些钱显然是她要贿赂别人的,我们当然不可能都还给她,不过可以还她一部分,这样她才能在罗马多做些事,”亚历山大说着向略感不满的纳山笑着说“放心,只有乔安娜在罗马的日子过得好些,我们才能更顺利,而且你之前不是还鼓动我来罗马城吗,现在我们已经在这里了,那就不用着急,也许很快我们就能拿回更多的东西。”
似是被亚历山大说动了,又好像原本就无所谓,纳山随意摆摆手然后向乔安娜走去。
亚历山大不去理会那两个人,他踩着满地的碎片在宫殿里走着,当看到卡罗再次出现并向他微微点头暗示后,他向卡罗招招手。
“你觉得王后身边有内应吗?”亚历山大低声问。
“是的大人,”卡罗小声说“我们跟着那些强盗从小门进来的时候,看到小门的门锁不是被破坏,而是从里面早就打开的,而且我们跟着冲进王后卧室的时候,也正看到有两个人在抢那些柜子里的钱,而且那个侍女就站在一旁。”
“什么?”亚历山大略感意外的张张嘴,他倒是没想到乔安娜为了泄愤胡乱安插在那个侍女身上的罪名,居然被她歪打正着的说了个实在“刚才乔安娜让人把那个侍女送到法国人那去了。”
“您想救她?”卡罗有些奇怪的问。
“我是想知道究竟是谁想要干这些事。”
尽管得到一趣÷阁不菲的财富,而且也知道这件事多半和他无关,但亚历山大还事不喜欢这种似乎被人在暗中盯着的感觉。
另外刚刚法国人的出现也让亚历山大意识到,虽然进了罗马城,但是如果想要待下去做些事,而又不会被轻易怀疑,乔安娜这块挡箭牌还是缺不了的。
这么一来,乔安娜的事也就成了他的事。
“去告诉那个罗密欧,让他别再和那不勒斯的王后粘合了,现在还有些事要做。”
亚历山大微微摇头,他都有点为死去的斐迪南觉得不值了,想想这才过了多久,难道斐迪南的棺材板就要变得绿油油了吗?
虽然不知道亚历山大说的罗密欧是谁,卡罗还是知道他在叫纳山,在叫上被王后寄予厚望的吉普赛人后,亚历山大立刻带着两个人走出了马力诺宫。
这时候夜色已经很深,因为刚刚发生过战斗,整条街两侧的房子都黑漆漆的,很显然即便是对阴谋动乱多少已经习惯了的罗马人,还是被外面发生的事情吓到了。
“那些钱都藏好了?”亚历山大低声问卡罗。
“是的老爷,那可真是一大趣÷阁钱。”卡罗的声音有点颤抖,他虽然不知道那些钱具体有多少,但是只从那沉甸甸的分量上,已经在足以让他心跳加剧“满满一大袋子杜兰特,我这辈子也没见过哪怕十分之一啊。”
“杜兰特?”亚历山大脚下一顿,他还没来得及见到那些钱呢“不是弗洛林?”
“是杜兰特,全是金币。”卡罗用力点点头肯定的说。
乔安娜哪来那么多杜兰特?
亚历山大稍一沉吟,然后轻轻“啊”了一声。
一个低地人的身影莫名的从他心头闪过,只是一时间他想不明白,如果乔安娜的钱真是那个格罗宁根给的,那那个人究竟是为什么要下那么大的本钱。
更重要的是,亚历山大不知道格罗宁根为什么在他的身上也下了不小的本钱。
不过这些念头也只是略微一晃就消失不见,至少现在看,和那个低地人还没有什么太大关系。
“拿出一部分钱还给王后,”看到卡罗的脸一下垮下来,亚历山大轻拍了下自己的骑兵队长的肩膀“放心,我们将来得到的东西要比现在的更多,记得刚离开阿格里的时候,我答应过你们每个人都可以带着多得想不到的战利品回家,那时候你们认为不可思议,可现在这个诺言其实已经实现了,可你们会知足的现在就离开吗?”
卡罗张张嘴,有那么一会他真的想要说“我想回家”,可不知怎么的这句话却始终说不出来。
“既然想要得到更多,那就跟着我,”亚历山大似乎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他独自向前走去“按我说的做,总有一天你们会得到比现在这些更想象不到的东西。”
当乔安娜拿到染着大片黑红血渍的金币袋子时,那不勒斯的王后激动得双手掩嘴微微抽泣。
虽然紧接着她就因为看到钱袋里还有两根似乎是搏斗时被砍下来掉进去的手指发出尖叫,可这丝毫没有影响到王后因为激动而欣喜莫名的好心情。
这个好心情甚至让她向亚历山大提出了继续保护她的要求,至于到什么时候结束,王后并没有提出个具体时间。
“也许是到什么时候她对那个波西米亚人厌烦了为止,”卡罗暗地里调侃“我想斐迪南国王要死不瞑目了。”
对卡罗的话,亚历山大深以为然,不过一想到第二天就可以陪着乔安娜去梵蒂冈宫,他倒是对自己岳父的“本事”佩服不已了。
梵蒂冈,位于罗马城西北角,虽然有著名的罗马城墙包围,但是当台伯河把梵蒂冈和位于河东岸的罗马主城分割开时,依旧能让人感觉到这其中若有若无的区别。
罗马是属于教皇的,而教皇却并不属于罗马。
要从位于罗马城东南方的马力诺宫到梵蒂冈,要差不多穿过整个罗马城。
当队伍漫步在时而宽阔,时而狭窄的街道上时,往往很难让人忽视那些在林立教堂和低矮房子缝隙间隐约可以看到的,那些古代罗马留下来的遗迹。
斑驳破烂却依旧恢弘万千的古罗马斗兽场,被安上了巨大十字架的图拉真皇帝纪念碑,还有当经过一个狭窄杂乱的集市,眼前街道骤然变得宽敞易行,由一圈圈的台阶包围着的,被无数大理石雕像陪衬的元老宫。
即便是曾经多次来过罗马的乔安娜,当再次看到这些时,依旧还是不由露出流连忘返的神色。
而从元老宫侧面一处向着西方建筑稀少的缺口,一阵阵的冷风迎面吹来。
亚历山大带住马,他微微直起身子,从缺口略微向下的地势望过去,隐约看到了波光粼粼。
“还远着呢,”乔安娜似乎因为心情好了不少,以致看亚历山大的眼神也不是那么刻薄了,看到亚历山大的神态,她甚至还主动说了句话“还要走很长一段路才会到河边。”
“是的陛下,”亚历山大微微一笑,说完再次向前看了看“我认识路。”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