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茨察赫终于明白了亚历山大的意思,他也知道之前一直担心的最可怕的事不会发生了。
亚历山大不会用宫相与他特殊的关系作为要挟强迫科茨察赫去做那些会有损家族和他自己名誉的事了,因为现在已经有了个更大的威胁会让马克西米安一世乖乖就范。
“你不需要做什么特别的事,只要把这些东西交给皇帝。”亚历山大对宫相说,看着只顾着不停的翻着那些账目的科茨察赫,亚历山大轻轻一笑,他知道大概这时候宫相已经没有心情听他说什么了。
自由贸易联盟的商会这几年在德意志城邦里发展的不错,很多人都从中尝到了甜头,虽然说随着加入贸易区的地区越来越多势必会导致市场逐渐饱和,但实际上能够进入加入自贸区的地区却始终是少数。
这除了欧洲毕竟范围庞大城市众多之外,还有就是随着自贸区联盟规模的扩大,加入联盟的条件也已经逐渐变的苛刻起来。
和在意大利是为了扩张积极吸收各地加入不同,当自贸区向德意志地区发展的时候,已经是出具规模,所以而能够加入的,也逐渐从普通地区和商会向有着雄厚财力和深厚背景或是有着独特优势的地理位置的那些城市和商人为主。
这样的结果就是很多商会与当地的政府有着无法割裂的千丝万缕的关系,有些地方政府的财政更是严重的依赖那些属于贸易联盟的商会,而这个时代显然对财政状况是什么保密意识的,所以在与这些地区做生意的同时,那些贸易联盟的商人源源不断的把他们掌握的关于德意志城邦和奥地利大公国历年来的财政收支账目通过梵蒂冈的加洛林送往他们知道或是不知道的某些人的手里。
就是这些在很多人眼里一文不值的收入支出的账目,被集中起来分门别类的予以汇总,归类,抄录和编撰,当最终落在亚历山大手里时,他得出的结论,就是因为不善经营而变得愈演愈烈的奥地利财政危机,已经让马克西米安一世濒临破产。
“皇帝已经养不起他的军队了,甚至他的国库已经维持不了4个月的军饷。”亚历山大笑着对科茨察赫说。
这次宫相没有反驳,因为他已经从账本上看到了一连串的数字,再和他印象中皇帝如今军队的数量与需要发放的薪水稍微比较,他也能知道亚历山大说的其实没错。
“可是还有米兰的战利品,”不过科茨察赫还想再挣扎一下,他抬头看着亚历山大“那些东西足可以换50万弗洛林,或许还能更多,这趣÷阁钱足够能再支持一阵,甚至可以支撑到收缴秋税的时候。”
看着宫相略显兴奋的神情,亚历山大双手合在一起指尖顶着下巴无声的看着他。
科茨察赫脸上的神色慢慢凝重起来,他扶起木凳坐下来同样望着亚历山大:“说吧你要说什么,我知道你不会只有这点东西的。”
“大人,您应该知道自贸联盟是很强大的,”亚历山大决定彻底摊牌了“既然我已经决定插手伦巴第事务,那么就绝不会半途而废,所以请不要怀疑我的决心,既然这样我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我可以告诉您如果皇帝不接受我的建议,那么我会利用贸易联盟的力量向他宣战!”
“你说什么?!”
科茨察赫再次站了起来,他难以置信的看着亚历山大,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说出这种话。
“是的,就是宣战,我们都清楚贸易联盟的作用,它能够带来巨大的财富可也能带来灾难,想象一下如果那些德意志城邦突然混乱起来会怎么样,人们会发现一夜之间买不到粮食,会突然察觉他们手里的钱币因为与其他地方兑换的比例发生变化贬值,而您的皇帝则会因为收到之前借款的利息账单而整天发愁,不要指望着靠赖账就能解决问题,我不是那些犹太人,也不是倒霉的福格尔家,如果他敢赖我的仗我就可以和路易去做交易,相信法国人还是愿意和我打交道的。另外请先看看那些账目,皇帝可是个大债务人,除了我之外他还欠着低地人甚至是汉萨同盟的钱,如果他敢于在我这里赖账,我可以向你保证,除非他去找奥斯曼人借钱,否则奥地利从此别再想从欧洲任何地方借到一个弗洛林。”
科茨察赫听着亚历山大的话,他知道亚历山大的确不是在威胁他,而是在说一个事实。
正如亚历山大说的那样,越是了解贸易联盟,科茨察赫就越是感到畏惧,这个不知不觉就已经渐渐发展起来的庞然大物已经变成了个令人生畏的怪物,以至到现在宫相已经不知道这个看不到边界,却似乎没有一个角落不存在的巨大经济王国已经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科茨察赫相信亚历山大的话是真的,如果马克西米安真的敢赖账,亚历山大就敢让他尝尝自贸联盟的厉害,而且据他所知道皇帝的确是从弗兰德斯和汉萨同盟手里借过不少钱,现在看来这一切也都和亚历山大有着很深的关系。
“格罗根宁?”宫相忽然想起了那个北方来的低地商人,想到他那个叫鹿特丹的低地港口富得流油,科茨察赫却不是如以往那样感到羡慕,而是感到深深的恐惧。
很显然,亚历山大与皇帝的那些债权人有着或多或少的种种联系,这种联系也许在平时看不出什么,但是在关键时刻却可以成为致命的武器。
看着亚历山大只是点头没有出声,宫相却已经从激动中冷静下来,他用手轻轻敲着手里的账本,心里迅速估量着当下的形势。
亚历山大没有打扰宫相,因为他相信科茨察赫能够看清形势。
过了许久后,科茨察赫把账本收了起来,他有点疲惫的看着亚历山大,从架在篝火上的罐子里用勺子盛满一勺热腾腾的热姜酒到自己的杯子里:“我会和把这些向皇帝报告的,不过你要知道即便你的条件被接受可也会激怒皇帝,你应该清楚这对你意味着什么。”
亚历山大轻松一笑,皇帝的愤怒听说去似乎有些可怕,但是只要想想接下来马克西米安自己要面临的烦恼,他就不需要觉得担心了。
科茨察赫的这趟出使和他之前想象的显然完全不同。
在宫相看来,这次出使应该是艰难的,以他对亚历山大的了解,不论出使是否成功,他都势必要经历一场可能要精疲力竭的谈判,不到最后一刻都不会有个结果。
可是让宫相意外的是,亚历山大从始终不肯见他到忽然同意和他见面,再到扔出了这么个可怕的东西,似乎这一切变化的太快了。
倒好像是之前他一直在等待什么,然后有了答案之后才忽然愿意见自己一样。
科茨察赫既然心里有了个这样的怀疑,他就不由开始注意亚历山大身边的人,他不知道究竟是谁给亚历山大带来了什么才让他忽然决定见自己,只是一时间宫相还打听不到什么。
直到2天后,趁着天气转晴,科茨察赫决定告辞返回亚历山大里亚时,他才听到了个让他瞠目结舌的消息。
米兰公爵卢德维科·斯福尔扎公开宣布愿意接受蒙蒂纳伯爵作为关于米兰争端的调停人,同时宣布将会相应蒙蒂纳伯爵的呼吁,参加由亚历山大提出的伦巴第和谈会议。
科茨察赫发誓当听到这个消息时,他的心情只能用怒不可遏来形容,他不顾卫兵的阻拦闯进了亚历山大在帕威亚大学里的房间,甚至即便是看到房间里正有个女人,宫相也完全忘了起码的礼节,而是冲到亚历山大桌前向他激烈的挥舞起了拳头表示愤怒:“这一切都是你的预谋对不对,你派那个乌利乌去了米兰,而自己却在这里把我拖住,甚至还给我看了那份奥地利的财政账目,你想过没有如果我就这样回去向皇帝报告,甚至还试图说服皇帝接受你的条件,皇帝会怎么看待我,你背叛了我!”
“不,大人,我帮助或者更应该说是拯救了您。”亚历山大挥挥手示意跟进来的卫兵退出去,同时他有礼貌的向正匆忙收起桌上一大卷各种人体结构素描的吉娜表示歉意,等房间里只剩两人时,亚历山大绕过桌子走到宫相面前“您以为我不知道您现在在维也纳宫廷里的出境有多尴尬吗,您的地位并不稳固,有太多人试图取代您,而您除了为皇帝找了几个有钱的犹太人为他提供打仗的款项,并没有什么其他过人的建树,”说到这亚历山大双手撑着身后的桌子向上一蹿坐了上去“事实上那些犹太人也是为我干活的,那么告诉我您想怎么保住您的宫相宝座?”
科茨察赫怒气冲冲的看着亚历山大,他当然清楚这些都是事实,可他无法接受这些话由亚历山大说出来:“那么你想这么样,要知道我的家族为奥地利服务已经有四代人,你难道想告诉我该怎么做吗?”
“我觉得您缺少一次真正让所有人意识到您能力的机会,”亚历山大拖着下巴看着宫相“想象一下如果您帮助皇帝摆脱了当下的困境他会如何感激您,而这次和谈就是这样的机会,您可以成为皇帝的恩人,他甚至应该为您所做的一切亲吻您的手而不是脸颊。”
宫相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他当然知道亚历山大的话只是形容,国王当然不可能亲吻他的手,不过看着亚历山大认真的样子,宫相不禁有些奇怪他还有什么能让自己感到吃惊意外的东西没有拿出来。
“大人,说服皇帝同意我对铁王冠的拥有权,还有对伦巴第地区的干预权,”亚历山大从桌子上下来走到科茨察赫眼前,前倾身子在他耳边低声说“因为我可以向你保证,在接下来的半年当中就会有足以让所有人承认您的睿智和勇气的事情发生了。”
“会发生什么事情?”科茨察赫有些紧张的问,他注意到了亚历山大说的是睿智和勇气,这让他隐约感到了一丝不妥,可是亚历山大向他描述的前景却的吸引着他。
“您不觉得或许英国人不会愿意看到路易在罗马的成功吗?请不要忘了,英法两国之间的战争虽然过去了快50年,可他们那场战争却打了100多年,您认为英国人会这么快就原谅这个宿敌?”
科茨察赫慢慢冷静了下来,他用怀疑和探究的眼神看着亚历山大:“你认为英国人会参战?”
“不是我认为,而是据我所知阿拉贡的斐迪南已经派人向英国求援,你知道以他们的关系是很有可能成功说服亨利八世的,到了那时候你认为路易还有多少机会?”
“你这消息是从哪来的?”科茨察赫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事实上这个消息可不只是表面上听上去似乎是他们多了一个援军那么简单,其实这个消息背后牵扯着太多的东西。
如果消息确凿,那即意味着阿拉贡人已经不满足于支持反对法国,而是有着想要在意大利获取更多利益的可能,为了这个他们不惜去游说英国人,由此可见斐迪南的野心。
这不能不引起科茨察赫的注意,想想皇帝如今还不知道这件事,科茨察赫就觉的自己的机会或许真的来了。
即便与斐迪南是亲家,可当牵扯到利益纠葛时,宫相相信马克西米安一世只会毫不犹豫的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所以如果能在这个时候帮助皇帝在伦巴第事务上占据有利形势,只凭借这个功劳足以能让那些觊觎他宫相宝座的人知难而退了。
只是这个消息是不是可靠,这让科茨察赫感到怀疑,毕竟这不但关系到科茨察赫家族的未来,更关系奥地利在伦巴第和整个意大利的利益,这就让宫相有些犹豫不决。
“相信我这些消息都是从阿拉贡的宫廷里传出来的,别忘了看到的那些账目,就凭那些东西您也该知道有些消息对我来说并不是秘密,而且即便这个消息不是真的,您认为皇帝在知道他自己糟糕的财政状况后会拒绝我的条件吗?”
最后这句话打动了宫相,他知道亚历山大说的不错,皇帝在知道了自己面临破产的窘境后是不可能再拒绝亚历山大的,那么他也的确没有必要再编造一个英国人即将干预意大利战争的谎言,既然这样这个消息就很可能是真的。
“我得趁着天气好尽快上路,”科茨察赫说完看了眼亚历山大,然后也压低声音问“你认为斐迪南想要干什么?”
“至少他的野心已经大到足够让很多人不舒服了。”
科茨察赫不动声色的又瞥了眼亚历山大,虽然对他的回答未置可否,可亚历山大却从宫相目光中看出了些意味深长的意思。
连续下了几天的雪终于停了,在厚实的雪地里,一小队蒙蒂纳骑兵已经整装待发,当科茨察赫出现后,他们纷纷上马,在向送行的奥孚莱依行礼后,使者队伍踩着厚厚的积雪向着来路出发了。
亚历山大并没有去送宫相,他正认真看着吉娜给他送来的一些人体解剖图纸,据说这些东西是帕威亚医学院的那些老师让她送来的,因为他们听说吉娜与这位伯爵似乎关系不错,所以就惦记着想要用这些东西打动亚历山大,好从他那里得到更多的资助。
看到送行回来的奥孚莱依,亚历山大从桌子上直起腰来。
“大人,您认为宫相相信关于英国人的事吗?”奥孚莱依稍显忧虑的问。
“这重要吗?”亚历山大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行军队长。
那眼神,与之前科茨察赫看他时颇为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