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匈牙利与瓦拉几亚天然的边界穆列什河的北岸,有一座叫做博贾拉的小城。
城市不大,却很热闹,因为处于界河上,很多南来北往的商人都会在这里歇脚,因为一旦从这座小城走出去,就意味着踏上了别人的国土。
穆列什河由西向东,在穿过特兰西瓦尼亚高地后会向南进入布加勒斯特平原,然后一直向东,直到汇入多瑙河,最后注入黑海。
博贾拉处于穆列什河的一个河湾当中,以三座连接河两岸的石桥为中心横跨河上的博贾拉城,早先曾经还要热闹得多,特别是在匈牙利内战的时候,这里既曾经成为过叛军通往瓦拉几亚的运粮枢纽,也成为过王军向逃入瓦拉几亚的残余叛乱者追击,进而寻找借口入侵瓦拉几亚的前哨。
不过大多数时候博贾拉更多的是两国商人们中转交割的地方,因为往往被课以重税,所以商人们大都选择在博贾拉用以货易货的方式直接交割,这么做的好处就是可以避免多缴纳一份关税,而他们要付出的只是向博贾拉城的男爵交一趣÷阁合适得多的手续费。
这么做当然是不合法,甚至算得上是很严重的抗税行为了,只是这位博贾拉的男爵因为与布拉格的某位大人物有着很深的关系,而且据说男爵会向那位大人物上缴一份很重的份子钱,所以即便知道博贾拉发生了什么,匈牙利的那些高官们也不会轻易去得罪那个手眼通天的人。
不过这段时间博贾拉也不是很平静,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来的人把博贾拉虽然的有时候会发生些小意外,可大多数时候还算井然有序的生活打乱了。
这个叫普拉托的商人显然是个大有来历的人物,几个月前他带着钱和不知道属于谁的门路来到了博贾拉,先是买下了城里仅次于男爵家的一处大房子,然后就开始做起了生意,而他的生意很不凑巧的和男爵的小营生发生了冲突,因为他做的是个贸易商行。
这个商行的名字也有些奇怪,叫做“大陆开拓公司巴尔干分公司博贾拉贸易站”。
谁也不知道“巴尔干”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不过很显然这个叫普拉托的人不是单枪匹马,而是大有来头。
男爵虽然从开始就注意上了这个人,但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的生意开开张就把矛头指向了他这个博贾拉城的大人物,大陆开拓公司巴尔干分公司在开业的第一天就在自家门口竖起了块醒目的告示牌,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代缴关费,当面结算,信用交割,竭诚服务”。
总之男爵很快就发现这个大陆开拓公司巴尔干分公司是来抢他饭碗的,这让男爵不禁暴跳如雷,只是还不等他想出怎么把对方挤出博贾拉城,那个叫普拉托的人就主动找上了他。
这个出手阔绰一看就是见多识广的大商人向男爵展示了他非同一般的关系和背景,当听说这个人不论是在布达佩斯还是布拉格都是那些大贵族的座上宾后,男爵就只能乖乖的暂时忍下那口恶气了。
不过看着那个叫普拉托的人挥舞着金光闪闪的弗洛林,杜卡特,还有那些成色十足的拉迪亚金币到处招揽生意的得意样子,男爵还是因为眼红嫉妒惦记着一定找机会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混蛋。
普拉托显然是个大忙人,在大陆开拓公司巴尔干分公司博贾拉贸易站开业没多久,一等到渐渐有了生意就立刻离开了博贾拉城,而且这一走就是几个月。
这让男爵不由又动了心思,他在经过一番观察后发现这个贸易站都是由一些普拉托招来的外乡人,虽然实在弄不明白为什么刚一开业这个叫巴尔干分公司的就生意那么好,可男爵依旧觉得在博贾拉城还是得他说了算。
只是很快他就发现,这个大陆开拓公司显然来历不小,在之后的很长时间里,博贾拉城的人都能看到来往于匈牙利与瓦拉几亚之间属于这个公司的大大小小的商队。
男爵开始犹豫了,他不知道那个普拉托究竟有多大的来头,不过从这个大陆开拓公司的生意上看,或许这个人真的是不应该对付的。
因为担心可能会招惹祸事准备息事宁人的男爵已经盘算着该怎么避开这个来势汹汹的大陆开拓公司,可很快他就发现即便他不想招惹那个普拉托似乎也不行了,因为在短短几个月当中,那个巴尔干分公司博贾拉贸易站就把他之前的大部分生意差不多抢了个精光。
很显然不论普拉托是为谁办事,他同时也在接着机会给他自己招揽私活,借着大陆开拓公司以布加勒斯特为中心展开的贸易路线,普拉托一边为公司开拓着巴尔干地区的贸易,一边同样把自己的小生意也趁势塞了进去,其中从博贾拉城男爵手里抢走当地商人以货易货的中间交易就是其中一个虽然不显眼却足以能让普拉托赚上不菲一趣÷阁的财路之一。
只是普拉托并没有想到,就在他忙着到处为公爵大人的伟大事业添砖加瓦的时候,因为得罪了人,他已经被盯上了。
而且他显然也没有真正意识到巴尔干人的凶悍有时候是出人意料的。
博贾拉城里开始变的不太平起来,为了抢夺生意,由博贾拉男爵豢养的打手们开始四下里找起了贸易站的麻烦,而且不知道从那里听说,似乎在布拉格已经有人对这个普拉托表示了不满,这就让男爵一下子来了胆气,他开始公开挑衅,甚至还派人威胁那些和贸易站做生意的商人们,一时间博贾拉城里到处都是挑衅斗殴。
或许是因为普拉托不在,贸易站的人一时间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突然发生的局面,而且因为博贾拉城的交通还算便利,所以很快人们就听说了似乎有布拉格的大人物对普拉托显示出了敌意,这就让那些贸易站的职员们没了主意,他们当中有些人是从布达佩斯来的,而有些则是就在附近临时雇用,所以对他们来说不论是布达佩斯还是布拉格那些地方实遥远得如同人间和地狱,不过那里大人物一定是绝对得罪不得的,现在听说普拉托居然招惹了那样的人不高兴,一时间贸易站里不禁人心惶惶,似乎随时都会有祸事降临似的。
这种样子当然瞒不过博贾拉男爵,他觉得自己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了,在经过一番仔细考虑后,他决定趁机下手把这个讨厌的大陆开拓公司巴尔干分公司博贾拉贸易站赶出城去。
打定主意的男爵派人专门去找了远在芒克城的教区长,他请求教区长屈尊到博贾拉来一趟,因为他要举报有人公然不敬基督,因为据他所知,普拉托在来了博贾拉城之后就从没去过教堂,虽然他是个公教徒这种事或许可以成为理由,但是根据一些从布拉格来的传言说,即便是在布拉格也没人见过他去做礼拜这种事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所以男爵决定以不敬耶稣为名,请求教区长来博贾拉城进行裁决,而一旦裁决有效,不但普拉托自己会被逐出城去,贸易站也势必要面临着关门。
男爵的想法简单却很有效,而且最妙的是普拉托这个时候并不在博贾拉,按照贸易站的人们说他这个时候应该正在别的什么地方做生意,或者是在布达佩斯或者是其他什么地方,但是不论他在哪,因为无法自辩,他的确正面临着可能会被缺席裁决的局面。
男爵看到了胜利正在向着他招手,这让他既高兴又肉痛,因为为了说服教区长他掏了一大趣÷阁钱,再加上之前雇佣打手的花销和一段时间来因为那个贸易站的影响让他的生意备受打击,男爵已经觉得经过这么一折腾他已经有些伤筋动骨了。
不过一想到很快贸易站就要关门,他也就多少舒心了些。
只是也许是上帝这次没有站在男爵一边的原因,就在教区长到来的头天晚上,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踪影的普拉托却突然出现在了博贾拉城。
这让男爵和他的人不禁都大感意外,毕竟虽然已经贿赂了教区长,但是普拉托的突然出现却一下子打乱了他们原来的计划。
而且或许是因为普拉托之前来到博贾拉时那一副“我靠山就是硬”的张扬态度,一些人不禁开始捉摸着是不是不该得罪这个人了。
男爵也同样慌了起来,他不知道普拉托究竟是什么人或是他认识谁,但是他知道得罪这个人显然是很严重的一件事,而现在他却已经没了退路。
经过一个忐忑不安的不眠之夜,男爵最终决定使用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对付这个讨厌的敌人。
巴尔干人其实并不喜欢勾心斗角,他们更愿意用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所以男爵再次拿出了一趣÷阁钱吩咐那些打手去办事,不过这一次他要的是普拉托的命。
按照男爵的打算,他准备派人悄悄把普拉托绑架出城,然后对城里人放风说普拉托在会来之后因为听说了对他的指控而害怕的连夜逃出了博贾拉城。
这个主意虽然漏洞百出,倒是也不坏,关键是即便有人怀疑只要普拉托本人不露面澄清事情就显然会被这么认定,然后只需要教区长宣布几项经过审查确认这个人的确犯有不敬基督的罪名,那么即便有人想要为他说话也不太可能了。
至于也许他和布拉格或是布达佩斯的什么大人物有关系,男爵觉得远在那些地方的大贵族们是不会为了个商人大费周折的,而且他也盘算好了,一旦被迫关门他就立刻把贸易站买下来,虽然不知道普罗托究竟是为谁办事,但是男爵还是看出了这个大陆开拓公司似乎是个了不得的庞然大物,所以他惦记着继续贸易站的生意,或许等到将来,他也有机会和那个公司做生意呢。
男爵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很聪明的人,居然能在出了这种意外之后迅速想到了更好的办法,于是他打开了一瓶新的葡萄酒,为自己天才的脑子准备干一杯。
可不等喝完杯子里的酒,那些被他派出去绑架普拉托的打手们就跑了回来,他们向他报告说那个普拉托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在刚刚回来之后就指挥着贸易站的人折腾了起来。
他们打扫院子,清洗桌椅,粉刷墙壁还把所有的被褥拿到外面晒在月亮底下。
总之现在贸易站里热闹的不行,根本就没有机会悄悄进入把那个普拉托绑出来。
打手们的话让男爵一下子没了喝酒的心情,他觉得那个普罗托简直就是上帝派来专门折磨他的,可即便这样他又实在不甘心就这么作罢。
于是他吩咐打手们随时随地监视着贸易站的动静,一有变化立刻向他报告。
整整一夜就这么恍恍惚惚的过去,直到天已经快亮了贸易站却还是热闹非凡,就在男爵已经快要绝望只等着教区长来了之后干脆当面宣布普罗托不敬基督的罪名时,有人跑回来向他报告了个出人意料的事,那个普拉托居然带着两个随从出城了。
男爵开始是不信的,他已经这样被折腾了几次,不想再次失望,可当又有人向他报告说看到普拉托的确是带了两个人出城之后,男爵不禁又升起了希望。
这一次他不再相信那些手下,他认为那些人还是不够聪明,所以他决定亲自出马。
在打听到普罗托的随从似乎带了武器之后,男爵带足了人手,他们每个人都挎上了马刀,男爵本人和他的随从还带上了两把火枪,他相信以这样的武力对付普拉托三个人显然是足够了。
他们迅速过了河,然后从听说普拉托最后消失的方向沿着大路向南追去。
博贾拉因为连接两国边界而形成的交通显然要比其他地方好得多,而因为只有一条大路,所以男爵并不担心可能会追丢,虽然这条路上总是人来人往,但是这么早的时候却依旧很僻静。
男爵带着手下一路追上去,很快没走多远就远远看到了正在前面慢慢悠悠走着的普拉托主仆。
从他们马上的包裹可以看得出来,普拉托是做好了出远门的打算,这倒是让男爵忽然觉得只要宣布判决的时候他本人不在,或许不用追上来也没有关系。
只是既然已经来了,那就干脆把事情办完。
男爵这么想着,带着手下远远跟在后面。
走在前面的普拉托似乎也察觉到了身后这些人似乎来意不善,他停下来回头张望了一下立刻吩咐随从加快速度。
看到普拉托似乎想跑,原本还有点犹豫的男爵终于下了决心,他一边向手下喊着一边首先拔出了佩剑,在一阵疯狂叫喊声中,男爵带着人向着普拉托他们追了上去。
普拉托没命的跑着,他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他没有认出男爵,而是把他们当成了强盗,于是他一边不催马狂奔一边不停的从马包里抓出一些金币向后扔着,到了后来他干脆连身上的钱包都扔给了后面那些越追越近的人,希望他们能就此放过他。
可那些人当中除了少数几个停下来捡那些钱之外,其他人都一直穷追不舍,特别是为首的那个人,虽然看不清他的面目,但是从他那不停喊叫的疯狂样子看,普拉托相信如果自己落在他手里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他们就这么不停的追逐,逃跑,先是一个然后又是另一个,两个随从相继因为坐骑力尽而被那些人追上,普拉托看到了他们被人挥着雪亮马刀一刀砍翻在地的可怕样子,这让他意识到这些人不是强盗,而是就为了要他的命才来的。
普拉托一边拼命狂奔一边在心里不停的向上帝祈祷,他发誓如果能让他逃过这一劫他一定当个乐善好施的人,一定再也不去那些下贱堕落的地方,也一定不再借着给公爵办事为自己个人捞好处。
总之普拉托发誓要当个脱离低级趣味的圣人,他甚至没命的大声喊着:“上帝宽恕我吧!我愿意拿出一半财产给公爵老爷当结婚贺礼!”
然后,他就听到了前面不远处一个清亮的马嘶声。
“帕加索斯?”
虽然所有的马嘶听上去其实都一个调,可普拉托的脑子里却莫名其妙的闪过了帕加索斯的身影,接着不等他反应过来,更多的马嘶声从前面传来。
一队骑兵出现在了道路旁的树林里,随着一个个骑兵迅速从树林中掠过,普拉托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不远的地方。
“谢尔?”普拉托激动的喊了起来,只是侍卫官却似乎没有听到他的招呼,随着谢尔的手迅速向着后面那些因为意外不由停下来面面相觑的博贾拉人用力一挥,猎卫兵们迅速向着那些人迎面冲了过去。
普拉托回过头来看着那些只在瞬间就被猎卫兵淹没的敌人,不由高兴的发出“哈哈哈”的大笑,可接着他又忽然想起自己的任务,于是他赶紧调转马头向已经缓缓催马来到他面前的亚历山大说:“大人,我之前接到您从布加勒斯特派人送来的消息,知道您要走这条路线之后就立刻赶到了博贾拉,我已经为您准备好了热水,食物和干净舒适的床,您和您的猎卫兵可以在博贾拉好好休息一下。”
看着一脸惊容还没有完全褪去的普拉托,亚历山大有趣的微微一笑:“我们的确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你都猜不到我们之前经历了什么,不过我现在感兴趣的不是热水食物和舒适的床,我想知道你说的那个一半财产的贺礼现在还算不算数。”
听到这个,普拉托的脸瞬间白了。